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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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七八月间,过往三五年里的人生选择,忽然需要做个了断。学系趁暑期装修,只能去山腰一间办公室落脚。墙壁乳白色,窗是细细一条,需等后半天才能有自然的光亮挤进来。晚饭过后,四下无声,只有冷气机嘶鸣。我习惯每天后半夜徒步走回住处,只听宋冬野,“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所幸一切顺利。在南国苦暑中推着行李住进新的校园。楼下是操场,晚间七至十点都是疯跑的青年,难以阻绝的声响敲在玻璃上,像雨水沸腾。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命运终于在云块之间觅得一条缝隙,落地,安稳。
门外小丘草木葱茏,细看才知道是商周先民的大墓。据说早先此地是村庄,有庙,庙里住神仙。睡房西晒,傍晚地板上漫着一层层晚霞。教工幼儿园里孩子们笑成一阵风。死生之地,小欢喜、大清静。客厅向北,配好的大理石餐桌多少让人啼笑皆非,趴在上面读书写字,倒是凉爽。
九月开学,人生第一课。那之前晚间贪凉受寒,涕泪涟涟。额头余有湿热,台下每张脸都像林中鹿,友善而警觉。这么多年,终于从头开始,课程大纲、点名、作业、讲评……。光景不一样,教书的难再标榜自我的崇高。孩子们是数码风潮的百家饭养大的一代,不拍桌起哄、伏案酣睡,就是莫大的宽容。《围城》里方鸿渐的惴惴不安,十足领教。本分、周全、勿偷懒。我的老师们怎么做,原样照搬。开始时是盛夏,蝉鸣声动若闷雷,结课后已入冬,坡地上植被一片片斑驳地衰黄。
每周例行两次,一次临近午饭,一次临近晚饭,凡察觉学生悄悄收书包,就得快些结尾。理工院校里的选修课,像糕点上的糖霜,可有可无,不值得大惊小怪。教课的人,不像数学、物理班的同事那样底气十足。但也不敢马虎:讲义常是最后一刻付印,幻灯片里的图,改了又改。随堂作业,圈圈点点,红色水笔写尽好几枝。
学生们聪明、敏感。会记住讲师的某句话,作文里、通信中,原文引用。他们在人生最重要的当口,选择一间新成立的大学,为的是走异地、寻异路,看看不一样的人们。我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以致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学问,他们却当真。追着问,课散了仍不想离开。
渐渐有学生发来长长的信,少年维特之烦恼,四海之内都一样。人在大学,喜怒哀愁无非几件事。有空了我也多回复几句,匆忙时只能丢下些无关痛痒的表态以示支持。秋冬轮转,攒下许多小男女的私家心情、口述历史,一年将尽,整理成文档,比现世的文学好看。
有一回课后,相熟的几个学生挤在餐厅里一张长桌上吃饭。说起沸沸扬扬的校园霸凌新闻,他们说自己幼年时经历得多了。被人推进女厕,拳打脚踢,“高中以后才慢慢少了”。语气平淡,好像是不相干的前朝野史。
我也是许久之后才渐渐明白:他们是激变时代的婴儿,是大人们口中“没吃过苦、没挨过饿”的宠儿,可是每人都有一本秘密日记,写满世间分合冷暖光怪陆离。创伤、苦难,并不遥远。从高考的人缝里钻出来,伤口只给自己看。或憨厚或嚣张,其实,内心都柔软。我们彼此隔着十年,但又仿佛近在咫尺。
我在课间给他们播些音乐醒神,有次是《恋恋风尘》。一个埋头玩游戏的孩子忽然跟我说:“真好听啊,老师。”

“一九九七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甲方乙方》里一句话,后来成了辞旧迎新时的滥调陈词。年岁渐长,愈发觉得,难。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多大的担待,才能对一个河流般泥沙俱下的自然年份,怀有绵长的爱意?
三十而立已过,又有了干系他人幸福成长的工作,不好再沉浸于除旧岁的留恋。只有私人的一点不舍,记下来,以备许久之后查考。“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与我有关。”
还有期末的作业,等着给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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