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外卖想月入过万,越来越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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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图虫创意

前段时间,“广州外卖配送满员”“想当想当外卖员需要托关系”“行业内本科率达30%”的消息在互联网上广泛流传,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下午4点左右,位于北京CBD附近的国贸商城,骑手小萱不停地刷新着“配送大厅”系统的外卖配送单。

“9.8km,配送费14.8元;11km,配送费17.3元。”平均下来,每公里配送费不足2元,这显然没达到小萱的预期。可无论刷新多少次,这种“不划算的单子”总是源源不断地出现。

**系统内的计价方式,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偏离骑手的预期。  **

小萱是某“211”大学的大四学生,因听说外卖员工资薪酬丰厚,小萱在实习期选择成为了一名外卖员,归属于平台旗下“普通众包”模式。这是外卖骑手中门槛最低的一类,简单的线上基础培训过后,一辆小电动、一台手机便可上路送外卖。

江湖上的高薪传闻并没有骗她。过年期间,小萱抢过一个配送距离4km、配送费高达30元的单子。可她现在非常迫切想转入另一种配送模式——乐跑,派单顺序优于普通众包。但四处打听后得到的回复却是,“目前北京的部分队伍不招人”。

北京外卖群讨论截图。/受访者提供

新周刊记者以求职人员的身份询问负责专送外卖员招聘的多位工作人员:目前还在招人,但“缺人的(站点)不多”。

与此同时,一则由个人博主发布的“广州美团专送团队招满”的消息不胫而走。该博主表示,专送站点已经不招人了,并称这是广州这么多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当媒体进行核实时,相关人士表示白云区和越秀区的站点并未对外招聘,天河区、番禺区等地区站点的团队的招聘工作仍在继续。

对此,美团回应媒体时表示,很多站点都在招人。部分站点日常会根据单量以及骑手表现做一些人员增减,属于正常现象。

外卖行业“人比单多”。/图虫创意

此前在广州某站点担任了两年站长的老王表示,外卖行业根本不存在“招满了”的说法。

以往的经验,似乎已经无法适用于当下的外卖行业了。之前骑手是和系统抢时间,现在则是要和同行抢单子。

“干等下去,没有好单的”

国贸商城属于繁华地段,附近仅在大众点评上就有104家美食类商家。可是,无论小萱怎么刷新,“配送大厅”显示的外卖单不超过10单,最少一次只有4单。小萱甚至还遇到过“白板”的情况——大厅里一单都没有。

“一看就是骑手多了,单子得抢了”,早就听闻过年期间骑手赚得更多,湖南妹子小萱直接留京过年送外卖。那段时间,小萱悠闲地挑选着外卖单,“4km配送费30元这样的好单子,就躺在大厅里,没人和你抢”。等到年初七,大额单根本不会在“配送大厅”多停留1秒,小萱只得拼手速抢单。

无单可抢的外卖小哥们只好把车停在商业区附近,三五一团地聚在一起讨论今天哪一单最划算、哪一单最坑、路上偶遇的故事……“六七十杯奶茶,配送费就5块钱”“别人拿错餐,我在店里等十来分钟”……

3月20日,在北京市东城区和平里中街,外卖小哥正在“等单”。/视觉中国

在北京海淀黄庄地铁站附近等单的外卖小哥说,自己一般都在这儿歇脚休息。这里商家多且集中,单量大。一旦等单时间超过15分钟,他会选择一单配送距离远的“开路单”,运气好的话系统后续还会推送几单顺路单。“干等下去,没有好单的。”

老王在长沙跑了半年的专送后,晋升为了站长。日常工作其中一项是通过系统显示的骑手数据调度处理异常外卖单。

从往年各项数据综合来看,外卖淡季的高峰期一过,骑手等单情况很常见。

**“最近因为骑手变多,让等单现象凸显得尤为严重。”**老王举例说,一个站点负责的单量基本是固定的,老王曾经负责的站点配送量保持在每月10万单左右。此前站点只有近百人,现在扩充至120人左右。如此一来,平均下来每位骑手的接单量就会下降。

作为一种灵活就业的形式,低门槛的外卖行业,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在深圳跑单的郑师傅,有天晚上10点多取餐时,偶遇了一位身着西服、脚踩皮鞋的兼职外卖员。郑师傅本想和他多聊几句,没等郑师傅开口,对方匆匆忙忙说了句“来不及了,要超时了”,便转身跑向电动车。

社交媒体上关于“人比单多”的讨论。/@骑手部落

类似这类兼职外卖员,郑师傅从今年开春以来遇到过很多位,其中就有在附近工地下班直接接单送外卖的工友。

长沙骑手谭师傅将自己这几年的跑单经验分享到自媒体账号上,光是通过这一个渠道,谭师傅每个月都会收到近50个来询问加入外卖大军的事项。

因此,在长沙跑单的老王和谭师傅看来,外卖行业根本不存在“招满”的说法。据他们的说法,尽管每位骑手的送单量会被压缩,但外卖行业流动性很大,为了保持整体运力状态稳定,再加上推荐费的激励,扩张外卖团队才是行业的常态。

数据显示,2021年全年,共有527万名骑手在美团平台获得收入。到了2022年,这一数字直接升至624万名。

可“招满了”似乎确实发生在北京、广州等地的部分站点。据报道,由于目前涌入广州就业的外来人口较多,美团骑手确实出现了爆满的情况。为了保证骑手每个人的接单量和月工资不被挤压,部分站点确实选择不继续对外扩招。

至于社交媒体上流传的“行业内本科率达30%”说法,在采访中,几位外卖员听到这个惊人的比例后,纷纷表示“不可能”。

老王管理的小百人专送团队中,只有两名本科生。谭师傅之前所在的50多人团队,也大概只有2人是本科学历,其余大部分是初中学历。

一切都是为了收入

网友找到谭师傅问的第一个问题通常是类似于“目前行情如何?”“每月赚取1万元是否困难”等关于薪资待遇的问题。

“刚开始肯定不可能。”谭师傅尽可能地想让刚入行的骑手了解到行业的残酷和冰冷:“如果想要收入上万,必须每天坚持工作14个小时以上。”

江湖上流传着外卖员高薪的传说,在特殊时期,各大骑手群内流传着日入上千的截图。很多人奔着外卖员的“高工资”进入行业,谭师傅也不例外。毕业于“双一流”大学的他,迫于经济压力,毕业后跑起了外卖。首月,谭师傅拿到了8000多元的薪水,第二个月直接飞升至上万元。相比之下,同年应届生首份工作的平均起薪为5290元/月。

**简单的按单计酬的方式,让外卖员能更直接地体会到“多劳多得”的公平感。**拿时间换钱,理论上,只要骑手的在线时间足够长,结果通常都不会很差。从“单王”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谭师傅一直延续至今——每天坚持跑外卖跑到凌晨2点。

但即使是这样,如今靠送外卖赚钱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在“骑手月入过万”话题讨论下,网友表示“2017年,那时候才是搞钱的时候”。

**造成收入下降的因素,除了被其他骑手分走的订单,还有悄无声息降低的配送费和补贴费。**长沙每单基础配送已从4元下调至3.5元;2022年年底,运力需求趋于平稳后,北京配送费从7.5元降至4元;原本规定的中雨天气每单补贴3元,现在降至1.5元;1500元/人的推荐费,也降到了800元……

对美团的专送骑手来说,受影响最大的是引入“服务星级”激励机制后,对骑手的处罚从扣款改为扣分。

老王说,之前遇到何种情况、是否扣款、扣多少钱,很大程度上是由站长灵活处理。“我们站点实际上遇到差评很少会去罚款的。”而改为扣分之后,决定权便交给系统。如果骑手收到了一个差评,那么他还需要再跑20单才能弥补失去的收入。如果是投诉,那单数可能更夸张。

当无须再担忧推动系统运转的骑手是否充足时,平台便越发重视系统正常运转的结果——客户体验,从而会用更严苛的考核标准压缩配送时间、提高配送服务。

《在一起》剧照

针对骑手、站点的星级考核,严格遵循“二八定律”。据老王介绍,满星骑手占整个站点的比例不超过8%。如果一年12个月中,站点能有两三个月评上五星站点,“那就了不得了”。

相对应地,骑手和站长的收入也会受到影响,但依旧不能降低考核标准。“降低标准就意味着降低顾客服务,也给了别家平台超越的机会。”老王解释说。

到了“后补贴时代”,各外卖平台贴身搏杀不再单纯依靠价格战,杀手锏成了更优化的系统算法和由外卖员支撑起的配送服务。

当然,平台也会想方设法地告诉骑手“安全第一”。3月初,美团发布了电动车合规使用的建议,其中提到“车速不超过25km/h”。

平台发布的电动车合规使用的建议。/社交平台

小萱说这根本不可能。现在她只敢骑到40km/h,这都被前辈嫌弃慢。要想多接单,她必须把速度加到60km/h。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收入。

外卖员,过渡性的职业

在一个充分强调时间价值的行业,每个外卖小哥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薪。“之前,高峰期一小时能跑七八十块钱,现在大概是四五十块。”当了一段时间专送“单王”的谭师傅,现在改送众包,没有站点约束,可以更灵活地安排自己的时间。

老王算了一笔账,经过一系列调整之后,算上每月的工龄奖等各种福利,对站点的“单王”影响不大。老王站点的“单王”曾一天跑出110单的巅峰数据,要是放在现在,老王坦言,“不考虑身体的话,硬跑100单左右,我觉得还是可以跑的”。

拿时间换钱。只要在线时间足够长,骑手仍有可观的收入。/pexels

骑手变多、平均单量下降、每单配送费下降……受影响更多的是不想用身体拼命卷的外卖员。是积极寻找新出口,还是坚守岗位,他们仍在犹豫对比。

去年2月,饿了么曾发布的一组数据显示,平台超四成骑手为全职,近六成有其他收入的骑手中,近四成骑手有本职工作,另有近三成骑手在其他平台从事配送工作。

在海淀黄庄地铁站街头采访时,新周刊记者遇到了唯一一位没有不断刷新“配送大厅”的外卖员,他当时正和朋友聊附近工地的招聘信息。这位师傅算了算时薪后告诉新周刊记者,“运气好的话,送外卖比这儿(去工地)赚得要多呢”。

尽管“人比单多”的连锁反应影响着每位骑手,但不可否认的是,横向对比来看,外卖骑手的薪酬仍高于其他可供选择的行业。

更多的骑手已经行动起来了。

每个骑手的目的,都直接且明确——赚大钱。但当失业的销售、倒闭的量贩KTV老板、兼职的大学生加入行业时,他们更多地将外卖员定义为一份过渡性的工作。他们随时转向逐渐恢复活力的其他行业。

对于很多人来说,外卖员是一份过渡性的工作。/图虫创意

在打听到部分乐跑队伍不招人之后,小萱打算去另一个平台试试;老王从站点站长辞职后,边休息边考取驾照;郑师傅身边的朋友有的开起了小店,有的做起了保安,郑师傅自己开始运营起了短视频账号,当前的收入已经与兼职外卖员的收入旗鼓相当;谭师傅在跑单之余,兼任家教工作,目前的经济压力没有那么大,他也在考虑回归到自己的专业——土木工程。

或许,没有人能一直跑外卖,他们只是在这个相对来说没有门槛的行业内,谋得不错的收入,寻求短期内的安全感。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作者 | 那   子

编辑 | 陆一鸣

**校对 | 黄思韵
**

排版 | 杨   悦

头图/封面 | 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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