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自慰的女孩:身体是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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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如同一只不断绷紧的皮筋,在断开前突然松开了。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457个故事 —

周洁备完第二天的课,又在教参上写了几道用作课堂小测的习题,已经晚上九点半。从现在到睡觉前,是属于她自己的个人时间,她把书本收拾摆在一边,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栏里打出几个关键字,开始一页一页搜寻那些带着挑逗和引诱标题的网站。

她感到色情网站隐藏得越来越深,前几年随便一搜便是一串,现在经常要换着关键词来搜,有时几天前还能登陆的网页再登就显示404,浏览器经常蹦出风险提示,周洁急忙关掉网页,她对电脑并不精通,害怕病毒。

这台陪伴她六年的电脑本来就运转得磕磕绊绊,她想再坚持使用两年,毕竟换一台笔记本要用去她两个月的工资。

作为一名中学老师,周洁要教育学生健康向上的生活方式,对色情淫秽说不,但她自己却经常需要观看色情片当做“自慰”的“前戏”。符合口味的色情片能快速地挑逗起她的欲望,使她投入进自我愉悦和满足的状态中。

周洁今年三十岁,在小县城里基本可以告别头婚的相亲市场,她住学校的单身宿舍,尽管家就在附近的村里,走两公里公路,再走一公里土路就能到,但她很少回去。

家里已经容不下她了,弟弟结婚后跟父母生活,弟媳对她这个大龄剩女没什么好脸色,周洁的存在似乎侵占了她的地盘。有一次回家,周洁发现自己的房间已被堆满杂物。

父母也总是犯愁地望着她,时不时问问是否跟某个曾经的相亲对象还有联系。

有一天,她和母亲在厨房做饭,呛人的烟气中,母亲边和面边小心翼翼地问:“洁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盖?”

正切菜的周洁一怔,没有应答,她后来才反应过来,母亲应该想问她是不是同性恋,又气又想笑,连连感慨现在连母亲这个农村妇女都知道“gay”了,她想很可能是弟媳跟弟弟瞎说,让母亲听到记在了心里。

学校里有些老师背后嚼舌头,说周洁有点古怪,这么大没对象没准是不能生。周洁在学校里不太合群,夏天女老师们不论穿什么都要搭配黑丝,哪怕穿七分裤,老师们觉得这很能体现女性魅力,但周洁觉得俗不可耐。

她很少穿裙子,大部分衣服都是简单的运动服或者牛仔裤棉T恤,戴着黑框眼镜,梳马尾。有时路过反光的窗户,也会觉得玻璃反射出的那个身影果真没有丝毫性感之处。

周洁不是同性恋,她热衷于探索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敏感部位的敏感点在何处。她蹲在床上,根据两性论坛上的帖子找G点,腿和手指都酸到打颤,依然没找到帖子里说的“难以描述的快感”,只好失望作罢。

说起来,周洁对“性”的初始印象并不好。

她六七岁时,正是农村里严打超生时期,女人们坐在三轮车后面,排队去卫生院做绝育手术,回来时个个脸色苍白。村里经常有孕妇哭闹,上衣褪到胸口,露着白花花的鼓起的肚皮,被计生委的人拽着手脚,像拉一头待宰的猪,去做流产,身后是哭天抹泪的家人,拽着工作人员的裤腿哀求着不让走。

她问母亲,那个孕妇是不是要被拉去枪毙,母亲摇摇头说是流产,就是把娃娃从肚子里掏出来。她问那娃娃还能活吗,母亲说那怎么活,直接扔了。听完一阵寒栗。

周洁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只觉得怀孕真可怕,好在当时弟弟已经出生,母亲没了传宗接代的压力,老老实实上了环,他们家没成超生游击队中的一员。但周洁对怀孕的恐惧却一直深入心底,她跟母亲说以后自己绝对不生小孩,母亲以为她童言无忌,只是一笑了之,说等你大了就好了。没想到一语成谶。

“农村哪有什么性教育,你知道我的启蒙导师是谁吗?现代汉语字典!”周洁说。

周洁老家,一如既往的萧条 | 作者供图

不记得是在上小学还是初中,她顺着“怀孕”“受精”查下去,最后查到“性”,就知道了“性交”这个男女间最隐私的秘密。光看到就觉得脸红。字典让周洁朦朦胧胧得知了:“性”很快乐,会怀孕,需要男人进入女人的身体。

后来她在生理卫生书上看到“母亲对初潮的女儿说:‘恭喜你,你长大了。’月经的到来预示着女生具有了生育能力。”

她那时还没来例假,班里有些女生已经在书包里备上卫生巾,每到特定的时候就在体育课上请假,走路也扭扭捏捏,她从心底排斥这些女生,更害怕月经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当周洁发现自己的内裤上一条暗红的血迹时,她蹲在臭烘烘的旱厕里,任凭绿头苍蝇嗡嗡绕着脑壳飞,脑子却一片空白。最初的几天,她坚持不用卫生巾,频繁地换洗内裤,仿佛只要不用卫生巾,例假就不会再来。

直到她在上学路上被人叫住,对着她的耳朵急促地说:“洁,快回家换条裤子。”她才尴尬地发现屁股后面晕开了一朵“小红花”。

当时村里发生一件轰动一时的事,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儿强奸了十五六岁的智障少女并令其怀孕,女孩家里人找光棍算账,光棍给了女方父母一万块,并把女孩娶回了家。

周洁有时经过光棍家,一个有些痴肥的女孩穿着从没洗过的宽大睡裙,摊开手脚,肚子小山似的,像条咸鱼般摆在门口晒太阳,见谁都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微笑。瘆人得很。

面对此情此景,周洁头一次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以后可不能让人碰我,变成她这样。”她暗下决心。

当青春期令同龄人骚动,男生女生间的打闹带着点暧昧的情愫时,周洁却像冬季大雪覆盖的田野,表面上寂静又毫无生机。

她不爱跟男生说话,也不太喜欢打扮,中学时的周洁有点胖,脸上有红血丝,看上去土里土气,男生们都去追逐那些开朗的女同学了,没人理她,周洁跟他们仿佛隔着次元壁。

她只有努力学习,可惜天资平平,成绩也只是中游。好朋友曾跟她八卦,说男生评出的班里最受欢迎的女同学是谁谁,周洁随口问有没有评出来最不受欢迎的女生,好友咽口唾沫,有点尴尬,“他们评出来几个,有你。”

周洁轻蔑一笑:“无聊。”

男生们觉得周洁长得也不好看,谁都不爱搭理,有时说话还很冲,开不得玩笑,一点都不招人喜欢。虽然对那些男生没什么好感,但被人背后这么评价还是挺难受,周洁想你们不喜欢我,我更不待见你们,她后来表现得更冰冷和沉闷。到现在,她都不记得当时在路上偶遇班里的男生是否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直到有一次,她在书摊上淘到一本书,内容却看得她屏住呼吸,那么露骨的性描写她头一回读到,文学作品里性的描写不少,但大多都很隐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买了下来,回家后她把书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屉里,晚上躲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读。整本书读下来有数不清的性描写,有些词她甚至不太明白。

因为怕弟弟和父母发现,她后来把书撕碎用水泡了倒进猪食槽中。

后来她把渴望投射到新来的生物代课老师身上,那是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小伙子,有点毒舌,刚来就受到女生们的欢迎。

她望着生物老师讲台上笔直的身姿,就幻想着去吻他,生物书里有一节生殖系统的知识,老师夹着粉笔随手翻了几页书说:这章不是重点,你们看看,了解一下大概就行。

周洁有点失望,有些词汇要是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好了。

这是周洁青春期里印象最深的无疾而终的暗恋,她一边无时无刻想念他,一边又在心里疯狂地鄙夷自己居然喜欢上老师,还在床上希望被他拥抱,她有点自责和汗颜,还有点恶心:这样的自己,太不要脸了。

后来生物老师被调进市里的中学,她就没再见过他,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之后她又悄悄喜欢过几个男生,都是那种温柔的男生,他们会让她感到安全。

大学是在省会上的,当时生物类学科炒得正热,她选择读生物科学专业。开学时家里农忙,抽不出人手送她,她只得背着被子,扛着个旧床单打的大包袱,又拎着编织袋坐着酸臭拥挤、透不过气来的大巴车进了城。

姑妈在客运站外接她,边开车边抱怨周洁的父母,怎么能让已是大学生的她穿得像个进城务工的人员。姑妈带她回了自己家,从柜子里掏出几条表妹的旧文胸递给她,有点责备地说:“以后记得买个胸罩,要不不好看。”

周洁的脸瞬间就红了,中学里,她和其他来自农村的女同学们大多没有穿文胸的意识,身体在发育,尤其是夏天,但也只是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来遮挡。有时女生们在一起还会开玩笑地用手指相互戳一下。

周洁一直以为自己在性意识上是超越同龄人的,毕竟看过那么多“黄色”小说。可到了大学,她才发现城市里的女生们个个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精。室友张雨让她第一次看到了色情电影,周洁看着屏幕上赤露露的男女,全身肌肉都紧绷了,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张雨满不在乎地告诉周洁,自己十二岁就看过AV了,还教给她如何用关键词在网上搜索色情网站,下载专用的播放软件之类。

周洁没有笔记本电脑,她有时会趁宿舍里没人,锁起门借用张雨的电脑一个人偷偷找色情片看。到夜深人静,那些影像便十分清晰地浮现在周洁的脑海里。

她尝试探索自己的身体,第一次自慰并没有得到高潮,这种感觉让她兴奋之余还有点害怕,而且时刻都想叫出来,怕被室友听到。

寒假前夕,宿舍只留下她一人,她才尝试自慰到高潮。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如同一只不断被绷紧的皮筋,在断开前突然松开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洁都沉迷于自慰,失眠或者为第二天的考试而紧张时,她会用来放松。自慰的地点也不再局限于宿舍的床上,她学会如何克制自己的气息,在图书馆学习到头昏脑涨时也会心血来潮跑进厕所自慰,等心跳平复后洗洗手,毫无异样地走出卫生间。

姑妈把表妹淘汰下来的手机送给她用,她一下午都用它浏览淘宝的成人玩具,它们大多造型夸张,颜色艳俗,周洁想如果买这么个东西,在宿舍里肯定藏不住。但她还是很喜欢看买家评价,在心里去想象使用的感受。

大学里女多男少,可一直到大三下学期,周洁都没有收到过男生的示好。

张雨的男朋友倒是换了三个,都是校外的,她也不避讳,有时很直白地跟周洁说她和男友开房的细节,还给周洁看她从日本旅游时买的超薄避孕套,说很贵,还要送周洁一个。

“我拿这个有什么用,吹气球吗?”周洁讪讪地说,她浏览成人玩具时没觉得什么,可现实生活中看到避孕套却觉得格外别扭。

大四的时候,一个中文系男生开始蹲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等周洁,他们在选修课认识,后来周洁总能在图书馆或者食堂“偶遇”他。

那个男生又黑又瘦,小眼睛塌鼻子,牙还黄,毫无书生气,周洁三番五次拒绝他的示好,男生却坚持不懈地追求她,老给她写酸诗。那年春节,周洁的弟弟从外面回来,突然坏笑着对她说:“姐,我遇见你同学了。”

周洁才知道男生竟然一个人跑到自己村里来了。他不知道周洁家的具体位置,就在村口徘徊,等了两天,终于看到周洁弟弟。弟弟去大学找过几次她,所以男生认得他。

周洁火冒三丈,披着烧火时穿的破棉袄,跑出去骂男生,让他赶紧滚,男生几乎是哭着走的。这件事成了亲戚邻居间的笑谈,搞得周洁那个年过得很不是滋味。母亲却很好奇男生的条件,得知他父母在临县有正式工作,又是独子,觉得挺不错,她说女儿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心里只想找刘德华那样的。

周洁却不想找男朋友,色情片一方面引起她的欲望,另一方面片里男性总是高高在上,把女性当作玩物,又引发了她的不适和厌恶,她才不想让人这么对自己。她的身体是自己的,即使想要快乐,也不需要别人。

做代课老师,和朋友们一块出去玩 | 作者供图

毕业后,周洁跑到东北小城当代课老师,那个男生还去找过她几次,在校门口守着要见她,都让她回绝了,她告诉门岗保安千万别让他进学校,否则她就报警。

从大学到现在,周洁已经“自娱自乐”十年,最多的时候一天要自慰三次,小肚子隐隐酸痛才罢手。但她依然乐此不疲。

这十年当中,她很少渴望过让另一个人加入进来,只是会好奇一下跟真人做爱是什么感觉,有个“过来人”的大学室友告诉她:“也就那么回事,时间久了还会不舒服,一下一下像受刑。”她就更没什么和男人做的欲望了。

作者高二明,工程师

编辑 |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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