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解封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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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解封了。

但我不快乐。

零点,满世狂欢,我的不快乐显然有些格格不入,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吗?

我不知道,但在此之前,我确实是一个不愿意过问世事的人。友人常嘲讽说我是个"岁月静好婊",不问乱世风云枭雄,只慕眼前滚滚红尘。虽说格外讽刺,却也真是我自甘堕落,要去寻求遁世的一种方式。

这里是我一个特别私人、私人到几近树洞的地方,打发寂寥,一倾私欲或者舞弄一些泛泛之音。在别人眼中,一定都是些无病呻吟、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但对我来说——它确实是我彼时心有余温时,用于与世界对话的唯一的通道,隐秘、安静,甚至有点点遮人耳目的小小心虚。那些文字对我个人而言,一定是有意义,且会一直有意义的东西。

半夜,我翻了翻这个公号里过去写下的东西,感动于彼时我居然会有那么多情感,喷薄的、生动的、丰富的……像一座墓碑,长满了岁月的苔藓。我在有生之年,以血肉之躯感受欢愉苦乐堆砌而来的碑文,读起来实在是有些繁冗和煽情了,但它们在告诉我:我曾是如此渴望倾诉以及被理解的一个人啊。

我一直固执地觉得,图片影像都如此短瞬,一旦过去,彼时的感受便永永远远地模糊了。但文字不一样,只要有记录,彼时所有短瞬即逝的情绪便可隽永,这是我一直热爱文字的理由——不信你看,玉溪生写"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现代人只以为这两句诗文是为歌咏师者,然而一千多年前,玉溪生写下这两句诗文是为纪念妻子。隔着千年的光阴,我依然能从字里行间中读到他已然枯朽竭尽的悲痛。

多么奇妙的体验,我们生存在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却能通过文字,品阅出近乎相同的悲戚。

所以,在封控期间,我看过的那么多的文字,呐喊的、愤怒的、质疑的、温暖的、和平的、克制的、哭泣的……我想这些文字背后的主人真的都很伟大,记录是一种执着,一种近乎信仰的执着,让彼时的情绪浓度得以留存,让已经发生的故事得以保存,让后人知道,原来我们是真正经历过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困境——

因为这些文字记录,我们至少,不会遗忘得那么迅速吧?

我曾一度为自己的文字能力而骄傲,相比那些有嗟叹之心却无表达能力的人们来说,我拥有准确书写所思所想的能力,能让情绪得以有出口,也得以永远地记录。可现在,我快没有书写的那种欲求了,不管曾几何时,它喷薄而出时有多么的狂野任性。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大概就是,在我,以及一些勇敢的书写者认真地写了一篇又一篇后,我们努力想要传达的愤怒也好、欢愉也好、痛苦也好、呐喊也好,统统都被四零四了。那种欲喷薄却被扼住喉咙的感受,让我觉得无比痛苦——我的文字不再是文字,有人站在我的屏幕背后,用冰冷的目光审阅着我的文字,蔑视着我的愤怒,嘲笑着我的悲伤,他们在说"你写吧反正我是不会让你的文字公诸于众的"。我感觉自己被剥光了,他摁着我的头问我服不服,我说不服,他就说那我就让你消失。

我再次想起奥威尔笔下的温斯顿,他固执地相信真相终会昭告天下,但奥布兰冷酷地将他踩在脚下,说:“我们会让你在历史之外,会让你不存在。”

我所理解的自由,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理解的自由,是有说"不"的权利,是有质疑和审视的权利。如果我们如此害怕伤痛,那意味着我们无法直面伤痛。如果一个人的世界里只允许存在颂歌,那么它一定是不真实的。

更是,对于生活鲜活的触觉,都在被屏蔽之后的惊惶还有困惑中,慢慢地钝化了。而我觉得难过的是,这些因疫情而变得常态化的东西,比如没完没了对核酸,比如各种加码的管理,比如动不动就封锁的文字,它们……是不正常的啊。

就像隔离期间,有一天我在家看美剧,小女儿凑上来,指着屏幕里的人突然问我:“妈妈,他们是什么朝代的人呀?怎么都不戴口罩呢?”

我应该要怎样告诉她:我们当前的生活不是正常的,不是自由的?

我觉得很难过。

我想起有一年在黔南,凌晨时分,我和一群年轻的男孩子们在街头吃夜宵。天气很冷,但男孩子们的荷尔蒙热腾腾的,油脂在烙锅滋滋作响,裙楼的灯火渐次熄灭,老板递来烟支点燃,男孩儿们谈着吉他,一首首唱到席散。

没有疫情,没有封控,我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我们敢在凌晨肆意地唱歌,无畏地玩笑。

那才是我所热爱的,烟火缭绕的人世间啊,比每一个繁星寂静的夜晚都要令人沉迷。

但是现在,我觉得那种自由离我已然太远了。

有些东西,重创了,失去了,再交还给你的时候,也已然不再是从前你所理解的那个东西了。

穿过沙尘暴的我们,已经不再是我们。

我只能安慰自己说,也许这样也是好的。某种意义上,创伤也是一种珍贵的体验——我有幸经历过这个皴裂了的时代,经历过这两个多月的悲伤,它一定凝聚了什么在我的胸膛。尽管此时此刻我如鲠在喉,但交由时间之后,它们会再次重返,让我书写。

我希望,不要有人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声响。

语言作为当前为止人类泛善可陈的沟通媒介之一,如若失灵,世界就无互通可言了?那还会剩下什么?我们只能活在试探和存疑之中么?

那太艰难,也太荒谬了。

有些语无伦次,送别了一位即将离开中国的挚友,微醺时刻敲下这些文字,抱歉了。

从浦东开往浦西的高架上,我莫名想起女儿曾写下的一个句子:云中有鸟,桥上有风,来来回回的人们去远方。

泪目了。

是啊,上海解封了,但是,它不值得赞颂,不值得歌咏,不值得庆贺。

不要做一个温顺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不要假装良夜如常,有些东西确确实实,永永远远,真真切切地失去了,我们更需要的是反思,而不是欢呼。

愿天下太平,文字自由。

阮唐不是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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