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后,武汉还能成为北上广深后的新一线城市吗?
知乎用户 陈迪 发表 一个城市的地位由地理位置与资源决定, 中国的这些名城,那一个没有经过磨难, 多难兴邦可不是一句空话。 我了个喵,早上还是超二线,谁把题目改了,居心不良引战啊! 有哪些冷门却好用的东西可以网购?有哪些比较好吃的泡面 / …
周大伟先生写过一篇长文《北京老胡同,该拆就拆了吧》。作为在北京生长的法学家,周先生对北京胡同面临的窘境有足够清醒的认识。文章说:“北京残留的大部分老胡同都已经成了‘贫民窟’,在时代变迁的过程中,老胡同一直经历着尴尬的命运。”
认同周先生这一判断,我住过胡同里的大杂院,对生活在期间的烦恼与苦处深有体会。尽管自从北京举办奥运会来,政府花钱对胡同里的厕所以及大杂院里的上下水进行了改造,煤改电也代替了居民冬天要生炉子取暖。但总体而言,除少数高级干部居住的院落外,大多数杂院无法改变居住空间逼仄、私搭乱建遍地、无法停车导致出行并不方便的状况。我想,面对仍然有上百万住在大杂院的居民,这个状况很难根本得到解决。
我撰此文不是为了重复周先生文章的观点,而是想讲述我在大杂院生活时认识的三家人过去二十年的变化,以及这变化所能反映出颇有意味的世道。
上世纪末我结婚后,给安置到北京东城某胡同深处的一间房“过渡”,正经的房子是10平米,外加一间前几任房主私建的一间6平米厨房。夫妻俩居住,在当时的北京胡同里,条件并不算差。这是一座有前、中、后加东跨院的大四合院,1949年以前不知道是由哪个官宦人家或富商所有,解放军进城后,这个大院归了市公安局,用来做干部职工的宿舍。半个世纪下来,已经见缝插针地住了二十多户人家。
我住在东院的西房,左边是三间大北房,住了两家。一间住着黄家三口;另两间的主人姓郑,是位退休的老先生,他有一儿两女,二女儿二女婿住在他家。他十岁的胖孙子因为在附近上学,也住在爷爷家,故儿子、儿媳时不常地前来呆上半天。我房间的后墙朝着前院开了个小窗户,前院的北房住了一户姓季的人家,男主人已经退休,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家人在前院的空地上私建了两间足有20平米的房子,原本宽阔的院落只剩下东西两条窄窄的通道通向中院和后院。
先说和我隔一堵墙的黄大哥。他大约年长我六、七岁。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从某工艺品厂下岗,他的妻子在某招待所上班,一个闺女三岁左右,正在咿呀学语。这黄哥个头高高的,长得一表人才,能说会道,和你聊起来,一副见识很广的样子,国际国内大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虽然没固定工作,他似乎闲不住,大约是在外面打着零工。这哥们玩性大,总是在院内的大槐树上挂着他的鸟笼,而鸟儿常换,我怀疑他在花鸟市场贩鸟挣些钱。一到夏天,不知他从哪儿淘来蛐蛐儿,亦挂在槐树上,整夜叫个不停。
黄大哥这家人留给我的印象是和院内人的没多少交往。都是老街坊,大家见面总要寒暄两句,但对这家人,街坊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忽视。我们相邻好几年,也没见过男方或女方的父母、兄弟来串过门。
北屋的郑大爷听力不好,常年戴着一副助听器,后来知道他的一只耳朵被大炮震聋了。他寡言少语,不怒自威的样子,一口冀东口音,不怎么和院内其他人家搭腔。有次和我闲聊,说他是东四派出所第一任所长。那他应该当年是聂帅的部下,跟着大军进了城,享受的是离休待遇吧。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隔着后墙的老季家。季大爷是一位退休的老交警,口音似是冀中一带,他的经历大约和东院的郑大爷差不多,只是文化程度不如郑大爷,似乎没有什么官职。季大爷也不爱和人说话,我下班时,只要天气适宜,常会看到他半躺在院门口一个帆布折叠椅上,前面放一张小方凳,方凳上一个还剩两、三粒花生米的盘子,还有一瓶剩一半的红星二锅头,脸红扑扑的,有时候拿着一份《北京晚报》。我心想,这大爷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呢?和他打招呼,他只是毫无表情地点个头。
和一家之主的沉静相比,这家人其他成员太能闹腾了。女主人是位家庭妇女,和善,热情,嗓门的穿透力极强。因为他家的私搭小房为整个大院必经之处,她认识所有大院的人,倚在门框上能和过往的街坊能聊个半天。这家大儿子应该在外面有住房,偶尔过来看望父母,看上去像位机关干部,酷似其父,不爱言语。有一个小妹,像母亲一样胖,找了个女婿眉清目秀,身材瘦高。小夫妻刚生了个闺女,寄住在女方父母家有点倒插门的味道,这位英俊的女婿看谁都笑呵呵的。
季家老二是整个院落存在感最强的。他是位典型的“顺毛驴”性格,中等个头,五官很周正,和东院黄大哥一样,整天晃晃荡荡没正经工作,黄大哥是下岗的,而季二哥则是从未有过上班经历。他家媳妇倒是上班一族,长得端庄,也是嗓门儿巨大,和婆婆难分轩轾,行事风格泼辣,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两人的儿子四岁左右,胆大,调皮,夏天常光着屁股在院内水龙头下戏水(那时候大杂院多数自来水并没有迁入到屋内,几家人共用一个水龙头)。我躺在床上,每天能清清楚楚地听着这家人的家长里短。更多的是母亲训斥不长进的二儿子,以及儿媳妇大嗓门和婆婆、小姑子说事。季二哥三十来岁了,已为人父,说话做事却有孩子的天真的与朴拙,常听见他喊“妈,今天午饭吃啥?”“妈,晚饭吃啥?”他开过短短几个月的出租,似乎胜任不了,便歇了。那年月胡同里流行早市练摊,他父母凑了些本钱让他进杂货,在附近一条胡同里的早市贩卖,没多久,又歇了。他妈和街坊聊天说,我家老二不是做生意的料,他碰到熟人,一高兴就把货卖得比进价还低,只能亏本。
几年后,我搬离了那个大杂院,户口还在那里。奥运会前,北京东西城的平房大改造,我住的那栋房子,被拆掉按原样用青砖和木料重新翻盖。然后各家各户又纷纷挨着这些重盖的房子恢复原来的违建。居住条件当然较以前有改善,房是新的,比原来的空间高了,但院落被挤占的状况没有得到丝毫改观。因为翻建,我回去过几次,得知东院北房的郑老爷子夫妇已经去世。后窗外老季家只剩下季二哥一家三口,我揣度他家小妹一家应该有了自己的住房,迁走了,郑大爷夫妇,大约也故去了。
前几年,因为儿子进了这个胡同附近一所小学,我把小平房花了点钱装修了一下,上下水重新做了一遍,装上了马桶、淋浴设备,偶尔过来住几天。大杂院好些老街坊已经走了,换了不认识的新住户。老郑家的两间北屋给装修成两层的复式,作为当年那位小胖墩孙子的婚房。黄大哥的闺女也长大了,从一所幼师职业学校毕业,但并没有从事幼教工作。有次一位老街坊问她“你做啥工作呀?”姑娘回答:“自由职业。”黄大哥还是以前那样,只是两鬓染霜。他还养着好几笼子黄鸟,夏天常拿着手机坐在院门对过的一颗树下看着短视频乘凉。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季二哥一家的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季二哥有了工作,而且是有社保有公积金的正经工作。他在一家校车公司当司机,每天两趟活,早上天还未亮起床,去开校车接送学生;中午吃完午饭后不久,再去开校车。平时在家伺候院内花盆里的花草和栽种的葫芦、辣椒、茄子,脾气变得好多了。他媳妇已经退休,好像闲不住,在外面还干着什么活。听她媳妇和人闲聊,他家在亦庄有一套楼房,很有可能是以谁的名义购买的经适房或两限房。他那位光屁股戏水的儿子长成大小伙了,不知做什么工作,有时很拉风地开一辆特斯拉回来,车就停在院门口一棵桑树下。
尤其让我想不到的,有一回他家儿子开着特斯拉把爷爷奶奶接回来巡视一番,原来季老爷子夫妇还活着,那该八十五岁开外了吧。老太太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老爷子连拐杖都不需要。——他如果和已经故去的郑大爷一样是1949年10月1日前参军,后随大军进城接管,那也应该是离休待遇。医药费全报销,退休工资不低,如果自己没什么大病,这样的晚年生活有质量。
略一思考,季二哥一家的生存状况变好,也不意外。他父亲虽然没什么文化,未能混到级别高的位置,但即使退休前是一位普通的交警,当年带过的徒弟不少,有一两个徒弟做到一定的职位,给校车公司打个招呼,安排一下老前辈的儿子,是件很容易的事。何况他还有哥哥和妹妹,比他出息大。这样的人脉和社会资源,远非黄大哥所能比的。
我所看到的只是市井生态的一鳞半爪,可细琢磨能窥体制内资源的重要性。
北京住在大杂院的市民阶层,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好家里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女(即便儿女天资不错,但教育资源不如官员、知识分子家庭),要想实现阶层跃升,是很难的。即便想借改革的东风来改善生存环境,亦不如大学毕业或军官转业留在北京的外地人。本世纪初北京的房市刚刚起来,东四环的商品房一平米也就4000多元,天通苑的经济适用房才2200元一平米,且鼓励有北京户口的人购买。但对底层市民来说,这仍然是天价。如果在那时候没有能力上车,现如今想改变居住境况,只有等待拆迁或腾退安置了。退而次之,如果父母在体制内有一定的人脉可以利用,或者有兄弟姐妹能帮衬,像季家老二那样,生存状态也能得到相当的改观。
官家的几滴雨露,便足以滋润细民,这就不难理解“考公热”长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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