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此存照】新闻晨报|在上海看剧也是一种志愿服务?听听志愿者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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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跟初识的朋友谈起自己身为一名上海志愿者的工作内容时,王轶婷总能收获到大大的惊奇与羡慕:什么?你的工作,居然是看戏?这也能算是一种志愿服务吗?

没错。作为黄浦区文化市场内容巡查志愿者服务队的一员,从 2020 年 9 月起,王轶婷以每月两三部剧的工作频率,已经 “志愿” 看了 30 余场演出,并为每部剧写下了详实、生动的“演出市场巡查记录表”。

在这些表格当中,她记下了某部大型话剧报审剧本上没有的方言粗口,记下了某部外籍导演执导的话剧大屏幕上闪现的可能存疑的 “吃人的照片”,记下了走出剧场之后演职人员通道被粉丝拥堵可能存在的风险……

这些记录,都为黄浦区文旅局进行演出市场监管、规范营业性演出秩序、确保演出市场健康有序发展,提供了有效的助力。而对王轶婷来说,观剧是一举两得的幸事:既做了志愿服务工作,又是个人的兴趣爱好。

“做了志愿者之后,因为要‘交作业’,我觉得自己对观剧的想法丰富和深入了很多。在剧场坐两三个小时,这个事情的后劲很足,就是你快速地体验了很多别人的人生。然后,你自己人生的格局会变得更大一些,甚至会突破之前你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边界。” 王轶婷说。

  “可能只有在上海这样的城市,才会有这类志愿者”

根据上海志愿者网的公开数据,截至 2020 年 12 月底,在该网站实名注册的志愿者已经超过 512 万,占上海常住人口比例的 21% 强。全市志愿者组织 2.6 万多个,累计发布的志愿者服务项目 36 万多个。

上海城市管理的 “绣花针” 精神,同样也体现在这些丰富多彩的服务项目当中。除了广大市民常见的疫情防控、文明交通、地铁志愿者等之外,还有维权、便民、敬老、助残等等相关志愿者队伍。

黄浦区文化市场内容巡查志愿者服务队,就是其中之一。

黄浦区是上海剧场最为密集的区县。尤其是 2018 年 11 月演艺大世界获命名以来,更成为上海打造亚洲演艺之都的核心示范区。目前,仅在演艺大世界范围内运营的剧场就有 25 个,演艺新空间 40 个,构成全国规模最大、密度最高的剧场群。在疫情来临之前,黄浦区内全年的商业演出数量多达 27000 余场。

如此多场次的演出,在给市民和观众带来巨大福利的同时,也考验着黄浦区文旅局的监管水平。据介绍,区内剧场曾先后出现过音乐剧上演未经报批内容、脱口秀演出现场 95% 的内容未经报批等严重违反我国《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的现象。这些,显然都与净化、繁荣演出市场背道而驰。

为了对演出内容和秩序进行有效监管,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从 2017 年起,黄浦区文旅局通过上海志愿者网,招募、建立了一支协助文化市场内容巡查的志愿者队伍。迄今为止,这个巡查队已有 28 名志愿者,32 岁的中学思政教师王轶婷是其中之一。

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巡查队的每个志愿者都要经过政治觉悟、文化水准、责任意识、法律法规等多个方面的严格考核和培训,并且签署保密协议。2020 年疫情之后,志愿者们还要负责观察和记录剧场在防疫安全工作方面的做法,尤其是各种不足之处。

王轶婷说,志愿者巡查队的出现本身,就是很 “上海特色” 的,因为前提是要有这么多的演出,以及这么多对演出感兴趣的观众。“可能只有在上海这种演出市场做得特别大的城市,才会有我们这类志愿者。所以往小里说,这份工作丰富了我们每个志愿者的生活;往大里说,我们也是为上海打造亚洲演艺之都尽了一点点力量。”

  提前预习、查找资料,每次志愿工作都像 “考试”

经过四年多的实践,志愿者巡查队已经形成非常清晰、高效的工作流程:每周一、二,工作专员会将本周需要监管的剧目和演出时间与志愿者点对点确认,然后快递门票,并将演出报批剧本、视频以及其他相关内容打包发给志愿者;志愿者观剧当晚,必须完成 “演出市场巡查记录表” 中的 “现场剧照”(不少于三张)“剧情内容”“现场与剧本吻合情况”“现场安全情况” 的填写;如果演出现场发生内容、消防、防疫方面的严重偏差,则需第一时间直接电话反馈给工作专员,志愿者反映的问题,由工作专员做出最终判断,并实行 “当晚处理机制”,确保第二天正常演出;此外,还需在 48 小时内,上交被称为“小作文” 的观后感。

王轶婷 7 月份的剧目之一,是话剧《白鹿原》。7 月 16 日接到任务,7 月 20 日的演出,留给她熟悉剧本的时间不足四天。因为之前没看过小说,她只能先通过同名电视剧剪辑,迅速了解剧中角色关系和他们各自的性格、说话的语气。随后在看剧本的过程中,需要特别关注是否存在《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第二十五条中 “不得出现的情形”,并在觉得可能会出现“问题” 的地方做好标记。

像《白鹿原》这样台词密集的话剧,志愿者们显然不可能记下所有重要台词。王轶婷笑言自己观看演出时的状态是 “偷偷摸摸” 的: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再用帽子或围巾遮挡光线以免打扰周围的观众;演出进行到之前标记的存疑部分,或者现场出现存疑的台词、举动时,要迅速划到剧本的相关页,查看是否与剧本表述一致。“整个看戏的过程就像考试一样,我没有办法轻松,生怕漏记哪些内容。”

做志愿者将近一年,王轶婷最难的一场 “考试”,是克里斯蒂安 · 陆帕根据鲁迅同名小说改编的《狂人日记》。在看剧本时,王轶婷就发现,这部剧不只是解读鲁迅的一部作品,其中还能发现《孔乙己》《阿 Q 正传》《药》《故乡》等其他作品的元素,甚至涵盖了鲁迅现实的母子、兄弟、夫妻关系,等等。“当时我就急了,因为我的知识储备根本无法去匹配这部剧”。

为了做到自己心目中的 “匹配”,王轶婷在短短几天内读了不同学者解读鲁迅的文章,并参加了《狂人日记》的主创见面会。虽然疫情原因导演陆帕无法到场,但主演们提到,导演试图在剧中构建一个“鲁迅宇宙”,即通过“狂人” 身上所糅合的孔乙己、阿 Q、祥林嫂等等鲁迅笔下角色的复杂性,探讨超越时空的人类困境。“鲁迅宇宙”的说法,成为王轶婷理解这部剧的切入口。

  有备注、有图表,“观后感” 被写成 “小论文”

在对志愿者进行培训时,“原创性” 是黄浦区文旅局工作专员特别强调的一点。哪怕是 “剧情内容”,也希望志愿者们不要到网上搜资料,而是以自己主观的视角写出来。

工作专员表示:“因为这些剧目本身就是给普通观众而不是专业人士看的,志愿者作为普通观众的观感和思考,对我们工作的开展也很重要。”

有意思的是,在摒弃了想象中必须得 “中规中矩” 的文风之后,志愿者们的才华和主动性也被激发了出来。黄浦区文旅局工作专员特别提到,自己对王轶婷的观后感印象深刻,“她是真的把每篇观后感都当成小论文来写,而且写的不只是剧情本身,还包含相关的历史背景、学术流派、社会现象、个人思考。”

比如在话剧《白鹿原》的观后感中,她提到 “集体的稳定与共生”“个体的破坏与新生” 之间的冲突。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礼治’‘封建宗法制’看作是贬义词,如果用客观、历史的眼光来看,它们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农村的基层结构。但是,这种‘集体的稳定与共生’是以牺牲个体利益甚至生命为代价的,白鹿原的新生代对原有的稳定共生关系发起了破坏。”

在话剧《戏台》的观后感中,王轶婷从剧里谈到剧外,分析了资本市场对文艺创作的影响。这篇观后感有多处 “备注”,引文来自新闻报道、豆瓣网友、《乱世靡音》(秋原)《贾行家 · 文化参考》《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回忆录》等等。

在《狂人日记》的观后感中,王轶婷归纳了该剧相关的背景知识,包括 “鲁迅宇宙”“幻灯事件”“铁屋子理论”“屋外人理论” 等,甚至给出了清晰的图示。“屋外的视角”来自历史学者朱维铮,而陆帕导演正是这样一个屋外人,“一位世界级导演基于西方文化背景、寻求中外共通之处,并重新解构了《狂人日记》,这给了我们从屋外看中国的新角度”。

这些厚重的观后感,已经远远超过了黄浦区文旅局对志愿者的工作要求,而变成了她的自我要求。

“如果不做志愿者,我可能不会有动力‘强迫’自己做持续的内容输出。现在每看一部好剧,就想要找一个好角度去谈谈它,把自己一段时间的思考进行梳理。”

黄浦区文旅局的专业反馈,也是王轶婷的动力之一。好几次刚刚走出剧场,她就收到工作专员的电话,询问剧中某些段落是如何处理的。在看完《狂人日记》后,王轶婷提到剧中大屏幕用了一张 “吃人” 的图,听完她的描述,这位工作专员告诉她:那是西班牙画家弗朗西斯科 · 戈雅《农神吞噬其子》。

  “苦并快乐着”,观剧让你快速体验别人的人生

通读剧本、观剧、写观后感,整个过程对王轶婷来说,是 “苦并快乐着”。很多人都问过王轶婷:都提前看到剧本了,再看戏的时候,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吗?王轶婷回答:有的,那是不一样的快乐。“通过反复阅读剧本,你能够在观演前厘清主创的创作思路和立意。这有点像拿着标准答案返回去做题,你对题目的理解会更加深入。”

更重要的是,因为想要做好志愿工作,王轶婷进行了大量的戏剧专业学习。

“观剧的过程,一方面是你去接收剧目的内容;另一方面,你也要拿出自己的知识储备、人生阅历、思想观念等等,来跟它相互对应。”

这种 “可对应”“可打通” 的快乐,是外人很难体会到的,但对当事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隐秘而自在的美好体验。在自费去看话剧《浪潮》时,王轶婷发现剧中有这样一幕,鲁迅先生作为左联的朋友和支持者,在跟柔石聊天时,身边出现了阿 Q、孔乙己、祥林嫂等多个角色的声音。

“那个瞬间,我忽然就想到了陆帕导演的《狂人日记》,这不就是另外一种‘鲁迅宇宙’的呈现吗?这种‘打通’的感觉,真的是太快乐了!如果我没有为了看懂《狂人日记》去做大量的功课,这种快乐我可能就体会不到。”

这种 “打通”,还被王轶婷直接用到了日常教学之中。今年 3 月份,王轶婷以志愿者身份看了音乐剧《近乎正常》。这是一个家庭故事,在儿子因病去世之后,母亲因为内疚患上双向情感障碍,连两年后出生的女儿都无法亲近,夫妻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大。剧中值得讨论的点也很多——

“正常”和 “不正常” 是截然对立的吗?

医生手册说持续超过四个月的悲伤情绪是病理性的需要药物治疗,那丧子的持续悲伤就是 “不正常” 的吗?

“正常” 或者 “近乎正常”,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标准吗?

当时王轶婷正在上关于情感和情绪管理的课,她向学生们介绍了这部剧,并在课堂上做了讨论。

“借由这部剧,我了解到世界上有这样一种病症的存在,提醒自己要对‘正常’‘标准’保持某种警醒,然后又把这些思考很自然地融入到了我平时的教学工作中,戏剧带给我的‘后劲’是非常强大的。”

  观剧、旅游,这些都拓宽了一个女孩生活的边界

事实上,做志愿者、乐于发表自己的观点,正是观剧给王轶婷带来的 “后劲” 之一。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女孩,王轶婷一直强调自己 “普通” 的一面。“从小就普普通通地长大,也没有接受过艺术方面的培养,也没有什么主见,就很正常地读书、工作。”

但一位大学同学的经历,无意中开启了王轶婷的另一面。这个女生一个人背着包,跑到西班牙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想她到一个语言不通的环境里面,能够生活很长时间,为什么我就不能出去走一走?我要一辈子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吗?我能不能跳出习以为常的生活,去试试其他的生活?”

就在这时,王轶婷在公众号上看到苏州一个香道班的招生信息,于是就跑了过去。那趟说走就走的旅程,给王轶婷 “普通” 的人生按下某个 “不同” 的按钮。此后,她的每个暑假,基本都在一个人的旅行中度过。

“走得多了就会发现,我之前那么在意的父母对我的评论、亲朋好友的看法,在那么大的大山之下,在那么宏伟的建筑之下,在上千年的雕像的注视之下,这些都不再是问题了。有些我以前认为很重要的东西,都被我给扔掉了。”

观剧的起点,则源于一次失败的相亲。那位相亲对象毫不客气地对王轶婷说 “你这个人有点无趣”,然后请她看了孟京辉的《两只狗的生活意见》,无意中为她打开了另一扇天窗。几年之后的王轶婷依然庆幸于对方虽然不够委婉但眼光不错,“两只狗” 确实是一个戏剧小白的最佳入门剧目。“如果他推荐了一部很烂的剧,可能我也不是现在爱看戏的我了。所以现在有人请我推荐剧目,我都会很认真对待。”

疫情之后,因为无法外出旅游,王轶婷今年上半年自费看的剧目也已经超过了六十部。7 月份放暑假,她还跟着音乐剧《赵氏孤儿》巡演展开上海周边游,两个月里把这部剧刷了十六遍,“我觉得这是近年来最好、最有诚意的中文原创音乐剧”。

在王轶婷的观剧体验中,“后劲” 最大的一部,当属 2016 年在上海大剧院看的《北京法源寺》。王轶婷说,这部剧改变了她对于传统历史书写的简单认知,打破了她个人认知的某种边界、局限。

“就是你原来可以这样看待历史、看待人生和命运的;你可以这么狂妄,这么不受约束的——其实原本可能就没有谁要约束你,都是你自己约束了自己。我觉得这就是看剧的好处:你快速地体验了很多别人的人生,然后,你自己人生的格局会变得更大一些,你的眼光会更广阔一些。这种后劲非常感性,但是它真的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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