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中医的真实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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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中医的真实前景

作者：夏沙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已经分析了中医理论的实质与批评中医人士们的基本主张，但那归根到底只是一个学术问题、科普问题，绝大多数人最关心的其实不是什么中医科不科学的问题，而是自己的切身利益，那么今天我们就来分析一下有志于报考中医的高中生、中医学生、中医从业人员们最关心也最现实的问题：中医就业的现状与前景。

1.中医行业与就业现状

根据卫生部数据，2017年我国医疗机构数量数量达到了986649个，医院总数31056个，其中中医院数量3695个，占比医院数量比重约11.9%，而根据中国药监局的数据，我国近几年中医类医疗机构收入基本稳定在整个医疗市场的10%以下。乍看之下中医院数量似乎也不少，虽说整个中医医疗市场在现代医学医疗市场面前处于绝对劣势，但是中医毕业生本来也就不多，只要都进这些中医院工作，不就正好吸收了吗？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目前的中医院为了生存早已不再纯粹，而是总体现代医学化，大部分科室都已经转型，只留下少数的中医科，所采取的诊疗方式、用药方式也都是以现代医学为主，所谓的中医类医疗机构收入其实大部分还是来自现代医学医疗方式的收入，因此即便是在中医院，也并没有几个留给中医毕业生的位置。

如果说中医就业问题的根源是政策不允许人民医院和中医院的非中医科室招聘中医毕业生的话，那么政策命令这些医院必须招中医毕业生，对中医和现代医学的毕业生一视同仁不就行了吗？没错，如果真是如此，中医就业问题可谓是迎刃而解。然而，接下来的问题将会导致严重的社会混乱，为什么呢？

因为首先，不论是人民医院还是中医院，内心其实都清楚中医毕业生的专业背景。事实上，中医学生所接受的并非是严格的医学教育，学中医的人，除非是出自真正的中医世家，大多数是想学医但又考不上现代医学专业的人，甚至是稀里糊涂报考了中医专业的人，这注定了中医专业人才的良莠不齐。在各类中医院校的专业课设置当中，存在着大量现代医学的课程（基本占到一半），有些人据此认为正是这样的专业设置毁了中医，让中医毕业生都成了不纯粹的中医，导致中医变得越来越不专业、越来越衰微。然而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恰恰是误解了学校的良苦用心，本来学校就对中医理论不具备可操作性心知肚明，真让你学纯粹的中医，毕业以后就基本等于失业，而让你尽量地与现代医学接轨，至少还能学点真本事在身上，以后往现代医学靠拢还有点希望，在就业市场上至少还能有点竞争力，光靠情怀是忽悠不了学生、用人单位与患者的。

其次，为什么绝大多数正规医院都不敢要中医毕业生？或者只敢安排他们去中医科？因为实践证明，中医毕业生嘴上阴阳五行、虚实寒热、君臣佐使、复方配伍头头是道，但真的让他们去给病人治病，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一遇到具体的生理指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给病人医治，难道真的让他们以自己对中医古书的理解去瞎猜吗？中医理论与真正的临床救治是脱节的。他们归根到底还是得求助于现代医学的理论，但是拿着中医执业医师证是没有临床处方权的，如果他真敢拿着中医执业医师证给病人开西药处方就属于非法行医。至于中医外科，就更加吓人，自己有多少真本事中医专业的人还不清楚吗？并且又是处于非法行医的实际地位，“每次上手术台都心惊胆战”是必然的（1998年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规定，中医执业医师没有进行临床手术的资格）。如果放开政策让这些其实没掌握多少临床技能甚至来自文科生背景的中医毕业生走上临床，会产生多少医疗事故与医疗纠纷？没有一个医院敢负这样重大的责任，也没有一个医院能负得了这样重大的责任。因此不论是人民医院还是中医院都会以“中医专业执业范围模糊”、“卫生局不给注册”、“中医专业的医师不能进临床科室做手术”、“不能开西药”等为由将中医毕业生拒之门外（《执业医师法》将医师执业类别分为临床、口腔、公共卫生、中医四大类别。而1999年卫生部出台的《医师资格考试报名条件》中明确规定：中医类别专业（包括现在的中西医结合专业）的毕业生不得报考临床、口腔、公共卫生类别医师资格）。

最后，中医科室本身是没多少实际效益的。从医院的实际生存需求出发，招现代医学的医生，既可以开西药，也可以开中药，还可以做手术，还可以给病人用医疗器材，效益远比中医来得高。人民医院和中医院招中医或者中西医结合的医生，其实只是为了应付国家的要求，因为国家规定中医院必须有多少比例的中医人员，人民医院必须有中医科；而国家之所以扶持中医，也只是为了政治正确，为了稳住靠中医吃饭的人的情绪，为了所谓的民族自信。事实上即便是在中医院，一切检查也与人民医院基本无异，该用的西药一样也不会少，跟人民医院不同的是，中医院每天会开一副中药给你，至于有没有用，天知道，反正该用的西药全用了；跟人民医院不同的是，病人的病历上，都得写上中医诊断、中医辨证，简单说其实是中医去配合现代医学，而现代医学有没有你中医，真的无所谓。

2.目前还在报考中医学院的人主要分为哪几类呢?

一、想学医但又考不上现代医学专业的，稀里糊涂报了中医的，包括调剂失败的。　　二、头脑发热认为自己可以拯救这个濒临灭绝的行业的。　　三、受人（特别是那些自认为被中医“治好”的）蛊惑认为以后中医会发达的。　　四、傻瓜兮兮以为中医不用上夜班的。　　五、不了解行业真实现状，看了招生简章认为好就业的。　　六、家里有关系（或者是中医世家）混个文凭就成的。　　七、已在从事相关行业，意在深造的。

根据不少在我这里说出心里话的中医学生的自述，也许他们一开始刚入学时还有些乐观，觉得中医理论是博大精深的，中药则是行之有效的，但是一般还具有一定智商的中医药学生，学中医理论学到大三、大四时恐怕就已经越学越不信、越学越没自信了，心里知道它和现代医学是根本没法比的，也明白了自己作为中医学生为什么要学那么多现代医学的课程，但他们依然坚信中药还是有效的，因此还要拼命地为中药有效背书，把中医理论解释为黑箱理论，甚至主张“没发现有效成分不代表不存在”。一边学现代医学理论，一边学和现代医学无法兼容的中医理论，真正有追求、有智商、掌握了科学方法、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精神的中医药学生们难免会感到自己在精神分裂。直到最后，连对中药有效的信仰也逐步坍塌，发现验证来验证去，只有少量中药真正经受住了科学的检验，只好想尽办法脱离这个行业，希望考研能转去现代医学的专业，然而现在中医的门槛越来越低，现代医学的专业招研究生基本不要中医毕业的本科生，而现代医学的学生考中医专业的研究生却非常容易。到了找工作的时候，他们会更加痛苦，除了中医科，即便是在中医院，中医药专业的毕业生也往往是不受欢迎，不被认可的，到处受歧视的，因为现代医学的毕业生都还安排不过来。

中医药专业的学生最后发现，一旦进入了中医药行业，竟然是接近一辈子的绑架，为了自己的饭碗，只能给中医药抬一辈子的轿子，哪怕对中医理论没有科学实据、中药药效多是牵强附会、中医导师都在自欺欺人心知肚明，也只好继续自我麻醉，想尽各种办法、找寻各种逻辑为中医辩解，以求自己心安。因此，我也很能理解吃中医药这碗饭的人为什么要如此极力维护中医，他们其实也是一群可怜人，由于入错行，不幸上了历史和数目的无意识的圈套，做了无主名的牺牲。

3.中医不好就业是因为难成才吗？只有把中医学精了的人才能找到好工作吗？

这属于明显的诡辩论，就跟心诚则灵一样。为什么你求神拜佛并不灵验呢？是因为你的心还不够诚，只要你心足够诚，自然就会灵验了，你所要做的不是怀疑神佛，而是怀疑你自己的诚意；同样，为什么中医毕业生找不到好工作呢？是因为你学的还不够精，只要你学的够精，你自然就能找到好工作了，所以不是中医这个行业错了，是你自己错了。至于中医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所遭遇的惨状，一句“你学的还不够精，你的中医水平还不够高”就算打发了，剩下的只能是中医毕业生的自嘲：我学的还不够精？你倒告诉告诉我，怎么个精法？怎样才叫精？老子学了八年的中医，吃了这么多的苦，花了这么大的精力，没日没夜地干，却换来一句“你学的还不够精”？一个专业能有几个你所谓的“学精了的人”？没那么多，那你还扩招那么多？就为了坑我？

反过来说，现代医学的毕业生，又有几个人被这种所谓的“学精了才能就业”的诡辩论所绑架呢？为什么连现代医学的中专生都能比你中医的本科生还好就业呢？难道他们就算学精了吗？凭什么学中医就得学精了才算好医生呢？这个行业既然如此艰难，怎么还招了一大堆注定不可能把这个专业“学精”的人呢？这不是害了他们吗？

4、政府真的在扶持中医药产业吗？

表面上看好像是的。政府近几年出台了大量的政策扶持中医药发展，但是国家的政策明显是在鼓励中医医疗的主体市场转向养生、保健领域；鼓励以中医堂、中医诊所代替正规医疗体系；并且借机把过去混乱的中医医疗市场用立法、规定的形式规范起来。而且归根到底，政府的扶持大多数只是名义上的支持，对现代医学的主体地位并没有本质上的撼动。不支持中医发展？政治不正确。真的支持中医药发展？逆历史潮流而动，而且会导致严重的社会混乱，若是真心支持中医发展，怎么不放开让中医毕业生考临床医师资格证呢？这明明是最有力的支持，可见所谓的扶持不过是给点不涉及实质的小恩小惠。而且扶持中医药发展其实是没什么真正的产出的，批给中医药研究的科研经费，绝大多数只是发表在了没什么影响因子的中文期刊；所谓的中药验药研究，也不过是催生了无数的数据造假，连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疗效的中药都能被这些中医药研究人员鉴定出药效。强行扩招中医学生规模和建造更多的中医馆，也只不过是为中医这具垂死的病体打一针强心剂，并不能改变医疗的主体市场已经属于现代医学的事实，相反在可见的未来还将因为中医毕业生的大规模失业、中医馆的门可罗雀导致更大的社会问题。

同时，政府也在海外大力推广中医药：“近年来，中央部委和各省区市陆续发布的中医药行业发展扶持文件多达50份，据《中国的中医药》白皮书称，中国政府致力于推动中医药全球发展，支持国际传统医药发展，促进国际中医药规范管理。目前，中国政府与相关国家和国际组织签订中医药合作协议86个，中国政府已经支持在海外建立了10个中医药中心。……据《中医药“一带一路”发展规划(2016—2020年)》，到2020年，中医药“一带一路”全方位合作新格局基本形成，与沿线国家合作建设30个中医药海外中心，颁布20项中医药国际标准，注册100种中药产品，建设50家中医药对外交流合作示范基地。”　　说实话，这些所谓的中医药国际化，多数都是中国政府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强加给对方的，甚至是中国政府在砸钱赚吆喝，这些国家并非从内心深处认可、欢迎这些中医药的推广。哪怕是经过政府的推广，中医在海外也并没有进入医疗的主体市场，大都只是停留在“个体户式”的诊所模式。在这些国家，中医并没有取得与现代医学平起平坐的地位，而是自始至终都被视为一种另类医学、替代医学。虽然各种宣传材料对中医充满了溢美之词，但是去看具体的数据你就会发现在这些国家，中医医疗的体量跟现代医学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的。

5.中医毕业生就不能开中医诊所吗？

会这么问的人恐怕是把开诊所当儿戏了，简直就是何不食肉糜：诊所是人人开得起的吗？房租、仪器设备、办执照都不要钱吗？就算开得起，有几个人会放心在一个啥都敢治的中医诊所让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中医用中医方法给他看病？而且事实上，大部分的中医诊所、中医馆都是亏损的。当然只要你有扎根基层的献身精神，你去社区医院、中医馆、乡村诊所之类的地方，也是可以发光发热的。

6. 中医毕业生就不能搞养生，卖保健品吗？

难道说搞中医养生和卖保健品有什么专业门槛吗？有谁规定只有中医毕业生才能搞养生产业，卖保健品吗？而且我说句实话，搞养生和卖保健品最重要的不是你的专业能力，而是你的忽悠能力。虽然说行业不分贵贱，但你真的是从一开始就立志要搞养生产业，卖保健品的吗？我们堂堂中医竟然真的要“沦落”到去卖保健品、搞足疗了吗？

7.结语

情怀不能当饭吃，那些政府官员们所允诺的政策支持，中医学院领导们所描绘的美好蓝图，中医专业老师们和师兄师姐们说的各种好话，忽悠你们的那些有效个例，都是掩盖不了中医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被歧视、被拒绝的苍白现实的，也是无法掩盖大多数民众用脚投票去人民医院看病的医疗市场现状的。我们不能否认人的私心，任何美好的预言，最后都是要兑现才算数的，否则那只是欺骗孩子的童话。当所有对中医的溢美之词最后被就业的现实惨状所打脸时，只会让那些满怀希望的中医学子们深深地感到自己被欺骗与愚弄了，并且，用所谓的“弘扬民族文化”、“学中医是高尚的，不能为了钱”、“学中医才是爱国”对他们进行道德绑架也是不人道的。　　在中医能拿到临床执业医师资格证之前，在政府允许中医能真正进行临床手术之前（虽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以目前中医的就业形势，去做中医专业的炮灰是不明智的。请那些正打算报考中医专业的高中生们三思，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因为具有这样的献身精神，以“振兴中医”为自己毕生事业的你，虽然可以暂时博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民族主义者们的叫好，却会把你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在民族主义者们消费完了你的一腔热情之后，真正的苦果却得由你自己吞下，在你真正毕业时，在你找工作时所遭遇的那些冷遇、歧视、白眼、拒绝，这些民族主义者们是看不见的，也是漠不关心的，他们只是负责忽悠你，把你推进火坑而已。同时，我不禁想请那些一开始充满了雄心壮志、豪言壮语，一心想要改变中医这个行业，把大好青春都赌在了一个夕阳产业上，最后却被现实碰得灰头土脸的中医人士们扪心自问：值得吗？

参考资料：　　1.中医毕业生就业遭遇法律障碍，中国青年报，http://news.ifeng.com/society/5/200907/0716_2579_1252391.shtml　　2.《江河湖海之医道——中医的悖论》，第十四章：中医药大学的尴尬，黄萍，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9318158/　　3.《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1999年5月1日起施行。　　4.中医药海外推广如何才能破局，《人民日报海外版》（2018年08月27日第6版），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wb/html/2018-08/27/content_1877288.htm　　5.201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

附录：

问：“我想报考中医大学，学中医有前途吗？”

答：“以你09级针推学长的身份给你一些忠告：首先声明笔者既不是中医黑也不是中医粉，只是笔者从小喜欢研究植物药，接触了一些中医的东西。但当时选针推专业的原因估计和你一样，稀里糊涂，父母觉得针灸是中国特色，学好了受用一生。于是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心愿在中医之路上摸索前行。大二开始每周三、六、日跟某教授抄方、针灸，坚持三年，后考入华东某中医药大学读研，期间仍然跟师抄方一年。但跟你一样，随着对中医学习和了解的深入，以及接触到很多奇葩的中医研究项目，比如给哮喘小白鼠选穴扎针灸、给骨折大白兔做滚法、为了让豚鼠脾肾阳虚给它们天天喂冰淇淋造模……越发觉得自己的中医生涯前途渺茫，难以在体制内学到真才实学。不能做苍生大医，亦不愿为含灵巨贼，所以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当机立断做出了退学决定，另谋他路。”　　“所以笔者无意在此褒贬中医学，也不想参与任何中医存废之争，仅是针对当下中医教学丛生之乱象，和中医学子们面临真正尴尬之局面说句公道话。下面的内容可能会让你痛苦，但绝对是肺腑之言！如果你热爱医学，并且对高考有把握，建议趁早退学重考医科大学。原因有三：1.中医诞生于中国古代民间，自古以来师徒心手相授，所以如果真有中医圣手，那肯定身处江湖之远而绝非中医药大学体制内，靠论文堆砌出来的中医讲师们、教授们在课堂上照书本教的中医理论不仅现代医学不认可，而且民间老中医也不认可，关键是你自己内心深处同样不认可，对吧？2.各省市人民医院远多于中医院，中医院某些科室偏向甚至只要医科大学相关专业毕业生，比如影像、检验、外科等，而中医学院毕业生进入人民医院就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一点建议你参考各大医院近年的招聘信息。所以说中医学子就业是个大问题。3.当今国际社会现代医学才是主流，中医仅处于替代医疗地位而绝非是与之平起平坐，所以只可能让中医去配合西医，不可能实现中医西医合二为一，千万不要听信所谓中西医结合的口号，那真的都是虚的！现实是中国所有的医科大学临床专业都不接受中医类毕业生报考！国家的临床执业医师资格证也都不接受中医毕业生！这才是令中医学子尴尬的事实，而关于中医执业医师跟临床执业医师二者的区别，希望你亲自去相关网站查阅，或者咨询医科大学的老师。”　　“对于中医学，如果仅是为了谋生而不是出于热爱，非常不建议作为自己终生的职业。值得一提的是，你还应该知道当今国家对年轻医生的规培政策。所以，我的建议是趁早复读，重新高考，真的不要等到你30岁还在问父母要生活费的时候，只能埋怨父母干嘛当时送你来学中医。”

(XYS2019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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