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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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最乌龙的一个消息，是说上海作家陈村因哮喘病得不到救治，差点去世。

当然这也怪陈村自己，他读到一个网友所发帖子，认为“突发急病求医困难很麻烦”，顺手把文字转发给了十来个朋友。结果流传到网上，就成了陈村病危了。

凌晨4点04分，他通过自己个人微博发出澄清，我目前好好的。

但愿求生之路通畅，这是我转发的本意。

陈村生病的消息是假的。但另一位陈先生的悲剧，是真的。

1

4月13日晚上9点，刚过完71岁生日的陈顺平突然感觉腹部不适。

他开始以为是消化不良。没想到，疼痛加剧，并伴随呕吐。他爱人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联系小区党委，小区也为他们开了出门证。

当晚11点39分，他们拨打了120。当晚12点过，陈老先生被120接到，送往了同济医院总院。

医院急诊室里人头攒动。但他们连急诊的门都没能进得去，陈老先生被告知：

急诊不接诊，里面全是阳性。

陈老先生又被120送往第十人民医院。但他们到了才发现，十院压根没开门。

120车里的医生告诉陈先生一家，今晚上海所有医院都不接诊，再远只能去罗店试试运气，但不负责送他们回来。无奈，陈顺平一家选择先回家。

回家路上，陈老先生祈求120对自己实施简单救治缓解剧痛。但120不具备这种条件。车上医生建议他们买一些镇痛药。

然而此时此刻的上海，大半夜的，哪里能买到药。

回到家已是凌晨3点。陈先生爱人在手机查怎么买药，老先生则因为疼痛迟迟无法入睡。这样到了早上7点，陈先生告诉妻子，他先起床了，并安慰妻子：

你多睡一会儿。

妻子没睡多久，8点就醒来了。她没看到老伴的身影。桌上只留了两张纸条。

她还没细看，就听到有人喊，有人摔下来了。楼下，是丈夫血肉模糊的身体。

120又来了，还是同济医院。这一次，陈先生终于进了急诊室，但为时已晚。一个多小时后，他不幸去世。

陈先生爱人质问医生，为什么我们凌晨来，你们说不接诊，现在接了？医生解释，昨晚有阳性病人，经过消杀，现在可以接诊了。

陈先生给老伴留了两张纸条。他说自己推测得了胰腺炎，一夜没睡后，他预感自己生命走到了尽头，决定和亲友们告别：

我实在忍受不了胰腺炎的痛苦。

陈先生生前是上海大众乐团的小提琴演奏家。他喜欢古典乐，性格乐观平和。

疫情发生后，陈先生和老伴都报名当了小区的志愿者。去世当天，他有派发抗原的任务。

2

陈先生的悲剧并非孤例。

几天前，经济学家郎咸平的母亲因等待核酸结果耽误了救治，死在了急诊室门口。

上海这一轮疫情，很多小区已经在闭环中被管控一个多月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在继续忍耐。只是次生危险也越来越多。

一位在上海的美团小哥告诉我，疫情初期，大家买物资的多。但现在：

送药的越来越多。

这几天的新闻，我印象最深的，是中青报写的血透中心。去的多是老年人，坐着轮椅，拄着拐杖，撑着雨伞，排着长队。

入院要求24小时以内的核酸结果。有的病友等到核酸结果时，已超24小时。即便在医院门口，也只能回家。

后来有志愿者报警，说路上遇到了一家三口老人。一位82岁的阿婆颤颤巍巍走着，一位86岁的老伯推着轮椅车。轮椅车坐着的，也是一位老人。

那是他俩患尿毒症、要做血透析的女儿。由于打不到车，阿婆走不动了，女儿虚弱，陈老伯只能带着家人慢慢走。

上海是中国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地区，有570万退休人员。这其中有很多人有一些基础疾病，必须定期去医院复查、换药和治疗。

这两天有一段录音，上海永康路一位患病的老人和居委会一个年轻人的对话。最后两个人一起发出感叹：

上海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不止是上海。我问过一些朋友，你们这样批评上海的防疫政策，解封后打算搬到哪个城市？大家都没有接话。

有消息说，截至4月11日，国内已有45个城市实施了全域或部分封控措施，这45个城市的人口规模，是3亿多。

我自己用本地宝粗略统计了一下。从3月中旬以来，在辖区内设有封控区或管控区的城市，其实是102座。

有的只封控了一栋楼，有的封控了一个镇、一条街道。还有的，正进行全城静态管理。

封控区里的老人都还好吗？希望疫情时期的管理，对他们柔性一点点。老人比孩子还脆弱。

陈先生去世的第二天，上海召开发布会称，所有医院不得以等待核酸检测结果为由，推诿拒绝、延误治疗。

第十人民医院公众号也发文称，急救绿色通道24 小时开放，保障急诊急救患者就诊。

3

写完这篇文章，已是凌晨三点。今天是农历十七，窗外的月亮洁白晶亮。

月色沉醉的夜晚，容易让人想起《金锁记》的开头，想起1943年的张爱玲。月亮还是以前的月亮，但上海早已不是以前的旧上海了。

看上海这个情景，也想起了张爱玲的小说《封锁》。“庞大的城市在阳光里盹着了，重重的把头搁在人们的肩上，不能想像的巨大的重量，压住了每一个人。”

“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儿，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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