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像一年前那么乐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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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些天有一位读者私下问我的。他关注我有近两年了,似乎从我们最初的交流起,他就对一个问题感到好奇:“在这样的时局下,你为何还能乐观得起来?”

我解释过,去年元旦还写过一篇《不确定时代的乐观》,自认已经说得很明白:我的“乐观”其实是基于对历史复杂性的认识,相信只有跳出自身的处境,才能豁达。

他也看了,但显然并未被说服,坦言这“毫无意义”,因为这在他看来只是讲态度问题,“现在纠结于态度问题就好像身患绝症者在讨论养生一样,特别滑稽”。所以他日前再度追问:现在看到这一年来的种种变故,你还像以前那么乐观吗?为什么?

要说那些坏消息,我岂有不知?但单纯谈“乐观”与“悲观”并无多大意义,这不过是我们基于自身经历、处境和价值观得出的个人判断,也不必彼此说服,就像我也从未试图劝告别人“你没必要悲观”。

他认为这仍是在讲态度,没有落实到具体,质疑我其实是自欺欺人地回避一些必要的现象,“你我都很清楚,所有人都将避无可避”。我有几分哭笑不得,自认从未回避,反问:“这么说吧,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看到当下的社会现实,就只能悲观?”

他说:“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单纯的想了解在如此现实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乐观,除了个人先天性格之外还有什么基础?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您的乐观基础在哪里或者是什么就好。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且普遍反复存在的现象……”

这场对谈最后不欢而散。我后来才意识到,我那种乐观,对他很可能确实毫无意义,那基于大尺度的结构性变动,使得个人悲观看起来变得微不足道了,所谓“跳出个人处境”,几乎就有点“看淡生死”的味道,但对很多人来说,这恰恰离自己当下的生活处境太远了。也许在他眼里,我那种“乐观”与他身周那些一味相信“明天会更好”的人没什么本质区别,所以他才说这是一个“普遍反复存在的现象”。

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也非常较真,在老家那个小地方,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异类。就在一个月前,他一次喝醉了酒,还打电话跟我说:

小县城里哪怕每月几百元也能生活,看上去没有多大经济压力,但是,明天和今天是一样的,几乎不可能比今天更好,没有一个奔头,在这一意义上没有明天。

我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可以理解这样一种生活:它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最多只是一点经济压力,但对不安分的灵魂则会相当难熬,因为对他们来说“生活在别处”。当然,某种程度上也许对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借用吉本的话说,“抵抗不堪设想,逃离全无可能”。

更何况,谁都不能否认,在这过去的一年里,确实发生了很多令人不安的变化。张爱玲1944年曾说过的话,用在当下也毫无违和感:

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乐观”究竟意味着什么?也难怪他要再三追问我,你乐观的基础在哪里?既然在船上望出去,四周都是洪水,并且明明还在不断上涨。

有时候我因此有一种感觉:在这块土地上,“成熟”似乎就意味着对未来、对他人都不再抱有希望。所以在很多人看来,“理想主义”是个贬义词,意味着你根本不清楚现实——“扼住命运的喉咙”是狂妄自大的,真实的现状是绝大部分人都被命运扼住喉咙。

即便暂得安宁,人们其实也没有真正的安全感。对很多人来说,过去的再也不想回忆起,未来则像是潜伏的巨兽,仅仅全力以赴过好当下就已耗尽全力。当然,也有像矿工诗人陈年喜这样的人,他曾说:“我见过的不幸太多了,从来没有沮丧过。”但在当下,这多半被理解为一种面对苦难的坚忍顽强,也不见得是现实值得令人乐观。

今早在豆瓣上看到“落地麦子”的一段话:

时间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里,“未来”“明天”的含义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模糊的可能性。新年人们总是要许下心愿,这是一项习俗,比方说多吃蔬菜,或者多锻炼身体,或者少刷手机,每晚临睡前多读一会儿书。然而,就像那位伊拉克母亲所说的,但你怎么知道你下个月买得起更多的蔬菜呢?谁告诉你明天不会封城,让你下班以后没法去健身房或者公园里跑步?谁说不会突然停电,让你只能打着手电筒看书,电池没了就点蜡烛,蜡烛也燃尽了你就根本没法躺在床上看书了。

我无意苛责他人,但我仍相信“希望是个好东西”(hope is a good thing)。历史上比我们当下更糟的时代多的是,我也清楚未来存在的不确定性,但我仍对它会是什么样感到好奇——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准备去平静地迎接它。这就是我的乐观,你也确实可以说,这说到底就是一种态度。

在小说《她来自马里乌波尔》里,有一个人物莉迪娅,她在被生活磨砺之后得出一个悲伤的结论:“我变得粗俗了。她写道,我丧失了很多批判精神,也失去了细腻的情感。体制取得了胜利。”

这也是我所真正担忧的。我所抱有的“乐观”并不是认同某个宏伟蓝图,而恰恰是旨在保卫我们自己:要记得超越自己所受的磨砺,不被它所压垮。

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认为,当你超越个人处境时,就不再容易悲观绝望,他坚称:“自由的人绝少思想到死,他的智慧,不是死的默念,而是生的沉思。”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更进一步阐明了这一点:

假若你合该不得不忍受比人的通常命运坏(或在你看来坏)的什么事,斯宾诺莎讲的想整体,或总之去想比你个人的悲痛更远大的事情,这样一条做人原则仍旧是有用的原则。甚至也有些时候,我们细想人类的生活连同其中含有的全部祸害和苦难,不过是宇宙生活里的沧海一粟,让人感到安慰。这种思想可能还不足构成宗教信仰,但是在这痛苦的世界上,倒是促使人神志清醒的一个助力,是救治完全绝望下的麻木不仁的解毒剂。

现在,我可以如此自我宣称:我仍然乐观——当然,更确切地说也许是“达观”。即便“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我也并不畏惧。我有资格这么说,至少在失业的一年多里,我没有跟谁卖惨哭穷过,这不过是我们经历这个时代变化的一个方式,面对它、记录它就可以了。

这与过去一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怎么相关,因为这说到底乃是一种认识外部世界进而反观自我的精神力量,正是这支撑着我们不被改变。事实上,恒温动物的出现,就是构筑了一个不受外部气温波动影响的内在系统。这或许听起来有几分知识分子令人不快的气息,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一个抵抗外界寒冬的精神掩体,但就像我们经常发现的,普通人的坚韧,是所有文明得以延续的根本。

斯蒂芬·金有句几乎被引用泛滥的名言:“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翼太光辉了。”但我发现,很多人这么说的时候,常常有意无意觉得那些鸟儿是那些了不起的心灵——是别人,不是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但其实不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正如G.K.切斯特顿所言,“新年的目的并非是拥有新的一年,而是拥有一个新的灵魂。”

我们的心灵就是那只鸟儿。至少,你可以让自己的心灵成为那只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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