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奥·邦格《医学的哲学》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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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奥·邦格《医学的哲学》书评

董杰旻 译　　译者的三点说明：

（1）这篇文章是对马里奥·邦格（Mario Bunge）于2013年出版的专著《医学的哲学：医学中的概念问题》（Medical Philosophy: Conceptual Issues in Medicine）的书评，它正式发表在2014年第38卷第1期的Skeptical Inquirer的杂志上。Skeptical Inquirer杂志的主办者是以打击伪科学而出名的非营利组织——“怀疑探索委员会”（Committee for Skeptical Inquiry，简称CSI），其前身名为“对声称超自然现象的科学调查委员会”（Committee for the Scientific Investigation of Claims of the Paranormal，简称CSICOP，在英语里有“科学警察”的谐音），邦格也是该委员会的终身委员。

（2）这篇文章的原作者是哈丽雅特·霍尔（Harriet Hall），她获得了华盛顿大学的医学士（MD）学位。

（3）在中文里，常常说西医/现代医学是“循证医学”，但这种译法颇为古怪，译者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时完全不明白其含义。事实上它的英语是evidence-based medicine，所以应该译成“基于证据的医学”，下文也是如此翻译的。

哲学遇见医学

医学充满了哲学却不知道它。马里奥·邦格是哲学家、物理学家和怀疑探索委员会的委员，他想使哲学和医学团结起来，以互利互惠。他写了一本充满洞见和智慧的书，《医学的哲学：医学中的概念问题》。

无论医生是否认知到，医学都牢固地建立在唯物主义、系统主义、实在主义、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这些哲学原则之上。邦格解释道：

没有唯物主义，疾病和治疗都会被认为是纯精神的。

没有系统主义，每个疾病都会归属于一个独立的模块。

没有实在主义，疾病就会被视为想象的或被视为是社会缺陷。

没有科学主义，虚无主义或教条主义就会盛行，过去500年生物医学研究的所有成就都会被遗忘。

没有人文主义，所有医疗实践都会是唯利是图的，也不会有公共医疗护理。

他指出，所有这些场景在别处都健在。在“另类医学”的掩盖下，古代的前科学的医学系统仍在几乎所有地方被实践着，“对人类和动植物造成损害”。补充和另类医学是孤立的信仰体，它们不以科学为基础，也不检验自己的哲学预设。就像宗教一样，另类医学依赖于其客户的轻信，他们被教育成无证据无解释地去相信。邦格说，针灸除了作为镇痛安慰剂之外毫无用处，阿育吠陀药典是荒诞不经的，11000种中草药中只有一些进行过对照临床试验，最常用的日本汉方药中有1/5是有毒的，顺势疗法无视了整个科学，而自然疗法只是稍微好一点，因为它把对科学方法的无知与可能对身体产生实际影响的疗法结合起来。补充和另类医学对医疗护理没有贡献任何为真或有用的东西。他不鼓励任何关于与大量科学知识不兼容的补充和另类医学假说的进一步研究。

活力论的概念现在过时了。还原论者假定存在某种超自然的生命火花，因为他们无法想象整体如何具有在局部中不存在的性质；今天我们理解，新的性质是通过纯自然过程而涌现和发展的。还原论的残余可以在DNA主义中看到，它是这种过度简单的想法：一切都可还原为DNA。理解生物学中的复杂事实，需要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进路。我们在多个层次上存在，肥胖和成瘾等境况受到社会因素、不适应和错误决策的影响。社会因素和环境因素可以通过表观遗传和基因表达的改变来影响基因的作用。

在医学中，“一切都是系统”。整体主义只见森林不见树木。个体主义只看到单一的树。系统主义认知到没有局部就没有整体，并且一些整体具有其局部所缺乏的全局性质。

邦格破坏了智能设计论：假如我们的身体是明智的，那么除非意外事故，否则它不会生病。身体产生抗体来防止感染，但它也产生内毒素并维持癌细胞。

他涵盖了医学史和科学的兴起，而理查德·费曼把科学定义为“相信专家的无知”。邦格哀叹这么多人把频率与概率混为一谈：不存在30%的概率你患有某种疾病，你要么患有要么没有。

他涵盖了科学方法、为什么随机对照试验是必要但不充分的，以及为什么多数发表的研究结果为假。他解释道，安慰剂效应不是非物质性的心灵操纵物质性的身体的证据，而是恰恰相反：物质性的大脑皮质对物质性的皮质下器官的影响。

与我们Science-Based Medicine博客上的人一样，他是基于证据的医学的批评者。他抱怨道，基于证据的医学并不像其拥护者声称的那样新颖，并且它夸大了证据的权重，而牺牲了假说的权重。基于证据的医学“只是强化了积累未经消化的数据和不信任所有理论的经验主义倾向。”只有当实验以假说为指导时，科学才会进步。认为通过随机对照试验就是我们需要的证明的全部的人，陷入了经验主义。随机对照试验是黄金标准，但有更好的白金标准（随机对照试验加作用机制）。并且甚至连符合白金标准的研究也不应被崇拜。

按理，预防医学是所有医学中最重要的，并且它是社会问题。世俗人文主义是唯一把“公正”定义为权利与义务的平衡的伦理体系。每个人都有获得医疗援助的道德权利。这意味着我们有道德义务为无力承担费用的人提供卫生设施、疫苗接种和享受医疗护理。今天，每7个人中只有2个人享有现代药物学。自由至上主义者会让个人就疫苗接种做出自己的决策，但在健康问题上，个体主义根本行不通。卫生体系、强制疫苗接种和疫病管理需要全社会作为一个整体的行动。

邦格呼吁采取系统进路来解决医学与政治之间的交叉领域的问题；他提出了一整套社会政策，包括多方面的项目以解决享受医疗护理、育儿规划、更有效的预防措施，包括更好的饮食卫生教育、收入不平等、住房、环境保护、药价控制、加强非政府组织的力量，以及公民更多的政治参与。即便你不同意他的解决方案，你很可能也会同意他对问题的识别。

这不是一本“有趣”的读物，也不是一本简单的书，但它充满了信息和对影响我们每个人的严肃问题的思考。这是一本具有挑战性的书，它将让读者重新思考他们没意识到的假设，直面关于他们没思考过的事情的新想法，并更深入地思考关于他们可能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老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曾说：“因新体验而拓展的思维，永远不会回到旧维度。”这是一本拓展思维的书。

(XYS2023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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