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一种明显的倒退

徐州丰县农村婚礼的场面，引起都市人的普遍愤慨。一些人拍打新娘屁股，还有人猛亲新娘，坦白说，这些行为已经构成严重骚扰，违法了。

当地人辩护，说这是民俗，“拍了新媳妇的腚，不得病。”这完全是胡说八道。这话非常无礼，但是也必须指出一点，这种行为并不是什么传统——或者说比传统更坏，以前还真没这么坏。

丰县距离我老家豫东不远。我小时候去参加表哥们的婚礼，他们都鼓励我去抱新娘什么的，我都立马拒绝。那时当然有“闹洞房”一说，但是更多却是围观者的相互打闹，或者让新娘给大家点烟——很少有这么野蛮的。

实际上，闹洞房往往让那些还没发育的小男孩出面，这样可以减少性冒犯的可能。现在丰县搞得这些，是对恶趣味、性骚扰和迫害女性的一种掩饰。

这样的新闻，在都市媒体上出现以下，大家简单批判一下就算完事。但是我想指出的是，在豫东、皖北、苏北、鲁西南一带，近几年似乎出现社会文化的某种倒退。在经济取得进展（这些落后地区这几年富了不少）的同时，“旧道德”的复兴，显得更为惹人注目。

比如，磕头变得更普遍了，而不是更少了。

我很小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明白磕头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它是严肃的，伤害自尊的，不能随便向人下跪。我老家出现了某种变通，去长辈家拜年，那时还不懂说“新年快乐”，但是你说一声“给你拜年了”，却并不用真的磕头。

但是今年，我看到有老家集体磕头的视频了。在山东、苏北和豫东地区，集体排队磕头，似乎变得更加普遍。

前几天，有一段周口某高中的视频，高中学生分班（文理分科），男生排队向老师磕头，大家似乎都其乐融融——在我读书的时候，如果学校强迫学生下跪，可能会引发血案，而现在这倒变成一种礼仪了。

你看一下那些集体磕头拜年的视频，大部分评论都是赞美。和磕头本身相比，这种赞美更让人担心，这是舆论，也是社会氛围，它还有可能演变成某种强制。就像丰县那种闹洞房的场景那样，不仅会成为常态，也可能会变本加厉。

似乎有两个中国。一个是北上广深这些大城市为代表的都市文明，人与人之间正在建立一种新关系：更有边界感的，更平等的（有时候也是更冷漠的），一种基于陌生人和契约的“现代文明”；另一个就是上面以丰县（没有地域歧视的意思）或者我老家为代表的，开始朝着“更传统”的方向走。

过去我们可能把这理解成“先进”与“落后”，这样这片土地虽然暂时不文明，但是会慢慢向更文明的地方学习，现在这个“二分法”似乎失效了。人们开始把这种原来认为“落后”的东西，强化成“自己的”“特色的”——并且给它披上“传统的”外衣，认为它“更中国”，从而不可质疑。

这是一种值得警惕的“新认同”，它反映出这片土地人们的迷茫。

这片土地从90年代开始，大量的人口选择外出务工，年轻人到沿海或者大城市，挣钱回来，修建更漂亮的房子，最近几年很多人买车回老家过年，造成春节期间农村的拥堵，人们似乎都想以某种形式，来证明自己：在大城市无法得到的，或许在故乡能够实现。

普遍存在一种自豪，但是这种自豪是畸形的，他们都很难融入大城市，这让他们返乡后更加渴求“故乡优先”——我们不仅是不同的，也是更好的。

但是，哪些东西才是“真正特别的”？或许只有磕头，因为这是一种“孝文化”，而“孝”就是对“过去”的顺从。一种更保守、更强调服从的社会氛围，就这样慢慢形成了。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明显的倒退，因为它意味着真正的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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