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隔离中,你家是谁在抢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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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居家隔离期间,我的一些女性朋友突然发现自己的负担重了不少,其中一项关系到全家生计的日常工作就是抢菜:

“我在手忙脚乱抢菜,队友在厕所遁了快一小时,估计又在打游戏。”

“我问他要不买点啥囤货吧,他开始跟我分析乌克兰局势如何影响全球粮食供应。”

“吃完午饭我忙着收拾桌子,回头一看老公已经躺沙发上午休了,好气。”

不仅普通女性要操心买菜,连风投女王徐新也要求拉群给家人买牛奶面包:

抢菜需要预判家人的需求、找出可行选项、作出购买决策、监控物品消耗速度,现在甚至还还要比谁点得更快。人们往往认为做饭、拖地这样的体力活才算家务劳动,但采购生活物资其实也是一种复杂的认知劳动。

她们突然意识到:居家办公时期,大家工作时间其实差不多,凭什么家务都是我在做?

疫情期间,女性做的家务更多

居家隔离客观上增加了家庭成员在家的时间,也带来了更多的家务工作。而国内外多项调查显示,增加的这部分家务还是主要由女性承担。

联合国妇女署2020年11月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疫情期间女性每天花在家务和照料上的时间是男性的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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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大学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系的丁瑜、钟晓慧在2020年初收集了全国各地75位妇女关于疫情期间日常生活的文字记录资料,并对35人进行了访谈。她们发现,疫情对家务的影响主要有以下三点:

  • 家庭成员聚集,需要花更多时间照料家人生活起居;

  • 家庭事务增多,包括日常事务和因为疫情增加的事务;

  • 家政服务中断,难以通过外卖、上门清洁等服务将家务外包。

在这样的背景下,大部分受访妇女都感到疫情期间家务增多了,尤其是和照料有关的家务。

有孩子的年轻女性遭受的压力更大,“我们的一些受访者猛然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个‘可有可无’、‘在跟不在差不多’甚至‘不在的时候更好’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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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趋势切实影响着家庭关系。

在2020年初,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助理教授张春泥等人对超过1.46万人进行了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在评价与配偶的关系上,女性平均而言更倾向于认为疫情带来了消极的影响,而男性则更倾向于认为疫情带来了积极的影响。这可能与两性的家庭分工有关。”

由来已久的“第二轮班”问题

家务分工引发的矛盾一直存在,只是在疫情下被放大了而已,这个问题也被社会学家称为“第二轮班”。

这个术语由美国社会学者阿莉·拉塞尔·霍克希尔德(Arlie Russell Hochschild)在1989年提出。如果说全职工作是每个人的“第一轮班”,那么工作之外的家务就称为“第二轮班”(the second shift),包括采购、做饭、辅导孩子写作业、照顾家人等等。

在那个时期,随着大量女性抛弃过去“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方式,开始进入职场,霍克希尔德观察到,职场女性的生活方式和身份认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男性没有经历这样的转变,工作场所也大多不考虑员工的家庭需求。她将这种状况称为“停滞的革命”(Stalled Revolu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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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改变了,又没有完全改变。当产业结构已经天翻地覆,而社会观念仍然停滞不前,这样的错位最终会体现在诸多的家庭矛盾中。

中国社会如今也在经历同样的过程。中国学者淡卫军指出,这种转变在中国城市生活中发生得更加迅速。在这样的冲击下,许多女性在生育期间暂时成为全职太太,等孩子大一些再重新寻求就业;用人单位也担心第二轮班影响女性对工作的投入,导致女性在就业市场上处于劣势。

根据国家统计局2021年12月发布的《第四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中国在职女性工作日平均家务劳动时间为154分钟,约为男性的2倍

正视家务劳动的价值,

才能让分工更平等

几乎每个女性都会尝试在家庭中协商分工。我那些独自承担了大部分家务的朋友们,常常这样询问自己:

等他忙完这个项目之后,他会多做些家务吗?

如果我挣得比他多,他会多做些家务吗?

如果他不是那么大男子主义,他会多做些家务吗?

究竟是哪些因素影响了实际的家务分工?是工作时间、经济收入(具体来说,是家庭成员之间的经济依赖关系),还是个体的性别观念?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和一个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文化观念都有关系,这里咱们只谈近年来国内的情况。2015年,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刘爱玉等人发表了一份调查报告。他们就这个话题对全国范围内7000多人进行了一项调查,发现:

  • 对男性来说,影响家务劳动投入最主要的因素是经济收入。高收入、高职业成就的男性更少做家务,而个体的性别观念对此影响不大。

  • 对女性来说,经济收入、性别观念、是否需要养育子女这些因素都影响着她们的家务投入。但总的来说,女性群体经济收入显著低于男性的事实,部分解释了女性为何承担了更多的家务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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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在经济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请保姆分担清洁、育儿等工作。但是,如果收入较高的丈夫把家务交给收入较低的妻子,收入较高的白领女性把家务交给收入较低的家政阿姨,不平等并未消失,只是发生了转移

电影《巴黎,我爱你》中就有这样的情节:一个住在贫困郊区的妈妈一早醒来就将女儿送到托儿所,然后前往富人区为一个白领妈妈照顾女儿。

或许更深层的问题在于,“第二轮班是二等工作,而女性最终承担了第二轮班”,霍克希尔德指出。在推崇职业成就、鼓励长时间工作的文化影响下,家务劳动被认为不能挣钱、低人一等,所以女性承担了更多的家务;女性承担更多家务的事实,反过来又不利于女性的教育、就业,使得女性继续处于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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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家务、育儿本该是富有意义感的事情,它意味着与家人建立连接,这种价值不能仅仅用金钱来衡量。如果能有更加性别平等、家庭友好的工作环境,那么无论男女都将更容易实现工作与生活的平衡,都能在结束一天工作之后,好好享受与伴侣一同准备晚餐、与孩子一起读故事书的时光。

参考文献

[1] Unpaid care and domestic work during COVID-19 [R], UN Women, 2020, https://data.unwomen.org/publications/whose-time-care-unpaid-care-and-domestic-work-during-covid-19

[2] 丁瑜, 钟晓慧. 2021. 重大突发公共事件中妇女的日常生活、家庭关系与自我关怀——一项基于75位妇女叙述的研究[J]. 妇女研究论丛, (02): 53-65.

[3] Daminger A. The cognitive dimension of household labor[J].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2019, 84(4): 609-633.

[4] 张春泥、和经纬.疫情影响主观评价上,男女存在显著差异[EB/OL].澎湃新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7349289

[5] 阿莉·拉塞尔·霍克希尔德,职场妈妈不下班[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6] 淡卫军. 2008. 社会转型时期的情感经营——《第二轮班:职业父母与家庭变革》评述. 社会, 28(3): 205-215.

[7] 第四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主要数据情况,中国妇女报,2021年12月21日,第4版,http://epaper.cnwomen.com.cn/html/2021-12/27/nbs.D110000zgfnb_4.htm

[8] 刘爱玉, 佟新, 付伟. 双薪家庭的家务性别分工: 经济依赖, 性别观念或情感表达[J]. 社会, 2015, 35(2): 109-136.

作者:玛雅蓝

编辑: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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