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过的竞争最激烈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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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有限的人生经历来看，竞争最激烈的考试并不是现在的考大学考研托福 GRE 常青藤录取什么的，也不是公务员考试多少个考生录一个。而是我初中时候看到的小中专（不是大专）的考试。竞争之惨烈，无法想象。

我初中的时候，恰好是小中专考试竞争最激烈的几年，了解到了很多复读生的经历和背景，现在想起来，仍不胜唏嘘。小中专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很多网友对此已经陌生。维基百科的介绍内容，容我摘引一下：

1977 年，中国恢复高考制度，中等专业学校与普通高校同在高考中进行招生。同时，中等专业学校也面向初中毕业生进行招生，俗称「小中专」。

维基百科

初中毕业，直接就可以考，一次考不上，可以复读再考，再考考不上，继续复读，复读多少年，都可以考，因此引发了激烈的考试竞争。这个现象到最后愈演愈烈，以至于，有人复读七八年就为了这个考试。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新华字典》1998 年修订版

相信不少网友都看过上面这个例句，都当成了段子。但没几个人明白，「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确实是一件有着光明前途的事情。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很难理解，为什么不去上高中？读完高中再考大学不好么？今天看起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在当时反而是非主流。如果读了高中，又没有考上大学，损失反而更大。考中专对很多农村家庭来说，是更具性价比更理性的选择。

当时为什么报考中专会成为很多人的首选？会对中专趋之若鹜？因为当时国家对中专毕业的学生包分配。考上后，只需要读三年，就有了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可以吃商品粮了，这就意味着改变了命运。农家子弟鲤鱼跳龙门了。尽管这种命运的改变在 20 年后看起来非常可笑。当时商品经济的大潮尚未来临，有一定经济条件的农村家庭才会让孩子读高中考大学，因为高中学生要住校，要负担每个月的生活费，这对于没有额外经济来源的家庭而言根本无力承受。而复读考中专，几乎不需要多少钱，只需要一点基本的报名费而已。然后竞争到什么地步？当时各个科目加起来满分多少我已经无法详细记得，但录取分数是以 0.5 分为跨度计算的，多 0.5 分可能上了录取线，少 0.5 分则名落孙山。每年升学考试成绩出来，参加中专考试的考生，数理化这些科目，几乎都是满分。唯一能拉开一点分数的，语文政治英语这几个科目的主观题目而已。这就好比体操比赛，相差只是毫厘之间罢了。能胜出，实属运气。当时不是没有暗箱操作的可能，但明目张胆的并不多。特长生加分什么的，你说完全没有猫腻，那不现实，但总体上还是说得过去的。到了初三，复读生几乎垄断了成绩排名的前半部分，一次读上来的（随班生）学生即使再厉害也很难拿到前几名。没办法啊，有的学生复读了数年，课本都已经快倒背如流了。某堂课没听过，不用问老师，问他们就行了。或许有些人觉得他们是复读生，可能之前学习不怎么样，一次一次复读才能提高成绩，并非如此，那些本来成绩一般的根本不会回来复读，因为没机会，这些复读的，本来就是智力超群，本来就是尖子生，只是他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就选择在一个针眼儿里过骆驼。现在想起来多不可思议，多么离奇，然而这就是曾经现实发生的事情。有些考生到最后，似乎并不是为了考上，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已。范进中举描述的情形也不过如此。他们中不乏一些天才，可能是心理素质问题，或是各种各样的一点点失误，就埋没在这一场场考试里面了。复读四五年的很常见，七八年的也不少，甚至还有更长时间的。我初中时候自认为智力还凑合，但和这些人相比，还是感觉差距巨大。如果他们读了高中，考一个所谓的重点大学，没什么难度。但他们就在那个时间和空间里，一次次的冲向一个不存在的风车，一年年的战斗下去，真的是战斗。可是，这是多么惊人的智力浪费啊。初三升学考试，大部分考生是去报中专，少数的人去报考高中，而在考试之前，更多的考生，至少超过学生名额的 50%，已经放弃了考试。即使是今天，好像遍地都是 985，硕士满街走，但你们知道上海有多少比例的学生没读完高中？杭州这样的城市，有多少初中生并不会升到高中？1997 年以后，国家取消了中专包分配的政策，从此才逐渐不再被考生追捧。这两年传出的消息是，中专招生困难，真是嘲讽。现在想起这些，还是令我感慨，这世上哪有什么他妈的公平可言，尤其是那么多人抢一丁点有限的资源，在那个机遇匮乏的年代，没有别的出路。可能考试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公平，如果这个公平也不再，那么无疑会让很多家庭失去生活的信心。

有感于山东冒名顶替上大学事件，回想起这段快被遗忘的事。

题图：Paul Reid/高品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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