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构建者安兰德——告别2016的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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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北大飞 北大飞
北大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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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兰德——一个乌托邦构建者。王小波却不同。
年末看格林斯潘传记。写到格老年轻时是安兰德拥趸，有很多对她的描述。话说两年多以前我还是保守派时也是安兰德粉丝，曾花一个月上下班时间看有一千页厚的阿特拉斯耸肩。
那本书也的确给我带来了高潮体验。当时在朋友圈里发过阅读感受，如下：
_。。。这书和王小波的小说很有些相似之处。阅读时突然感到这点自己挺惊讶的。后来想想就明白了，这本书，以及王小波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反乌托邦题材的（dystopian novel)。而在反乌托邦小说中，这本和小波的黄金时代等作品，又是最像的。这有个特别的原因：其他的反乌托邦小说，以1984为代表的，离现实的距离相对较远。虽然读了之后从逻辑上感到有可能发生，但毕竟还没有（对于亲身经历过文革，红色高棉的幸存者那不一定），有些距离感。但安兰德这书就不一样，现实感极强，她谴责和诅咒的那些人是随处可见的。这和小波的作品挺类似，小波写的东西简直不能说是反乌托邦了，几乎就是在写实，以至于我在国内阅读时从来没想过那是反乌托邦题材的东西。从另一方面说，王小波和安兰德构建的反乌托邦核心内容有一致性，就是理性和智慧的遭遇。他们对反乌托邦被何种力量所奴役，看法似乎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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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兰德这本书和王小波虽然有很多相似处，但也有不同。同样是充满了诅咒，但安兰德的基调要积极一些。小波的反乌托邦几乎是绝望了，主人公王二凭借自己的智慧，能做的无非就是诅咒，或者为自己和爱人获得一个小避风港。而安兰德的笔下，人类的意志必将战胜，蔑视嘲弄人类理性和智慧的人，通过他们的蔑视，自取灭亡。这种做法，也不是安兰德要给读者灌鸡血，而反应了她自己的哲学信仰（所谓"客观主义"）。她认定，基于个人创造的资本主义，是唯一可行的，道德的世界存在方式。这大概也是为何此书成为右派圣经的原因。
今天再提起安兰德，看到当年的感叹，恍如隔世。两年多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对保守主义业已完全绝望（事情经过看这里）。对安兰德，也还算认真的反思过。新的感想再和大家分享一下。当然，我的阅读仅限于阿特拉斯耸肩。安兰德的书都实在是太长了，好在思路没怎么变过。
应该说，阿特拉斯耸肩如果视为对个体人类精神的赞歌，还是很动人的。但你不能太当真，以为这套哲学真能拿来构建社会。安兰德笔下的左派人物都很可憎，其书激动人心之处就在于先把这批人写得獐头鼠目蝇营狗苟，然后再左右开弓抡圆了抽他们的耳光。但你同样不能以为，现实存在的左派真像她描写的那么猥琐。就如同不能一听见“福利”,“再分配”这些词就以为要搞文化大革命一样。
从这一点看，把安兰德和王小波比较，多少有些对王小波不公平。因为小波笔下的嘲讽，并没有冤枉现实中的对应人物。
更关键的，阿特拉斯耸肩不仅是反乌托邦，安兰德还要在其中构建自己的乌托邦——亚特兰蒂斯。从这一点看，安兰德和马克思其实有很高的相通之处。这种相通还不仅是表面和形式上的某些类似而已。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乌托邦，幻想的是人类大公无私，安兰德的亚特兰蒂斯乌托邦貌似正相反，鼓吹的是人的大私无公(她自己也曾撰文论述无私在道德上无意义)。但仔细想想，安兰德的亚特兰蒂斯也是要求人类的大公无私！这种安兰德式的大公无私要求人们，宁愿自己冻死饿死，哦不，自己的孩子冻死饿死，也不能动他人的私有财产一个指头。这种百分之一千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照样对人类提出了不可能达到的道德要求。从安兰德本人的处事来看，她自己就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这一条和王小波也有区别。小波作品是纯粹的反乌托邦，并无任何乌托邦构建。其中人物最幸运的结局只是逃离，仅此而已。看看我之前的评论，应该说当年我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的。但当时我并没有把安兰德的亚特兰蒂斯看作一种乌托邦构建，原因可能在于那时我由于自己的保守主义倾向，认定人类如果不被左派思潮所异化，早该形成亚特兰蒂斯这样的“自发秩序”，何乌托邦之有呢？
但从书里看，安兰德对其理想的狂热使亚特兰蒂斯完全符合乌托邦的特征。这种狂热尤其表现在安兰德对其信仰的异见者的那种无以复加的，神经质的仇恨。这种仇恨的程度大概不下于马克思。她在写那辆火车在隧道里撞上运炸药的军车，所有乘客粉身碎骨这一情节时，竟然专门花了整整三页逐一政审这批死人并描述其罪状：各自分别何时何地发表过何种左派言论。看了这些不禁怀疑，如果安兰德真有机会去建立她的亚特兰蒂斯，会不会做出列宁，斯大林那种事来？
在这一点上，王小波也很不同。小波非常明显的反感任何乌托邦方案。更重要的是，小波没有那么深的仇恨，作品显示一种比较自在和宽和的天性。虽然他挖空心思嘲讽各种压迫者，但还真没有给人以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的感觉。尤其对螺丝钉性质的小人物，还明显抱有一定的同情。比如《三十而立》里给主人公造谣的保卫科老姚。小波的描写可谓刻薄：说他整天捉贼，但不但捉不到，他自己的洗脸毛巾还被其助手偷了放到澡堂里大家擦脚，老姚拿回来接着擦脸结果脸上长了脚气。这真是损到了极点。可是他写到老姚住进医院主人公被领导抓去做陪护时，对于医院环境描写仍然让人对老姚心生恻隐。
当然，安兰德比起今天这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的保守派文化塔利班们要强得多。她不信教，其作品里也强烈反对妇女的三从四德。鼓吹超人不分性别。但是，我丝毫不怀疑她会支持川普，就像她当年不在乎其宗教保守观点而支持戈德华特一样。毕竟和建设亚特兰蒂斯的伟大事业相比，妇女不能堕胎，同性恋要坐牢都是些小事。为了做出蛋饼，打碎鸡蛋大概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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