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国霞且一哭:全国办案标兵不堪重负坠楼;朋友们,请注意工作的度
水平如镜之下,每每是暗潮汹涌、舍命狂奔;多少荡气回肠,多少折冲樽俎,每每只在淅淅寂寂、万籁无声之中。 我这里,经常有来自甘肃的事。这两天,甘肃酒泉市肃州区人民法院法官周国霞的弟弟周明杰,和我说了一个消息:姐姐走了。 周国霞才35岁,在刚刚过 …
这是一篇延宕了一个月的报告。
4月3日,呦呦鹿鸣写了一个故事,《我为国霞且一哭:全国办案标兵不堪重负坠楼;朋友们,请注意工作的度》。介绍的是颇受当地人尊敬的全国法院办案标兵、甘肃酒泉肃州法官周国霞。
写完后,呦呦鹿鸣收到数千条留言。仿佛从那个封闭大楼里渐次打开一个又一个窗口,让我看到一个很少为大众所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在庄严肃穆的审判大楼中,在闪闪发光的国徽下,在笃笃咚咚的法槌声旁,在高高堆起的卷宗前……穿着端正势威的法袍坐着的,是诸多不被理解的孤独灵魂。众生皆苦,无处可诉。他们中的一些,甚至自嘲“法律民工”。
**明明是精英群体,为什么幸福值却如此之低?**为解此惑,我对来自三个省的不同单位做了一个调研。
一、讨论之基础
在讨论之前,请朋友么先看看以下38条留言(从几千条留言中选出,并限定来自公开留言区。有点长,请给他们一点阅读耐心):
那么,是不是只有法官们辛苦呢?并不是。检察官们也说,苦不堪言:
二、问题之提出
****好不容易进了员额,为什么想退呢?****为什么过得如此压抑如此煎熬?我通过私人渠道,做了一些调研,以下是我的个人理解、一己之见(呦呦鹿鸣很少使用匿名信息源,但这次确实不方便透露具体单位名字,涉及多个省份的基层单位):
首先,是国家亏待大家了吗?并不是。自2015年启动的这一轮司法改革,尤其是员额制改革,涉及了数十万人,改革思路就是去行政化,建立一支纯粹的、精英化的、职业化的法官、检察官专业队伍。进入员额的法官、检察官的待遇大幅提高,从上到下给予多方保障。据我所知,有一些发达地区的基层法院,年薪已经到40万元以上,这是大多数公务员想都不要想的合法收入。
这个改革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是一件从物质上到精神上的好事。只是,从我接触的范围来看,即便入额,一个全心扑在工作上的法官、检察官,也往往幸福感很低。幸福感确实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比如没人给我发工资写呦呦鹿鸣,但是我日拱一卒,乐在其中,幸福感很高),它的原因来自其他方面。
其次,谁进了员额?员额制改革到了各地,具体执行中,在入额标准上有了区别。员额制改革,是从21万名法官中遴选产生12.5 万名员额法官,进入单独职务序列,提高他们的工资待遇,给他们配备法官助理。不过,一些地方,“新瓶装了老酒”。比如,有些省份,将任职资历作为考核的决定因素,这就排除了业务能力过硬的年轻法官;有些省份,入额需要考试,但是一些法院领导却不需要参与考试直接入额。
后来上级也注意到了这类问题,要求领导重回一线,每年必须办具体多少个案子,规定很细。但是,领导也是人,精力是有限的,每天大量心思用在政务、人事、管理上,哪里有足够精力办案呢?还是不免要推给年轻人。
于是,一批员额就这样被占用了。还有一些地方,“原本有一半人都办案的法院,变成一个一百多人领工资却只有二十几个人办全院的案子。”
法官、检察官,其实都是很需要法学素养、法学熏陶的职业;从个人的志趣、修为,到理论基础,到见识,到经验,都需要长期积累,漫长修炼。不过,我们当下很难做到。举个例子,“复转干部进法院”是一个现象,很多人以为这些转业干部占了便宜,其实不然。他们有些本来是优秀能干的团级干部,可是,缺乏法律方面的专业素养,到这里只能从头开始;然而,法学的精深浩如烟海,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轻轻松松就吞没一个人的一二十年;结果,他们在这类专业性岗位上也非常痛苦,其实还是选择到行政、党务、后勤岗位为宜。
第三、入额之后,配备助理,工作量多了还是少了?员额制改革是2015年启动的,当年,法院还有一个重大事件——将立案审查制改为立案登记制,“有案必立、有诉必理”,这被认为是人民法院有史以来最彻底、最有效的改革,但也带来案件数量持续井喷。2015年,全国法院新收案件首次突破一千万,达到1800万件,同比增幅接近2014年的3倍。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中国法院的司法改革(2013—2018)》白皮书显示,自2015年5月1日实行立案登记制以来,截至2018年底,全国法院立案数超过6489万件。
一位省会城市中级法院的法官告诉我说:“我的助理,很优秀,但是坚决不入额。案件太多了,他看在眼里,不愿意这样干。”另一方面,研究生进了该院,从助理干起,一个月也就五六千块,工作量很大,员额的坑被先占了之后又让新人遥不可及,入额似乎很难,于是很多新人就不愿意干。
**第四、压力仅仅是来自案件数量吗?**与员额制同时实行的,是办案责任制,“谁审理,谁裁判,谁负责”。从制度设计上,这是正向的改革,是好事,其目的是逐渐取消案件层层请示、逐级审批。我了解到的数据说,其中做得最好的是上海:直接由独任法官、合议庭裁判的案件比例达 99.9%,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的案件仅占结案总数的 0.1%。在其他城市,请示判决的情况也都有所改善。但是,转变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容易,“办案越多的人,发改案子就越多,接待的当事人越多,被当事人投诉指责的就越多,被领导批评就越多,精神压力就越大,但没人关心你压力大不大,只会装聋作哑让你继续办案。”许多入额法官并未做好这样的准备。
也有很多人望而生畏。有一个重要城市的中级法院,需要招录4名新人,根据规定,需要有16人报名才能开考。可惜,愿意来的太少,就是报不满名于是,法院领导只好采取各种方式主动去找人“当托”。
**第五、传说中的尊荣感得到了吗?**一些法官、检察官们说,社会缺乏尊重我们的氛围,改革中提出的“尊荣感”,我们感觉不到,我们只是“法律民工”而已。但是,这个问题是双向的,从普通老百姓角度,他们又很难找到、接触到可以令全社会肃然起敬、堪担“守护社会正义最后底线”重任的好法官、好检察官。(我一直在找这样的人,大家如果身边有,可以在后台推荐给我)。这有点像佛家,我们都知道佛法广大,也可以很容易看到一个又一个气派的寺庙,一尊又一尊恢弘的金佛玉佛(就如我们看到一栋又一栋法院大楼,一尊又一尊各种造型的獬豸独角兽);但是,普通人很难接触到令人肃然起敬的、有佛学修为的出家人。(这句话可能会触怒佛家教众,声明:不是没有,而是普通老百姓很难接触到。)
谁是鸡谁是蛋?很难说清。需要多方一起破局,但总需要有一方先做牺牲。
从我个人的认知标准来看,要成为令全社会肃然起敬、堪担“守护社会正义最后底线”重任的好法官、好检察官,必须要有“法律信仰”,有一股信法为真的执拗劲,有一股为法治牺牲的谭嗣同精神**,甚至****不惜做一个“法呆子”**。
我知道一些法官、检察官心怀理想,尤其是入额之后,更觉得重任在肩。但是,在目前的整体社会背景下,真要做一个以坚定之信念一力破局之人,绝非“艰难”二字可以概括。体制也从来都不可能是纯粹的,它永远鱼龙混杂。真正要做一个“补天者”,压力不仅来自单位外部,还来自内部。
****无数机关,机关重重。信法为真的人,备受煎熬;借法逐利的人,闲庭信步。
我常常引用那句法谚——“法律必须被信仰,否则形同虚设”;但,必须承认,我自己对法律的信仰,也常常动摇。记得,20年前,我最早开始读法律书时,就被告知,“伟大的谁谁谁说过,法律,本质上是统治阶级的工具。”当时就无比尴尬,一个工具,我信仰它干嘛?一个农民为什么要信仰锄头?
当然,法治之于我们,就不等于锄头之于农民。但有些所谓“主流”并不是这样想。
左右两边都在撕扯,我们在中间,被撕扯久了,自然就会痛。
我一向倡导日拱一卒,有机会就往前把步伐拱大一点,没机会就往前把步伐拱小一点。重要的是保持向前。职业化、精英化、专业化,本就以负重前行为前提。
我想,法官们、检察官们,以及整个法律职业共同体,所要面临的最根本的考核,并不是自己的体力,也不是领导或社会的一时毁誉,而是当事人对正义与良善的体验。
写到这里时,我恰好看到这两条留言:
我们常常说,做一个普通人,是莫大的幸福;不需要英雄的世界,才是最好的世界。只是,体制从来都不会是完美的,需要有些注定是历史炮灰的人去承担代价。所以,我们常常在许多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让一些普通人去背负英雄的角色。
正如女娲补天的神话:那时,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打起来了,撑天的柱子不周山被水神撞倒,天塌了、漏了,陨石和天火不断从天而降,无助的人类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烧死。女娲心痛不已,决定采石补天,她四处奔波,寻找五色石块,炼出五彩晶石,把苍天一点一点地补起来。但是,五彩晶石用完了,还有一个大窟窿没有补好;只要这大洞还在,天就随时会崩裂,过去的工作就都白做了,大地将永远堕入炼狱。在痛苦地思考很久之后,女娲决定,用自己的身体,补上这块窟窿。终于,大地恢复了平静。
神话当然只是神话,但如果信仰是那么容易实现,就不叫信仰了。理想确乎是理想;理想再温和,也是理想。
20200507,呦呦鹿鸣
最后推荐我写的一篇有关法官的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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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拱一卒,只为苍生说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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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平如镜之下,每每是暗潮汹涌、舍命狂奔;多少荡气回肠,多少折冲樽俎,每每只在淅淅寂寂、万籁无声之中。 我这里,经常有来自甘肃的事。这两天,甘肃酒泉市肃州区人民法院法官周国霞的弟弟周明杰,和我说了一个消息:姐姐走了。 周国霞才35岁,在刚刚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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