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美國總統大選:中國移民們還會投票給特朗普嗎?|端傳媒 Initium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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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initium.com - 特約撰稿人 邢泰 發自華盛頓

「『川普』是多好的翻譯啊?你們香港媒體還有點獨立性的話,千萬不要跟着新華社將『Trump』翻譯成『特朗普』。」採訪伊始,美國紐約的華裔商人樓新躍(Daniel Lou)對端傳媒記者說。

他在美國經商多年,是當屆美國總統特朗普的鐵桿粉絲。從2016年特朗普和彭斯(Mike Pence)競選時,他便加入共和黨的籌款活動,並受邀參加特朗普的總統就職典禮和晚宴。為了能讓特朗普在2020年總統大選中連任,這幾年間,他從未停止活動。他帶着富有的華裔選民在特朗普的海湖莊園(Mar-a-Largo)或者紐約共和黨人喜愛的餐廳Cipriani進行籌款,共和黨全國委員會(Republican National Committee)的主席邁克·丹尼爾(Ronna McDaniel)邀請他出任特朗普競選財務委員會(Trump Victory Finance Committee)的籌款官。如樓新躍這樣的籌款官們,幫助特朗普和共和黨在2019年籌集了約四千六百萬美金經費

他說自己與特朗普總統「有一些親密接觸」,合影、握手,形容特朗普「西裝筆挺,紅光滿面,七十多歲的人,還像個小夥子。」他認為特朗普是「過去二三十年最透明的總統」,「連續每天向美國人民報告疫情進展」,而相比之下,「中國老百姓連分享真實信息的權力都沒有」,「一個是自下至上(bottom-up),一個是從上至下(top-down)」。提起最初爆發在武漢的疫情,「這麼大的禍害全世界的事情」,因為「特朗普傾聽華人的聲音」,才「沒有在美國形成排華的聲浪」。

居住在馬里蘭州的選民孫遠帆則站在特朗普的對立面。她甚至從2016年特朗普勝選的那一刻便開始上網搜索他怎麼樣才能被彈劾。她是民主黨進步派人士桑德斯的支持者,從上屆大選開始參加桑德斯的助選活動。桑德斯所說的「種族問題其實是階級問題」(Racial issues are class issues)令她深有同感,回憶自己早年來美國讀書、做學生的時候,尚未融入美國社會,被另眼相看,那種感覺如家常便飯。而如今,她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四年,對美國文化有了更深了解,為人處世更加自信,和很多中國移民一樣,隨着經濟地位的提升,過去來自外界的歧視變得很不常見。

出於對底層人民的同情和對社會不公的憤怒,她表示自己不會支持共和黨。「共和黨的特點就是減税,減税幫富人變得更富,令政府收入變少,減少社會福利。」她指特朗普是政治的圈外人(a Washington outsider),「貿易戰非常愚蠢」,最終傷害的是美國底層人民的利益,因為「所謂的中國便宜貨使得美國的物價指數,包括税率都可以長時間保持在很低的水平,對美國經濟是很有好處的。」2019新型冠狀病毒疫情來了,「美國九成口罩都是中國生產,中國停產了,美國當然就供應不上來,而特朗普又沒有說停止向國外運東西,」她認為美國出現了口罩大缺貨等問題,都是現任總統統籌運作的責任。

但桑德斯已經宣布退選,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又在近日被指控性侵,她非常失望。「大家都會說,兩害相權取其輕(the lesser of two evils),兩個人都很邪惡,我們選一個少邪惡點的吧,」如果要在拜登和特朗普之間做出選擇,「但你為什麼要選邪惡的人呢?為什麼不選其他不邪惡的人呢?」

基辛格中美研究中心的主任戴博(Robert Daly)在接受端傳媒採訪時說,美國社會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分裂程度,政治傾向的兩極化愈發明顯。而美國的中國移民社群不能倖免。一場已經造成全球數百萬人感染的疫情、一場曠日持久的中美貿易戰以及幾乎在美國社會形成共識的對華抵觸情緒,沒有讓移民們更加團結,而情況走向相反的局面——支持特朗普的華人繼續支持他,反對特朗普的華人更加反對他。

樓新躍稱,從上一屆大選開始支持特朗普的美籍華人,至今基本上沒有人掉隊,還都是特朗普的鐵桿粉絲。而針對「特朗普」還是「川普」的翻譯之別,端傳媒記者對他解釋,港媒慣用「特朗普」,《紐約時報》、BBC等國際媒體在其中文平台也使用「特朗普」,無論使用哪個中文譯名,都不代表記者的政治立場。

2019年6月18日,紐約市第五大道的特朗普大廈外,有支持特朗普的集會。攝:Drew Angerer/Getty Images

選總統不是選role model

「剛來美國的時候,大家覺得民主黨支持移民和少數族裔。其實是人云亦云。」住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北京移民李斌說。2008年民主黨人奧巴馬(歐巴馬)參加總統競選時,同一年歸化為美國公民的李斌將選票投給了奧巴馬。但2012年,他沒有投票。那時李斌發現,「民主黨並不照顧華人」。2016年,他將選票投給特朗普,並表示,2020年「肯定還是投特朗普」。

「華人本身守法、努力工作、注重教育,這些是和共和黨的理念完全匹配的。」李斌對端傳媒記者說。

數年前的加州教育平權法案(SCA-5)讓李斌開始真正關注政治。當時,加州的公立大學禁止以種族因素作為錄取標準之一,亞裔學生因為成績普遍優秀,錄取率高,亞裔人口在加州佔15%,而大學入學比例可以達到40%。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西裔和非裔學生因為成績原因,大學錄取率非常低。在此背景下,2012年,西裔背景的加州民主黨參議員 Edward Hernandez 提出教育平權法案,認為法律應該允許公立大學在錄取時考慮種族背景,以均衡不同群體受教育的權利。名校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和柏克萊分校(US Berkeley)等都被包含在內。2014年,這項法案在加州參議院通過,遭到了華裔群體的強烈反對。

李斌認為,SCA-5使得大學按人口比例分配資源,而不是成績,完全損害了華裔群體的利益。當時他兩個兒子還在私立中學讀書,一個孩子一年學費有2萬多美金,大兒子打排球,小兒子打壘球,全家為下一代的教育花費無數精力,而SCA-5在他看來等於變相剝奪了孩子靠成績和綜合表現入學的權利。「多元化是好東西,但現在是人為地多元化,你成績不夠,把你弄上去。你看看NBA,」李斌指NBA非裔球員居多,是憑能力選拔,「要是為了多元化而多元化,NBA就沒辦法看了。」

「說句不好聽的,以前偷東西犯法,現在偷東西不犯法了。」李斌這樣評價教育平權法案。這項法案在當年最終未能推行,但每隔一段時間,當地的民主黨政客便會重新提及,始終是中國移民心頭的「一根刺」。

學物理出身的李斌在1998年來到加州,攻讀電子電氣工程碩士,後在灣區從事硬件開發,見證了矽谷高科技勃興的大半個歷史。如他這般背景的中國大陸移民,大多還留有童年匱乏的物質生活記憶,亦經歷過改革開放之後全球化伊始為中國經濟和社會帶來的巨大改變。他們遠渡重洋,不再是如同老一輩移民出於生存所迫,而是因為認同鼓勵競爭、公開自由的美式資本主義制度,來這裏追尋更好的生活。

因此,在格外「左傾」的藍色大本營加州,李斌不認同民主黨人對福利的放大,他認為這是讓「有手有腳、健康的人」為了領福利也不工作。所以,他「支持特朗普的政策」。他也同情底層人民,認為應該予以扶持,但覺得「民主黨『左』的太過了」,「特朗普很多政策被民主黨污名化」。

李斌評價特朗普,「其實有些『大嘴巴』,說的並不靠譜,」但他覺得「沒人是完美的」。「選總統不是選榜樣(role model),而是選一個能幹活的,為我們來服務的,保護美國利益的。」他給特朗普打90分。

「民主黨人只能打40分,共和黨的其他人為了照顧建制派,縮頭縮腳的,我只能打60、70分。我當然還是選擇90分的特朗普。」李斌說。

如今他大兒子考上著名的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NYU Stern School of Business),這個學院的錄取率只有8%,每年學費高達六萬多美金。用李斌的話說,年輕人「也比較左一些」。有時兒子和他爭論,自己學習成績還算可以,但如果沒算上排球成績,恐怕不會被錄取。「為什麼可以按體育成績來錄取,而膚色不可以?」兒子反思。

「你喜歡打排球,只要你肯練,就可以達到目標。但無論你怎麼練,你的皮膚也不可能變成黑色。」李斌說,「種族是你後天永遠改變不了的事。你為什麼要用改變不了的事來限制你?」

2020年3月3日,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與家人一起登上在洛杉磯舉行的選舉集會舞台。攝:Frederic J. Brown/AFP via Getty Images

只要能讓特朗普下台,任何人都行

自2016年希拉莉(希拉蕊)敗選,美國社會的普遍共識是白人藍領階層創造了特朗普的勝利。但有統計數字顯示,特朗普的支持者平均年收入高達7.2萬美金,三分之二的特朗普支持者收入高於美國人收入中位數。他們是代表共和黨核心價值觀的保守勢力。

「華人川粉」中亦不乏富裕階層。住在紐約皇后區的藝術家劉棟對端傳媒說,他觀察到,許多經濟實力雄厚的華人,例如不少居住在曼哈頓、長島的地產商、醫生、律師,都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們均不喜紐約州長庫默(Andrew Cuomo)和紐約市長白思豪(Bill de Blasio )的「左派」作風。兩年前,劉棟家附近的一處旅館被政府規劃為無家可歸者的收容所,引起華人社群的大規模抗議;紐約市開設醫用大麻店也讓保守的華人難以接受;不久前,紐約市為防止疫情蔓延,監獄釋放了許多在押人員,更令許多華人心驚肉跳,許多人開始主張擁槍自衞。

兒子入學之後,李斌加入了紐約大學的中國家長微信群。紐約大學是私立校,學費昂貴,他察覺到不少中國家長都是中產階層,支持特朗普的居多。但裏面「有幾個左一點的人」,時不時因政治觀點而吵起架來。家長們擔心討論政治會招致微信群被封,因此又專門成立了「時事群」,專供吵嘴用,「封也無所謂」。

這種爭論、吵架,甚至勢不兩立,在如今的中國移民社群裏並不鮮見,甚至已經成為大家生活的一部分。最近,疫情遍及全美,特朗普一度使用「中國病毒」(Chinese virus)字眼,在中國移民中產生了巨大爭論。一部分人認為這是證據確鑿的種族歧視,另一部分人認為特朗普沒有錯。前者認為後者是「受虐狂」,後者批評前者「英文不佳」、「理解能力差」。

樓新躍對端傳媒記者說,中國病毒「這話沒有錯」,病毒是從中國開始流傳開來的,並且是特朗普對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說病毒可能起源於美軍的一個反擊。李斌也覺得「問題不大」,「沒有覺得被歧視了」,他亦不喜歡「中國的這種戰狼式外交」。

「Chinese有兩種含義,中國人和華人,特朗普說的是中國的病毒,而不是指華人。」李斌很早便入美國籍,將自己稱為華人,「很可惜,英文卻只有Chinese一個詞。」

許多中國移民甚至是樂見特朗普將病毒與中國聯繫在一起的。在紐約華爾街工作的IT工程師、上海移民 Tang Min 對端傳媒說:「整個世界一團糟……這個真的是中國的錯。官方封閉信息,病毒起源也不說,不讓人家去調查,和WHO像唱雙簧一樣。」

Tang Min 亦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贊成特朗普對中國的強硬措施,認為中國的勢力遍及全球,不能「把美國的規矩也給弄壞掉」。而就算美國主流社會對華人的態度趨下,時而發生攻擊華裔、亞裔的現象,「我會被誤傷嗎?會,我肯定會。」Tang Min說,但他「寧願自己被誤傷」。

紐約藝術家劉棟反駁,這些支持特朗普的華人是「受虐狂」,「中國病毒,漢語字面的意思就那麼簡單,Chinese就是指你們啊。」

他認為特朗普很多做法非常骯髒,「破產、騙人、嫖娼、付封口費……這種人,你們還要選他?」劉棟因此和許多朋友斷了交情,有一天還將一位客人從家裏趕了出去。那位客人「滿口墨西哥人怎麼樣、怎麼樣」,他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這麼個人」,對客人說「我們再也不要來往了」。

劉棟將華人支持特朗普的原因歸結為人文素養的欠缺。「他們是學技術出身的匠人,英語也很好,但文化還停留在中國古老的體系之中。東方民族沒有經歷過中世紀開始的文藝復興啟蒙運動,也從未達到現代文明所認為的種族平等。」

劉棟覺得一些中國移民信奉的理念是和美國保守派相重疊的,例如反對同性戀和種族主義傾向,同時崇尚弱肉強食的叢林文化。很多移民在中國經歷過改革開放之前的年代,痛恨社會主義「大鍋飯」,因此當民主黨推行大政府理念、多考慮底層人民福利的時候,便無法接受。他如今每天花費幾個小時在推特(Twitter)上和華人川粉吵架。當有人反駁民主黨對無證移民的照顧時,劉棟就回敬他們,「美國就是移民國家,你川普他爸他爺爺五月花號(Mayflower)到這兒來,哪一個有證呢?」

「第一代移民很苦,社會地位很低,但他們會很感恩,會迸發出無窮的創造力來回饋這個國家。」為劉棟家修水管的福建人,他猜測是偷渡過來的,「但兩個孩子全是康奈爾大學的,多厲害。將來結婚有了下一代,那時地地道道的美國人,都是精英。」

劉棟早年間對美國「有很多幻想」,源於年輕時讀歷史學家 William Manchester 的名作《光榮與夢想》(The Glory and the Dream),這部美國斷代史描繪了從1932年羅斯福總統上台到1972年水門事件之間四十年來的美國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變遷,記錄了二次世界大戰、朝鮮戰爭、越南戰爭、肯尼迪遇刺等種種歷史事件,也包含了美國人對種族、性別、社會階層的認知和觀念變革。

他在多年前拿到美國綠卡,事業上也已功成名就。奧巴馬在任時他鮮少關心政治,特朗普接掌白宮後,他才開始如坐針氈。他認為如今「美國得了很重的病」,特朗普上台「觸及到移民、種族等根本性大問題」。「紅脖子們(南方白人保守主義者)認為美國是白人的,他們以前一直不敢說這種話。特朗普是政治素人,他敢說,人們就瘋狂了。以前掩蓋在下面的問題,都公開化了。」

為了把特朗普選下去,他在今年申請了入籍美國。只要能讓特朗普下台,「任何人我都支持,任何一個人都行。」

2019年4月4日,桑德斯在美國眾議院舉行投票後發表講話。攝:Saul Loeb/AFP via Getty Images

再過一個四年,你看看景象會是什麼樣?

直到2020年4月,孫遠帆還在為桑德斯的退出抱憾。她在過去幾年中曾幫助不少美國朋友填寫申請失業救濟的表格,表示只有做過這些事,才知道普通人的疾苦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在移民問題上有更包容的心態。「很多不合法滯留的移民為了拿到合法身份,每年勤勤懇懇工作,交税,因為税務記錄和犯罪記錄良好是被衡量能否拿到身份的重要指標。他們甚至比很多公民做得還多,一點不偷税漏税。因為如果有一個税務或犯罪的不良記錄,就會大概率被遣送走了。」

「不少年輕人從小被父母帶來,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多年,沒有美國身份,也沒有原始國護照。你把他們遣送走,他們回去原先的國家也一樣是非法的。這樣做真的不太人道。」孫遠帆說。

「普通人平常開車出門放鬆就覺得非常開心了,出國旅遊是件渴望不可及的事,因為普通美國人,尤其是年輕人,由於貸款和債務,他們有的平時要一週工作七天,打三份工。如果有一天可以開車出去轉轉,就已經是很奢侈的事了。」

她自己的女管家便境遇相似。女管家的女兒很小從西班牙來到美國,正在等待獲批美國綠卡,但有一年報税遲了,又不巧發生交通事故,被人報警,因此遭到遣送,在收容營裏住了兩年,付了鉅額律師費才得以重返美國。「孩子兩年多沒見過媽媽,都不認得了。夫妻倆也離婚了,特別慘。」孫遠帆回憶。

「美國社會的不平等體現在生活質量上,也體現在健康上。」孫遠帆補充,非裔佔美國人口的30%,而肺炎疫情當下,很多州的死亡病患人數非裔佔到七成以上,這反映了美國的結構性問題,「很多事都是不公平的。」

她從2019年開始參與桑德斯新一輪的競選活動,主要是打電話、催選票,特別是在初選階段。她一個小時可以打二十幾個電話。去年九月份時,多給加州的華人打電話。他們有的揹着學生貸款,孫遠帆在電話裏說,「桑德斯的政策可以幫你把貸款免掉」;有的華人一個月的藥費要花1400美金,因此對桑德斯的全民醫保(Medicare for All)格外感興趣。「很多人講方言,普通話或英語不一定聽得很懂,我就簡單跟他們講,你三月三號記得去投票,把日子記下來,貼在冰箱上,寫上Bernie Sanders。一定要去投票,大家都投他才會有辦法選上。」

許多人質疑桑德斯的福利政策會造成巨大的財政負擔。「桑德斯在參議院國會預算委員會(Senate Congressional Budget Committee)是排名成員(ranking member,通常是立法委員會裏少數黨中級別最高的成員),他能不知道怎麼付這些錢嗎?」孫遠帆說。

「如果政府想做的話,它可以拿出兩萬億美元去做(指美國政府針對疫情出台的經濟刺激計劃),為什麼不可以拿出錢去修復系統問題,徹底幫助美國人呢?」她補充。

如今,桑德斯已經停止了競選活動,拜登成為目前民主黨唯一的總統候選人,與特朗普抗衡。但孫遠帆認為,進步派的版圖(progressive platform)已經形成,「年輕人大多支持桑德斯,再過一個四年,你看看這個景象會是什麼樣?建制派逐漸會被邊緣化,民主黨自由派該覺醒了。」

「小孩都很左啊。大學生都是極左分子。交了税以後就不一樣了。」Tang Min 這麼認為。他正在念書的女兒同樣不喜特朗普,並苦口婆心地勸 Tang Min 不許投給他。「女兒的理由是: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不是你們的。」

「交了税他們就知道心疼了,就知道他們的錢花到哪裏去了,那個時候他們就生氣了。」Tang Min說,「他們不交税的時候,就一天到晚喊着救濟窮人。」

樓新躍認為,「美國的教育界、新聞媒體、文化界,自由派是主流,保守派是小眾,」「在美國大學校園,自由主義佔主導,」「講的好一點是理想主義,比較有愛心啊,更大的包容心啊,所謂自由價值(liberal values),」但「這種價值容易和共產主義、社會主義合流,是非常危險的情況。」

樓新躍早年在北京大學讀哲學,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來到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新聞系碩士,曾在台灣聯合報系的北美華文報紙《世界日報》工作數年,然後開始經商。他認為早年大陸的哲學教育多講實現共產主義是「從幻想到空想到科學的轉變」,但實際上是不可能的。現在中國社會還有權力的金字塔,當代共產主義運動出現新的階級,即統治階級,「為了權力不惜手段」,「已經走到了歷史的反對面」。

「美國在過去幾百年能發展成最強大的國家,核心價值就是保守。」樓新躍說。

2020年4月28日,德國柏林,塗鴉藝術家Eme Freethinker的壁畫繪畫了美國總統特朗普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肖像。攝:John Macdougall/AFP via Getty Images

支持「流氓打流氓」

目前,肺炎疫情已經徹底擾亂了美國社會和政治秩序,許多州推遲或徹底取消了總統候選人初選,而11月將至的大選將如何進行,尚是未知數。美國巴德學院的教授 Walter Russell Mead 在《華爾街日報》撰文稱,特朗普最有可能獲得連任的途徑便是「取道」北京。肺炎疫情全美肆虐,經濟一片混亂,將大選變成一場針對中國的全民公投,或是特朗普連任的唯一機會。這位教授亦是此前引發巨大爭議的《中國是真正的亞洲病夫》一文(刊發在《華爾街日報》評論版)的作者。

美國媒體 Politico 在不久前公布了一份57頁的共和黨競選文件,展示其大力攻擊中國的競選策略,其中包括強調疫情的蔓延是因為中國政府早期掩蓋信息,指控民主黨對中國軟弱妥協,等等。特朗普還在4月打出廣告,指控對手拜登與中國交好、從中牟利。拜登在競選活動中也同樣將特朗普描述為對中國軟弱的人。《紐約時報》評論稱,這場競選活動以非常醜陋的方式揭幕。

Tang Min 對特朗普的做法十分買賬,他覺得許多中國勢力已經滲透進美國,不能掉以輕心。「彭博(Bloomberg),以前我還覺得他蠻好的,現在非常地幫共產黨,」Tang Min說, 「彭博電視台居然實況放習近平講話了半個多小時。我打電話投訴,我說你中國中央電視台這樣可以,你作為一個美國的電視台,居然放他講話超過半個小時,太過分了。」而至於拜登,「和共產黨的關係太好了。」

「起碼特朗普是個經濟動物,經濟上他會死盯中國。」Tang Min說。

一些「華人川粉」對端傳媒表示,他們對中國存有又恨又愛的情感。雖遠居他鄉,他們或多或少仍從中國的經濟起飛中獲得實惠,例如不少人依然在中國留有房產或者生意、事業與中國有交集;但他們很不喜歡中國的貿易壁壘、對人權的無視、以及官方宣傳機器的做法。Tang Min覺得,中國「需要做個手術」,「不做要死的」,「長痛不如短痛」,他覺得特朗普可以做那個操刀人。

劉棟稱,許多「華人川粉」都抱有支持「流氓打流氓」的心態。而旅居美國的華文媒體人程益中對端傳媒說,「不少來自中國大陸的華人觀念極其混亂和扭曲,」「敵人的敵人難道就是朋友嗎?」

程益中同時表示,大量來自中國大陸的移民還在依賴微信獲取信息,「信息來源高度依賴微信的華人,佔相當大的比重,」他粗略認為不低於80%。許多海外華文媒體都在微信上開公眾號,這些媒體亦有不同的政治傾向,且不少充斥着吹捧、拉票、諷刺、叱罵的內容。雖然人在信息高度自由的美國,「但如果獲取信息的渠道和閲讀習慣沒改變,那就很難保證思維獲得解放、思想衝出牢籠。」

「他們有人給出的理由是認定奧巴馬及民主黨與中共走得太近,」程益中批評特朗普的支持者,「那我想問問他們:把中共拉進聯合國、同時驅逐中華民國的尼克森(尼克遜)和基辛格(季辛吉),與中共建交和實現關係正常化的卡特,還有同意中國加入世貿的布殊(布希),難道他們是民主黨嗎?」

樓新躍對端傳媒記者坦誠,他也曾得益於中美友好關係,過去一些生意也曾和中國有關,而談及中美貿易戰,他認為「完全是被美國左翼、左派搞壞」。「特朗普總要的無非是公平貿易,每年中美貿易逆差數以千億計,這是不可能持續的。中共高層比較温和的人也是講貿易談判,可以談嘛。」

「很可惜,美國左翼主流媒體很早就說是『貿易戰』,造成兩國曠日持久的談判,把兩國關係搞壞掉。」樓新躍補充。

他本人亦因日趨複雜的中美關係,一度陷入風波。2019年4月《邁阿密先驅報》報導,樓新躍在為特朗普籌款的同時,還出席了中國駐美大使館慶祝中國八一建軍節活動。他亦在紐約出席過一些帶有中國官方宣傳色彩的活動,例如「新絲綢之路」等。樓新躍對端傳媒記者說,「那篇文章片面報導,根本沒有采訪我,」他亦承認「當時覺得『一帶一路』其實是非常好的,有創見的,我也不迴避。」而他目前在特朗普競選財務委員會的工作,是沒有薪水的,他稱是給特朗普「做義工」,「團結美國華人」。

他同時認為特朗普是「最了解華人的總統」,做地產商時很早便和香港的地產商共同開發合作,熟悉東方文化,雖然「明着講中國佔美國便宜,」「但實際上他的施政對華人非常温和,非常包容」。而在「中國病毒」(Chinese virus)之後很快改口,也是因為特朗普「傾聽華人的聲音」。他堅信選擇特朗普是對華人群體最大的利好。

在2016年的選舉前夕,亞裔美國人決策(Asian American Decisions)和AAPI公民參與基金(AAPI Civic Engagement Fund)曾發起調查,支持希拉里的華裔美國人達到75%,支持特朗普的約佔20%左右。而四年之後的2020大選又會如何?根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在2020年5月的報告,亞裔是美國增長最快的選民族群,從2000年到2020年這二十年中增長了139%,而其中華裔美國人(Chinese American)選民又是亞裔選民中人數最多的,有近兩百六十萬。隨着「中國因素」不斷影響着在美國的中國移民社群的日常生活,他們究竟會如何改寫自己的政治生態?答案會在11月揭曉。

受訪者劉棟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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