“逃离”拼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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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褚杏娟

好聚，不好散。

3 年上市、5 年位列胡润中国 10 强电商的第 4 位，高歌猛进的拼多多一度成为很多人就业的首选。不过，让其中一些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进入拼多多会成为自己最后悔的事情。

“他们还怀疑我是商业间谍”

葛庆在今年入职拼多多，后来因为私人原因向公司提出了离职。本以为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没想到辞职一个多月了还没拿到离职证明，新的生活规划也因此被打乱了。

拼多多离职员工刘恒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刘恒向 InfoQ 记者表示，离职一个月了还没有拿到离职证明。“离职时要求看下家 offer，并且 HR 反复套话确定是不是去了非竞业公司，期间拿竞业协议威胁，结果最后既不给竞业补偿又拖着不给离职证明。”

除了葛庆和刘恒，脉脉上还可以看到很多拼多多离职员工拿不到离职证明的案例。

其中有一个帖子下面已经有了 700 多条相关评论。里面有 ID 显示为拼多多员工的网友表示，自己提离职 20 多天，HR 一直不理，最后亲自找 HR 领导，然后被谈话协商一个离职协议，内容如下：1. 必须提供下家的入职 offer，不然不能离职；2. 口头竞业协议，不给竞业补偿，不能去阿里、京东、头条、快手，否则就启动竞业协议；3. 离职脱敏期，即从谈话第二天起请假一个月，一个月后才能离职。

脉脉上关于拼多多离职证明的贴子

从留言中可以看出，这些拿不到离职证明的前员工们虽然非常愤怒但也有些无可奈何。据一些老员工表示，拼多多卡离职证明是从今年开始的，但背后的原因尚不清楚。

“提出离职的时候，主管会找人谈话，开始说行政法务都会介入，然后说薪资待遇、岗位都可以调整，软硬兼施，可以理解为 pua，”葛庆对 InfoQ 记者说道。

之前，有位拿不到离职证明的员工实在没有办法，便在知乎上发布了“如何看待拼多多疑似不给离职员工发离职证明？”的问题，但没多久该帖子就被删除了。据脉脉网友表示，该员工已经拿到离职证明，但事情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发展，之后很多人收到的不是离职证明，而是竞业协议。

葛庆同样收到了一份竞业协议。

“用竞业威胁我，让我仔细考虑，如果不离职，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葛庆气愤地说道。

据葛庆透露，拼多多所有员工都会在入职前签订竞业协议。之前网上盛传一份拼多多竞业名单，从这份协议上看，拼多多的竞对包括：阿里巴巴集团、蚂蚁金服、腾讯集团、唯品会、京东集团、字节跳动、网易考拉、苏宁集团、国美、聚美优品、美团点评、快手、小红书等众多互联网头部企业及其关联企业，甚至还有这些企业的投资方。

葛庆此前与拼多多签订的竞业协议截图，受访人提供

“这份名单根本就是断绝后路。”葛庆说道。

此外，葛庆还表示，目前签订的竞业条款规定，如果拼多多不想竞业了或者在竞业期得知员工去了非竞对公司，那么公司就可以不给补偿金。同时，不论是否在竞业期内，只要离职员工在两年内进了竞对公司，拼多多就有权要求其把所有已经行权的股票再如数退还。这是让葛庆觉得特别不公平的一个地方。

拼多多部分竞业协议截图，受访人提供

对此，InfoQ 记者咨询了某互联网公司的法务经理艾达。艾达表示，这类条款其实在很多互联网企业的竞业协议中比较常见。目前对于公司应该如何开启竞业保护，在法律层面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规定，现行举措基本都是按照行业默认规则来的。

据悉，离职员工 offer 被拖黄后，拼多多会要求离职员工用与下家公司 HR 聊天截图等方式证明 offer 已失效，这样公司就可以不给竞业了。

双方沟通过程中，葛庆感觉自己说的话根本不被信任。“当你说了下家 offer 后，公司会认为这是一个烟雾弹，你背后肯定还有其他 offer”。

“对了，他们甚至还怀疑有的员工是商业间谍”，葛庆无奈地说道。

“拼多多只有一个价值观：本分”

“拼多多只有一个价值观：本分。”葛庆说道。

按葛庆的理解，“本分”的意思就是员工要按照规矩来，不要出格。例如，不要在外面说公司坏话、不听 HR 指挥（要求疫情期间正常上班）、不要占公司便宜等。

“打卡迟到罚款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一般公司只需要直接上级确认即可，（拼多多）为什么要 HR 查监控？就是怕员工以此来占公司的便宜。”葛庆表示。据网友爆料，拼多多员工迟到一分钟便会被扣除 3 个小时的工资。

葛庆介绍道，拼多多每个月都有绩效考核，20% 优，70% 一般，10% 差。考核没有具体标准，有的会看项目数据有的不看，以主管主观判断为主。每月绩效会影响年终绩效，年终绩效会影响次年的调薪和股票激励。

“月出勤时间不足 300 个小时的话，拿到‘差’的概率很大。”葛庆表示。

据悉，拼多多为单休制度，工作时间为上午 11 点到晚上 11 点。“工作环境很压抑，每天只是一个 working machine，上级只关心有没有工作，以及工作完成没有。”葛庆说道。

“拼多多是我见过最严格的公司之一，尤其是权限管理方面”，葛庆说：“大部分代码或者数据权限都要经过 CTO 审批，CTO 甚至会参与新人入职的审批。而且很多人离职的时候，会由主管亲自来删代码。”

拼多多企业内部没有通讯录、手机号和真名，员工之间互相以花名（入职时自己起的名字）称呼，工作沟通使用类似钉钉但仅限于内部使用的 IM。

据悉，拼多多一年调薪两次，分别是在 9 月和 3 月，平时项目上线没有奖金。年终奖基本都是 2 个月，与在职时间没关系，不满一年的可能会按照比例算。

此外，脉脉上脉上还有网友爆料，拼多多让员工在家办公后逼员工请事假、屏蔽脉脉邮件防止员工吐槽等。

“脉脉上说的 80% 都是真实的。”葛庆表示。

部分网友爆料截图，来源：脉脉

竞业协议变公司管理工具

从 2015 年成立至今，拼多多已经吸引了大约七千人加入。这些人要么毕业于名校、要么出自大厂，很多都是拼多多 HR 主动联系竞对公司员工招来的。

据悉，目前已经有很多没有拿到离职证明的员工在准备使用法律手段进行维权了。

刘恒表示，已经分别向市长热线和上海市长宁区监察大队举报，但半个多月过去了，并没有实质性进展。

此外，据某员工维权群内成员表示，在脉脉的拼多多同事圈中，有爆料称有人为了拿到离职证明去了拼多多楼下举牌抗议。据该组内成员称，该女子已经拿到离职证明，也没有签竞业协议。另外，经查询，脉脉上还有其他爆料为讨离职证明在楼下抗议的帖子，但已经有一部分帖子显示被举报变成“存在争议”内容。

拼多多同事圈爆料截图，来源：某维权群

艾达表示，目前可以明确的一点是，解除劳动合同后，如果离职员工没有收到竞业禁止补偿金的话，即使签了竞业协议也可以不履行。但竞业禁止协议这块当前法律法规相对比较模糊，竞业协议更多变成了企业管理员工的一种工具，员工是比较被动的。

“大多时候，竞业协议是入职前和劳动合同捆绑签订的，除了放弃入职，员工可以选择的空间并不大。”艾达说道。

竞业禁止本来主要针对的是公司 / 企业的董事、经理、合伙人等高级管理人员，但随着互联网企业竞争加剧，公司之间互相挖人的现象越来越严重，竞业禁止慢慢在普通员工之间也开始施行起来。

从《财经》去年揭示的目前主要互联网公司的竞业对手名单中可以看出，现在企业在设定竞对公司时，除了考虑本身业务关联性，还会做相应扩展，竞对名单也会随着业务发展而调整，离职员工可选择的企业范围越来越小。

2019 年互联网主要公司的竞业对象，来源：财经

“入职前，HR 说不要相信网上的话，拼多多现在发展快，很多竞对公司不怀好意，恶意抹黑，是真是假，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葛庆说：“现在看到了，但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应采访人要求，葛庆、刘恒、艾达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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