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熊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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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方便面在推出“小浣熊”“小当家”水浒卡之前,还推出过一款小浣熊西游记系列,卡面来自当年热播的央视《西游记》动画片,54张,一副扑克,刚转到新小学的我也是热衷于收集卡片的一员。

我大部分卡都是找同学“乞讨”来的,特别是女同学,且自己不集卡的,非常爽利,开口了几乎不会拒绝,也不会附加条件(当然有些人一直找我借作业抄)。经过一段时间的乖巧型不要脸,我终于集齐了53张,成为本年级进度最快的骄傲小朋友,可是剩下一张就是吃不到。不独我如此,这张就从来没在我们这个小学现身过。

有一天,我们班上一位同学到其他镇上去玩,在那边买了一包,惊喜地得到了这张。他也是集卡人,虽没有我这样痴迷与执着,但也知道这张卡的价值。他说可以五块钱卖给我。

我当时每天的早饭钱是一块,没有其他零花钱。后来真的是字面意义上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五块钱,购得了这张卡,达到了心理上的“完美感”。

我们小学低年级放学回家时都会分“路队”,四个方向,四个路队,排好队集中出发。每路队设置一个“路队长”,这有点儿匪夷所思,但咱们国家从来就擅长见缝插官,巨细靡遗,控制链越长,纵向层级越深,他们才有被垫得更厚实与丰富的等级感。

路队长的作用名义上有很多,例如你到家了要离队,得先向路队长报告。不过这种规定也就老师们的脑控而已,实际践行中几乎没有人遵守,班上有些小混混同学根本不排路队,也没人敢说他们什么。

我有搬过一次家,也相应地从“饭店路队”换到了“体委路队”。老路队比较松散,基本上一出校门就散成羊屎了,但新路队的路队长非常死板严苛,已经把《xx小学路队管理规章》烙进脑子的那种,走几步就会回头看一下,要求我们走路时不能交头接耳,不能搂肩搭背,不能偏离主队,不能弯曲而行……

那个下午,在回家的路上,我拿着刚收集齐不久的小浣熊西游记系列卡,一张一张端详,一遍一遍欣赏,怎么看都看不腻,越看越开心,越看越欢喜,不知不觉就偏离了路队,没有走在大路上,没有跟上路队长。

小路队长发现了我的“无规无矩”,冲到我面前,在我反应过来前,一把抢走了我心爱的卡片。

他严厉地批评了我,说这些卡片他先收了,明天会交给老师。

忐忑的我等到第二天,准备和他一起去见老师。我去找他时,他说算了,不用找老师了,下次不要再犯了。我问我卡呢,他告诉我,早上来上学时,扔校门口垃圾堆了,是的,我们小学没有那种垃圾箱或垃圾站,就是一块水泥围砌起来的露天垃圾堆。

我心急火燎地冲下楼,冲到垃圾堆旁,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丝肮脏,可是一片狼籍,哪还有小浣熊,哪还有西游记。

整整一天,我上课时都浑浑噩噩的,根本听不进去。别人和我说话,我的人格仿佛分做两个,一个在外面随便应付着回答,一个蹲在躯体的深处蜷缩着,感觉生命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学后,走到家门口时,一直压抑着的痛苦突然崩溃了,大哭一场,怕妈妈看到,不敢进去,又在外面兜兜转转了一圈。

多年以来,我从未放弃记得这件事,我一直在想,如果路队长真的交给了老师,或者自己私吞,哪怕不还给我,我也不至于如此难以释怀。他的行为对我最大的打击,不在于他的夺取或我的失去,而在于我心爱过的宝藏,追求过的完美,被他以一种粗暴又轻松的方式,毫不在意地践踏与毁灭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集齐”“完美”这些状态离我越来越遥不可及,无论我想要或者不想要做好一件事情,总会有残缺,遗憾,不如意之处。我总是不讲道理地把这种命运怪罪于小浣熊事件的诅咒,因为我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人生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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