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卫士｜李老师：全面的跨国镇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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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youtouzhele（李老师不是你老师）：到今天（2024 年 5 月 7 日）为止，针对我的骚扰也开始蔓延到我的关注者或者评论者身上。很多人会收到大量的垃圾私信，甚至线下喝茶。但这并没有打倒我，我还是照样可以把你们想要在国内封锁的消息再一个个倒灌回去。把你们想让人们忽略和忘记的事情一件件又回忆起来。过去一年多是这样，未来也依然是这样。

李老师已成为许多中国问题观察者人人皆知的名字。自 2022 年秋季白纸运动掀起以来，他已经成为无处发声的中国民众最信赖的网络公众人物。然而，这一切对居住在意大利，于卡拉拉美术学院毕业的他来说代价高昂，因为中国当局不遗余力地试图使他消声。尽管他时不时会谈及自己面临的跨国镇压，但他从未公开分享过他和周围人每天面临的威胁、骚扰和回国压力的完整故事。

他之所以不愿公开这些内容，主要是因为他坚决拒绝助长中共希望在国内外目标群体中制造的恐惧气氛。这种气氛的寒蝉效应在 2024 年 2 月 25 日李老师发表罕见警告后变得显而易见，当时他收到越来越多的中国追随者通知，称他们已被公安机关问话并被要求取关他的账户。正如 CNN 在 3 月 18 日报道，这一警告导致他在短短几天内就失去了约 20 万追随者。

如今，随着对他父母的个人攻击日益频繁，李老师同意公开分享中国当局及其代理人对他施加的跨国镇压的全部情形。为了保护个别人士的身份，一些细节已被省略。

但愿通过公开他的经历，民主当局将立即采取适当措施，减轻李老师和其他海外异议人士所遭受到的压力。中共迫使他们即便在国外也要生活在恐惧中的气氛，只能通过一致的、协调的、具体的行动来对抗。这些行动需要整体政府的响应，包括政治、执法和司法行动，还需要专门的心理和社会支持，以确保目标群体和个人能够增强他们的韧性，并充分行使民主社会必须捍卫的基本自由。

后者在一个采用多种镇压手段——如李老师的故事中所示——不容易或直接归因于单一行为者的环境中尤其重要。这些手段的总体目标是在受害者及其环境中灌输恐惧和猜疑，导致许多人选择沉默，不再表达他们的异议。这不仅仅是中国跨国镇压活动的必然效应，更是其确切目标。

注：李老师作为独立个体，保护卫士仅对他的经历进行报道，我们之间无任何合作或利益关系。

李老师——推特的轰动人物

《纽约时报》2023 年 12 月 12 日的报道完美地总结了李老师的重要性，描述他作为一个人们可以发出声音的可靠平台，以及提供了一个罕见的窗口，让人们了解中国国内的不满以及民众进行的日常民间抵抗行动：

“2022 年 11 月，在米兰的画家、艺术院校毕业的李颖生活在悲伤、恐惧和绝望之中。中国严格的疫情防控政策令他三年无法见到父母，他不确定自己的国家将走向何方。

在中国，经历了无休止的新冠病毒检测、隔离和封锁之后，人们举行了几十年来最广泛的抗议活动，许多人拿着信纸大小的纸张，以示对审查和暴政的蔑视，这就是所谓的白纸运动。

后来，李颖做了一件他从未预料到会变得如此重要的事情：他把自己的 Twitter 账号变成了一个信息交流中心。中国国内的人向他发送在中国互联网上会受到审查的照片、视频和其他目击者的描述，有时每秒可达 10 多条。他利用在中国被禁的 X 向全世界传播这些信息。李颖账号的头像——他自己画的一只既可爱又凶猛的猫——很快就出了名。

几周内，他的关注者就增加了 50 万。对中国政府来说，他是个麻烦制造者。对一些中国人来说，他是反抗专制政府和铁腕领导人习近平的超级英雄……

他仍在使用自己的 X 账号，将其当作个人独自运营的新闻中心，向中国公众发布他们无法从受到严格审查的媒体和互联网上获得的新闻：抗议活动、经济衰退的后果，以及公众对一位前总理的哀悼……

每天都有中国人往他的 X 收件箱里发送大量信息。去年，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对封控或隔离，以及没有食物、水或者暖气的情况抱怨不已。他说，今年的大部分信息都是关于各种抗议活动的……

其中一个迹象是自己在 X 上的粉丝数量比一年前翻了一番，达到 140 万人。他说从 10 月 15 日到 11 月 1 日，他的账号浏览量超过 3 亿。”

他的追随者和那些向他帐户投稿的人的信任，对一个致力于审查任何反映中国民间实际情况的独立报道的政权来说，显然是一颗眼中钉，尤其是当这种现实与中共试图向全世界传达的宣传叙事截然不同时。

不出所料，当局很快就对李老师使用了他们的跨国镇压工具包。

控制父母

在活跃于推特平台之前，李老师曾在微博上活动。2022 年中期，由于他的账户被反复封禁（多达 53 次），他转向推特，并开始转发中国网民在严厉的新冠封城期间发送给他的信息。早在 2022 年 9 月，当他分享有关拉萨抗议防疫措施的信息时，他在中国的一些朋友就被公安机关盘问，警方急于了解他的身份信息。

随着全国范围内的抗议活动在 2022 年 11 月爆发，人们纷纷关注他的账户，使其成为了关注国内白纸运动的主要信息来源。中国网民越来越多地分享实时信息、视频和现场实况的图片，他也忠实地在自己的账户上进行分享。

一夜之间，他在 X 平台上的关注者从 17 万增加到 78 万。他的账户、推文和视频也被国际媒体报道，包括 CNN、路透社、彭博社、Il Foglio、France24、意大利共和报等媒体的报道中都有他的采访。

2022 年 11 月 28 日，他的身份首次被网上匿名账户公开，而这并非最后一次。在过去几年中，他在意大利的地址和护照图片等个人详细信息被在线泄露。一些匿名的 X 账户还对他屡次发出死亡威胁或诋毁行动。

不巧的是，同样是在 11 月 28 日，国家安全机关首次前往他在安徽省阜阳市的父母家。一直到 2022 年 12 月中旬，国安部人员、安徽省公安人员和阜阳市警察局长每天都会拜访他的父母，询问有关他当前所在地的问题，并对他提出有外国资助或是外国反华组织成员等虚假指控。

当这些问话收效甚微时，他们转而恐吓他的父母，要求他们向李老师施压，要求他删除社交媒体账户，停止发布更多帖子，并立即返回中国。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将 “停发他们的养老金”，这也是中国当局使用的一个典型的株连措施。

为了彰显他们所提要求的震慑力，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内，他的每一条帖子都伴随着两名或更多公安人员对他父母家的访问。

护照难题

大约在同一时间，李老师在意大利遇到了一些可疑活动，这让他高度警觉。

作为一名艺术家，他像往常一样从温州的一家公司订购了绘画用品。不久后的 2022 年 12 月 12 日，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声称有 GLOVO 快递要送给他，并坚持要求提供家庭地址。他感到困惑，因为他既没有从 GLOVO 订购任何东西，也从未使用过该服务。到了 12 月 15 日，当温州的公司通知他两名警察来访并获取了他提供的运输数据时，他的疑虑加深了。

并不确定这一系列事件的严重程度，李老师对于能否安全返回中国越来越感到担忧。他的护照将在 2023 年 8 月到期，但他不敢在中国驻意大利领事馆露面。

一位海外华人社区的熟人告诉他不用担心，建议他前往米兰华侨华人工商会，该会同时充当由国务院侨务办公室挂牌的华助中心、领事业务服务点、温州侨务 “全球联系” 点和温州公安局在意大利北部的 “警侨在线” 联络点。

李老师按照建议，于 2023 年 2 月 18 日向该协会提交了护照续签申请。作为预防措施，他填写的是以前的住址。

一周后的 2 月 25 日，他的父母告诉他，当地法官来访，并转达了 “他的护照过期不是什么问题” 以及 “只要他停止在网上发帖，随时可以回家” 的承诺。如果他不停止…“他们会开始施压”。

李老师非常清楚这些对人权捍卫者或异见者的安全回国承诺的空洞，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确信，按照他们说的去做是不安全的。

时间快进到 3 月中旬：一个名叫王松强的人拜访了他和前室友共同居住过的家。地址是李老师在护照续签申请中填写的那个。王松强获取了他的微信联系方式，并与李联系 “讨论一个合作商机”。王坚持要安排一个会面，但在李老师礼貌但坚决地拒绝后，他取消了对话。

王松强是位于托斯卡纳普拉托的旅意福建华侨华人同乡总会的米兰执行会长。值得注意的是，该同乡总会设有福州海外华侨警务服务中心，该中心于 2022 年 3 月 31 日启动。

王还是意大利福建侨商联合会的首席执行会长，并且是米兰华侨华人企业家联谊会的执行成员。他还经常出现在意大利北部其他与中国公安，法院，检察院联络服务有关的统一战线组织的活动中，并且与上述米兰华侨华人企业家联谊会的成员共同担任协会职务。

同月，李老师之前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在微信上被公布。由于害怕，他从那时起开始频繁搬家。

行政干预

2023 年 4 月 12 日，他发现自己所有的中国账户都被冻结了。这包括他的银行卡、支付宝、微信支付等。当他询问原因时，银行告诉他，来自全国各地的公安机关已经超过 30 次获取他的个人信息，并表示 “他肯定有严重的问题”。

与此同时，警方在他父母家门外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当时，他们只是偶尔遭到警察的来访，但被置于持续的监控之下。当他的父亲 8 月份去北京做医疗检查时，警察来到他家，质问他母亲关于他的行踪和不在家的原因。

2023 年 5 月，在米兰的一位支持民主的熟人告诉李老师，当地的华人教会正在询问他的下落，有人指控他 “玩弄和欺骗女人感情”。类似的诋毁指控也持续在社交媒体上流传。

李老师对于护照能否续签感到越加绝望，他公开抱怨了他面临的困难。很快，他得知那些对此表达了同情的人遭到警方问话。当他开始考虑其他解决方案时，突然从米兰华侨华人工商会得知他的护照已经可以取了。他认为最终护照的发放是对他公开声讨及其可能引起的关注的回应。

然而，他的安心是短暂的：一个月后，之前曝光他旧家地址并呼吁当地中国学生 “去找他” 的同一社交媒体账户，发布了他的新旧护照照片，以及签名的护照换新申请。

长臂管辖和境内非法执法

2023 年 6 月，意大利媒体《Il Foglio》的 Giulia Pompili 发表了一篇关于李老师 GLOVO 事件的文章。出于对他安全的真诚关切，意大利执法部门联系了李老师，并邀请他会面，这次会面在李老师的一个熟人和保护卫士组织的劳拉 (Laura Hart) 在场下进行。

几个月后，李老师得知这位熟人——他已经不再联系——在中国探亲后被国家安全机关在无任何司法程序的情形下拘留了约 20 天。审讯集中在李老师的行踪和习惯，他可能计划的任何未来行动，以及指控他收受外国资金。此外，国家安全部门还获知了此前的警局会面，并获得了在场的警察和其他所有人的个人联系信息。

在获释后回到意大利之前，据称这位熟人被警方下达任务，让他收集并向中国当局报告关于 “意大利情况” 的信息。

李老师经常收到符合中国当局意图的明确威胁。虽然他无法验证这些威胁的真实性，但它们往往与不久后发生的现实事件出奇地同步。

这些威胁中包括 “动员、恐吓和施压他的家人以确保他回国” 的意图。或者，“如有必要，组成一个由公安和国家安全机构成员组成的特别小组前往意大利，并根据情况需要采取强制措施逮捕他并将他带回中国。”

不久，李老师从过去与他关系一般的一些人那里得到消息，他们因与他的关系以及他在意大利的生活和习惯（如饮食和餐厅偏好）而被问话。

还有一个人警告称任何电子通信都可能遭到监控。很快这一威胁成为现实，2023 年冬季，李老师开始收到越来越多的 X 平台关注者发来的消息，他们被公安机关问话并被要求对他取关。

李老师获得了此类对话的样本，出于安全原因，对内容进行了编辑。

“这是 XX 吗？”

“是。”

“我们是 XX 的警方，我们注意到你开始在推特或其他平台上关注一个人很久了？”

“什么？”

“是这样的，你关注的那个人在网上发布了很多不实的言论。我们现在联系所有关注的这个帐号的人取关他。我们担心以后你可能会被当作支持者受到惩罚。”
“哦，我估计你说的是李老师，对吗？”

“是，就是李老师。”

“好的，明白。”

“只需在平台上把他取关就好，如果你取关了就没有你什么事了，但你必须和他断绝任何联系。”

“好的。”

“就照这样去做，你就没事。”

在 2024 年 2 月 25 日接收到一百多条有关被问话关注者的通知后，李在 X 平台发布了一个警告，导致在几天内失去了大约 20 万粉丝。中国政府监视外国平台上的社交媒体活动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一份泄露的老名单显示了超过 20,000 个异议社交媒体账户及其个人数据。

今年三月至四月间，当局对他父母的威胁再次变得突出，有一个账户威胁说如果他不自愿返回中国，他的父母将被拘留，并警告如果他公开这条消息将会有后果。同时，在社交媒体账户上以及针对他发布帖文，出现有关他父母的极其侮辱性的段子和评论。

李老师的话

李老师与我们分享了以下评论：

“每天早上我醒来，我的推文都充满了数百条由机器人账户发出的回复。起初，他们用言语侮辱我父母并散布关于他们的谣言。现在，他们开始画关于我父母的色情图片。

有趣的是，当我用习近平的照片和名字作为测试添加到我的推文中时，攻击消失了，相反，那些机器人账户开始称赞我。

老实说，过去一年半我在互联网上的经历，或者我在意大利的经历，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明白这是作为一名为中国人争取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的异见人士不可避免的代价。

但我对中国政府使用如此卑鄙的方式和行为感到震惊和困惑，这完全超出了我对他们底线的认识。这也向我展示了他们对新闻自由的恐惧程度。

同时，我希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能提醒大家其他人所面临的情况。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就是在中国试图争取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的每一个人身上所发生的事。但这不会是终点。

与此同时，我希望民主社会的人们能够理解。得益于中国先进的互联网技术、数字支付系统以及悠久的爱国主义文化，中国政府能够像在意大利寻找我一样，在全球范围内的华人社区传播他们的影响力。

各国政府可能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但这确实是他们真正需要意识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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