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伊朗的惊魂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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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刷屏的伊朗新闻很难受,想回顾一次曾经的自己的这场亲身经历。本文中的感想皆来自于四五年前写这篇文章时的自己,感想和观点可能随年龄增长会有些许变化,所以不建议潜在的说服与争吵。

这是大西洋鳗鱼的第四十四篇原创,伊朗第一篇。

2017年12月30号对于伊朗是个特别的日子,10年以来国内最大的骚乱在首都德黑兰爆发。

在午夜降临前,我抵达了这座在将来一周都会是各国报纸头条焦点的城市。

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大街上满是蒙面的特警,由于没有网络,出租车上的我感觉很诧异。这是为什么?

当晚遍地的蒙面警察,密度之大,让人惊讶

就像公众号的读者在上一篇的留言里看到我去了德黑兰,给我写到,“你终于也入坑了“一样,在伊朗的8天,我像是经历了一场魔幻电影。家人对我的情况感到担忧,我也尽量没在微博和朋友圈里提到我的种种遭遇。

当地大学生之间传输的秘密游行组织海报

伊朗的故事很长,这一篇起个头,阴差阳错我亲历了这一场“德黑兰之春”,在旅行这么多国家之后,第一次遇到让我发自内心感到恐惧的事情。

德黑兰的骚动

在2010年开始的席卷中东各国的“阿拉伯之春”里,政权稳固的伊朗独善其身,政府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冲击。此次的骚乱,是伊朗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全国性自发抗议活动,动乱始于物价上涨,背后的原因更有保守派与现任改革派总统鲁哈尼的较量。

我以前在伊斯坦布尔,墨西哥城都曾零距离遇到过当地群众游行。而这些游行更多的是嬉嬉闹闹,对收入福利、法律权利等方面的抗议与诉求。

伊斯坦布尔的游行

墨西哥城的游行

直到经历此次德黑兰的抗议游行,我才明白,游行是可以如此有“你死我活”感,充满着血液的滋味的。

以上是1月1号晚上的某个现场实录,还有两个现场视频,两个短短的视频,在这里审核并没有通过。

2017年至2018年的跨年夜我可能会记住很久,因为公元新年在这个和朝鲜并肩走在最反全球化的国度里,没有任何的特殊体现。

首都的街道上到了晚上,跟平常一样陷入了寂静,要知道,这是一个:没有酒吧,没有按摩,没有夜生活,几乎杜绝了一切娱乐活动的国度。

而因为严重的预防骚乱的压力,伊朗政府在这个跨年夜,完全、彻底的物理切断了德黑兰的所有网络与电话通讯。我一个人在酒店里,与满世界跨年的,以及国内的朋友,亲人彻底隔绝,本应该热闹的微信朋友圈刷不出一条新的动态。我感到如此的囚禁与孤独。

德黑兰的新年夜,这恐怕成了路上仅有的有颜色,有乐趣的一道风景

新年第二天,我“逃离”无聊的德黑兰,来到了伊朗的“京都”与“西安”——伊斯法罕。

著名的前美国驻伊朗大使馆

德黑兰遍街都是反美的宣传海报

伊斯法罕的惊魂

古都伊斯法罕的第一站,我来到了最耀眼的景点“三十三孔桥”。

三十三孔桥位于伊斯法罕的扎因德鲁河上,建于1602年时的萨法维王朝, 上下共两层, 是伊斯法罕的标志性建筑,因其三十三个半圆形的桥洞与河面的倒影形成三十三个圆孔而得名。

三十三孔桥

走在跟网路照片一样漂亮的三十三孔桥时,我开始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首先是上桥处的路口有着非常多的蒙面与不蒙面特警,二是路过的人时不时都要瞅我一眼。

我对路人瞅我习以为常,伊朗百姓盼望与外部世界沟通的迫切,可能超越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然而接下来,因为我拍了下面这张照片,我遇到了一连串神奇的事情。

发现我并最开始跟踪我,拽我走的便利警察

以下直接把事后当晚,我记录在朋友圈的文字转载过来,实地书写的文字,更能表达我震惊而复杂的心情:

特务国家的逻辑是,外国人拍桥洞拍到了便衣,便衣觉得你在偷拍秘密警察。

便衣在你背后跟踪二十多分钟,由一个人变成三个人,你回头觉得是不是强盗从而把步伐加快,他以为你是要快速逃离现场的间谍或记者。

你对跟踪得这么明显的人摊牌,对他们讲到“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他拽住你的手往一个没啥人的地方走,你才觉得是遇到了警察(他们穿的和路人无两样)

那一刻我脑海里是对那位死在朝鲜的美国大学生瓦姆比尔的怜悯。一切可能仅仅是好奇,但有些国家的逻辑和世界不是一样的。

走了很久,跟踪我最久的这个人带我见到了他的boss,我反复强调是来度假,我的护照在酒店(他们酒店要扣护照的政策他们自己没点逼数吗)。在要求我删除了今天的所有照片后,boss还算nice,挥手让我走了。我恍惚的过马路,打开google map,看着周围这个五岔路口,一下子找不到回酒店的路。

旁边一个路人向我说波斯语的你好,我回“hello ”,他教我波斯语的发音如何讲“你好”,我看到他的笑脸,此时才感觉到回到了现实世界。

在这个遍布蒙面防暴警察和看不见的警察,有世界文化遗产“三十三孔桥”的路口,我努力让自己冷静,继续对着电子地图寻找哪条才是回酒店的路,而此时那一群便衣警察却又围了上来——原来他们还一直跟在我后面在。

德黑兰白天街头的人员聚集

就像刚开始感知到背后一直有人跟踪我的时候一样,此时我心里比刚才更加绝望地想道,这些人我是不是永远甩不了了?为什么又过来了呢?

先前跟踪我的便衣和他的老大,拿出一张纸,让我写下我的护照号,当地的电话号码,在伊斯法罕留宿的酒店,我的姓名,乃至在中国的地址这些信息。我在抗议了几声后,不得不顺从的全部写下,我没有放弃反复地强调,“我只是来度假的中国人,你们吓坏了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you scared me so much!!“

在写下这些信息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甚至闪现出他们接下来联系我的酒店,索要走我的护照的情节。

也许我不应该拍摄这个桥洞,下一秒便衣警察便入了镜

继续回答了几个问题后,我总算被允许可以离开了,而这时候我变得更加的恍惚,三十三孔桥离我的酒店大概有2公里,我从酒店走来的时候,怀抱观光的心情,慢慢游览沿街店铺,观赏路人,觉得这段路很长很长。

而在回酒店的路上,一眨眼我已经走到了酒店门口,觉得这段路好短好短。

事后,我心有余悸,我跟我来过伊朗的朋友说,更穷更落后的国家我都去过,但在那个路口,我第一次有一种我的命运已经没法被我自己把控的感受。

由于伊朗与西方绝交,如今在伊朗投资的中国能源,基建类企业非常之多,也有很多中国的民间商人。在无路可走的伊朗,来自中国政府的石油购买,技术输出,基建投资似乎让中国人在这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我回想到,那天晚上如果我携带着中国护照,会不会没有后续的那么多么多麻烦呢?而如果我是一个日本人,韩国人,甚至亚裔西方人,会不会真的被认为是间谍或记者而进行更进一步更不近人情的审讯与纠缠呢?

即使我从寻常时已比中国封闭与缓慢5倍的伊朗移动网络,在动乱的这几天已经基本沦为彻底无网可上,所有VPN都被禁止的变化里,理解到动乱的特殊时刻,政府神经已经高度紧张,维系着这个庞大而封闭的政权这么久,政府自有它精密的一套方法与体系。

但我对这几位秘密警察当晚的行为依旧感觉粗鲁以及生气,主要有以下四个原因:

一、如果说我在德黑兰有拍摄路上的警察,当晚在伊斯法罕,由于我能辨别出事发地的气氛之紧张,因此我并没有直接拍摄过当场的任何明面上的警察。

警察跟踪我的根本原因是我在桥上拍摄风景时把镜头对准他了。

恕我直言,即使我也来自西方眼中的另一个“专制国家”,但我也完全识别不出押我的这位大叔跟寻常路人有任何的差别。

他额头上是伊朗中年人特别喜欢戴的一种标着NIKE公司LOGO(反美的伊朗是没有NIKE经营的哦)的头套(这种头套甚至不能挡住耳朵,不知道为什么伊朗男人特别钟情),他穿着旧旧的夹克,他是混在人堆里就完全不会多看第二眼的长相。

德黑兰街头的阿訇,据说神职人员才能穿着这样的头巾与长袍

二,如果当时觉得我有拍摄,觉得我有“记者”,“间谍”嫌疑,请直接跟我询问说明。曾经在以色列机场外拍摄了机场外的保安,在被直接但礼貌的要求之后,我删除了照片,然后就没有其它事情了。

而这次,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跟踪我长达半小时呢,而且从一个人增加到三个人,对于一个甚至从没有进过警察局,没有犯过罪,也没有反侦查能力的人来说,这样太令人产生本能的恐惧了。

三,在我挑明我发现了他们的跟踪以后,为什么不当场查看我的手机有没有照片,而是粗暴地拽着我的手,足足东拐西拐走了近10分钟,500多米,一定要去寻找那个所谓的负责人呢?能否换位思考一个无辜的人在这个漫长过程中的担忧吗?

德黑兰街头的阿訇,据说神职人员才能穿着这样的头巾与长袍

四,即使在强调了中国国籍,度假者身份,并删除了所有照片之后,几位便衣继续跟踪我,并在5分钟后再次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拦住我,让我报出这么多的私人信息。这足以彻底地加剧我的恐慌,“是不是接下来就出不了这个国家了”是我当时最大的担忧与困惑。

即使包括中国在内的大部分国外媒体,都在为这几天的伊朗“暴乱”摇旗呐喊,我都是是比较冷静,中立,甚至用尝试更加理解当局的立场来思考这次动乱的。

因为在2016年乌克兰、2017年巴尔干(相关的文章都写过)的悲伤见闻,让我对“全球都要长成和美国一样”的煽动与变化有着警惕的反感。

伊朗人或许想成为世俗、繁华,有酒喝也有女人睡的土耳其,可谁知道如今统一完整,孤独发展的它,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坠落的乌克兰呢?

乌克兰的坠落从那时开启

伊斯法罕的那一夜,让我真正的开始尝试理解伊朗起来。

这个国家是特别的。1979年以后,它的骨头里就从来是一个孤僻的大男孩,他的祖先是如此的恢弘而伟大,变天后的伊朗充盈着光荣与自豪,渴求真正的身心独立。

它在冷战时那种非东即西的国际环境下,和美国闹翻后竟然也没有和苏联走近靠拢。

它几乎和世界上所有的主要政治势力都有刻骨铭心的矛盾:什叶派的它和大部分伊斯兰国家是死仇,它和世界霸主美利坚是死仇,它甚至和我一直打心眼里觉得最不可能成为敌人的以色列(敌人的敌人)更是最大的死仇

伊斯法罕的年轻人们

它孤僻得如同1960年代的中国,1960年的阿尔巴尼亚,这两个当时几乎和所有世界势力闹翻的“世界孤儿”。

它如今虽然鼓励并开放着旅游业,但政府对外国人的高度提防,高达近1000元的落地签费用,各个景点外国人比本地人高数十倍的门票,让人觉得它或许并不是要的是现代意义上的旅游业开放与文化交流,它仅仅是想赚取外汇来挽救其极度不景气的经济。

就算我不那么喜欢美国,但经历过那个黑暗夜晚后的我也感知到,美国把伊朗定义成和朝鲜一样的“邪恶轴心”,即使我们再不认同,但至少是有部分依据的。我出国旅行旅居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我在国外感受到内心真实的恐惧,**即使我仅仅是一名游客。

伊斯法罕

去过伊朗的朋友,相信你会在下面留言,有遇到无比热情的人民群众,云云。

相信我,即使短短的8天,我也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和事情,而和这些当地人的深入交流与遭遇,更加加深了我对这个矛盾与割裂的国家的疑问。

第一篇伊朗,我选择了讲述即使在中国,我也没有能接触过的秘密警察国家机器,至于这份“抑”到底会不会转为“扬”,我们下篇伊朗见。

(注,本文发表于2018年2月,我后续又写了伊朗三部曲,四篇文章成体系的表达了我对伊朗复杂的感情。请在后台对话框回复“伊朗2”,“伊朗3”,“伊朗4”分别开始阅读三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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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球是如此的多元、奇妙和有趣,人与人的想法与生活千差万别。

我尽我所能的行走在路上,我会做你的眼睛,试着向你讲述世界的每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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