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来说江湖——地下世界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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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要讲的，是真实的江湖。其实关于江湖，关于武林，乃至武术本身，我陆陆续续的讲过很多。在这里系统的讲一次，算是一个总结。

古代中国的江湖，主要是由三派势力组成，最大的一派是物流组织，比如漕帮，专门负责运河航运；盐帮，负责海盐生产、运输和走私；洪门，负责长江和珠江水系的航运。这三个组织的结构非常松散人员复杂，并且各自瞎编了很多历史传承。但是在整个古代，这三个组织乃是最大的江湖势力。乃至江湖这个词的由来，都是由于这三个组织的主要活动空间而来。漕帮在京杭大运河的漕运日益萧条之后，势力逐渐消亡。盐帮则伴随着贸易的兴起，食盐管制的放开而衰退。漕帮和盐帮后来逐渐转型为镖局这一类专门的运输企业。唯有洪门，由于两江航运的兴盛，势力越来也大，到清末的时候甚至已经成长为一支武装力量，深度参与了清末和民国时期时期的历史。这一派的势力最重视的就是秩序。各种物流运输，乃至走私，都是一种交易行为，都需要江湖秩序予以维持，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守约应有收益，而违约必受惩罚。这才能维护整个物流体系的秩序。这事实上就是所谓的江湖道义的由来。

第二派重要的江湖势力，是军户。明代之后中国实施严格的军户制度，一人当兵，全族以后都是军户，都要当兵。随着时日流传，军户逐渐演变成兵村、兵镇，乃至兵城，邻里之间，都以当兵为业，日常交流的就是战场厮杀的本事，放下筷子，就拿起刀枪。比如河北陈家沟，就是这种状态。这里我强调一下：陈家沟的军户早先并没有传承现代太极这种养生拳，他们主要是培养刀盾兵和长枪兵，拱卫北京。到了清末，杨露禅跑到陈家沟学艺，将刀盾兵架盾卸力的方法以及长枪兵控枪架刃的方法提取了出来进行糅合，以徒手的方式进行练习，号称太极拳炮。架盾和控枪都有大量的扭腰卸力和爆发的动作，再然后，这些腰力动作又被单独提取出来，以很慢的动作进行练习，是为现代太极。军户是统治秩序的维护者，当然非常重视秩序。

第三派势力，是地下宗教。白莲教是中国宋代之后中国历代统治者的普遍噩梦。灭了元朝的是它，迎清军进山东的也是它，然后，在整个清朝兴风作浪的还是它。说起来，白莲教的主要传播地点是安徽和山东，一直到今时今日，这两省都是中国各种地下宗教的主要传播地点，那是有上千年的历史传承的。地下宗教的秩序与前两者不同，它不维护现世秩序，甚至，它总是要求教民破坏现世秩序，去建设一个理想中的所谓美好新世界。因此它具有极大的破坏力。这一派势力，站在前两派势力的对立面，基本上两边一见面，就要开打。所谓正邪不两立，说的就是这两边。

然而有意思的是，这三派势力，传承的格斗术，全都是军队的格斗术。各大帮派的开创者事实上都是职业军人。比如洪门，其实是明朝灭亡之后，由流亡各地的明军军官所创建。北洪门（长江流域的洪门）流行长短刀术，而南洪门（珠江流域）流行枪棍术，其实都是当时明军中的刀兵与长枪兵的格斗术的传承。至于白莲教，他们起于洞庭湖杨幺叛乱，被岳飞收编之后，在整个南宋时期镇守襄阳。南宋朝廷居然没有禁止这帮被收编的教民继续信教。在一百多年的厮杀中，这帮教民获得了系统的战技传承，并一代代的传承了下来。当然，越传越走样。传到清末的时候，变成了红灯照义和拳那样装神弄鬼的玩意。不过，即便到今时今日，这类地下宗教事实上依然有着一些很有趣的格斗技传承。神打这样的东西，其实稍微改良一下，也是能拿来打架的。

最后，来说一下武术本身。中国流传至今的武术，全都是军队格斗术。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没啥可争辩的。所有的中国武术流派，往上追溯上去，把那些神神怪怪的传说都删掉，剩下的真实的传承，全都是某个职业军人，或者某个军户家族。比如形意门的起源，明末的姬际可先生，前半生的生平不详，其家乡的说法是他戎马一生，参加各种反清义军，到晚年回归山西老家传授枪术和拳术，这当然是由于他在反清军队中学习到了系统的格斗术。岭南地区的格斗门派则大多源于福建莆田南少林。南少林武僧事实上在明代承担起了东南地区军队的格斗教练职务。因此清军一打到福建，立刻火烧南少林。武僧们逃到广东，创建了诸多派系，当然，传承的也都是明军的打法。由于清朝禁武，岭南的武学流派只能夜里在小街小巷里偷偷习武，于是发展出很多匪夷所思的技法，比如贴身靠的短打功夫，后来这套体系被成为黏手，再比如咏春的短刀术，是将长刀术强行改成短刀使用，再比如将枪术直接改成棍术，都是这样的原因。

当然了，中国古代军队的格斗体系，本身也谈不上有多科学多系统。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以及对解剖学的无知，我们根本不用指望当时的人类对人力的发力规律有多深刻的了解。他们无非是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得出一些训练方法罢了。比如扭腰发力和卸力，比如基本的杠杆原理的使用，比如一些肌肉和心肺功能的训练方法。在后期的传承中，尤其是到了清代，这些明朝军队的训练方法大多都被神秘化了，搞得神神怪怪的，腰力的使用变成了所谓的先天之力，内外之力，这都是瞎扯淡的，是历史糟粕，直接把这部分的传承内容删掉就行。

好吧，说了这么多，总结一下：江湖，地下世界，其实也是现实世界的组成部门。至于武术，也不过是军队格斗术的传承和变形罢了。把故作神秘之处都破解掉，如果还能传承下去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才是值得珍视和保留的，真正的国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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