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医学”能建立在信口开河的基础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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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合医学”能建立在信口开河的基础上吗

作者：棒棒医生

2017年4月底，第二届全国整合医学大会在西安隆重举行。这次大会分会场达45个，汇聚了52名院士、160名校长、1000名医院院长、8000名注册医务人员，还有著名的人文学者、作家、电视主持人、影视明星等，总数达万人左右，就规模和规格而言，这次大会可能是中国学术会议有史以来最高的。

在这个规模规格最高的万人大会上，某主席隆重宣布，医学已经进入“整合医学时代”，去年的第一届会议是“整合元年”，今年自然是“整合二年”了。在座的万人医学精英，莫不与有荣焉，不料这个起源于国外另类医学家主张的“整合医学”竟然在中国生根发芽开花并遥遥领先世界起来，躬逢其时，怎不令人激动万分泪飞如雨拼命鼓掌哉！

与会专家各有精彩演讲，演讲题目一般挂有“整合”二字，内容往往与整合并不相干，使人怀疑是应景之作。唯有“整合太祖”樊代明院士的演讲《医学与整合》，从头到尾讲的是确实是“整合”。樊院士口才极佳，又善于调动气氛，每于关键处提示“此处应该有掌声”，演讲从头到尾掌声笑语不断。

但我没有鼓一次掌，也没有会心笑过一次，我感到迷惑不解，这个开一个时代的医学模式，难道是建立在信口开河的基础之上的吗？而万人医学精英们对此竟然茫然不觉吗？

以下从樊院士演讲中摘取几个片段，以说明我的迷惑（括号内是樊语）。

【爱因斯坦发现，科学定律只要一变就会变，但是总会找到一个对的，对于你来说你对，对于我来说我对，天底下总能找到一个对的，于是，成为真理。】

在PPT上，爱因斯坦图像边写着“相对论”三个字，与牛顿的三大定律、库伦的电磁力、马赫的太阳对地球引力并列，意在说明各物理定律的局限性。我虽然也不懂相对论，但是，绝对相信，“相对论”不是樊院士说的这个意思。樊院士可能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理解成了辩证法或中庸主义，你也对我也对，不是你对就是我对总有人对。没想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被中国院士误会到如此地步，爱翁地下有知，恐怕哭都哭不出来。

【科赫认为，外来因素作用于人体某些细胞得病了，而人体没有祸害自身的病因。请问：胆固醇高了引起了冠心病，那又是什么呢？说科赫定律，外源性病原，一个病原进入人体，那是对的，我们通过切断传播一个途径，一个疫苗，一个抗生素就搞定。但是现在，高血压你到哪里去搞疫苗呢？】

科赫是医学史上的巨人，天可怜见，他可真没有这样“认为”过啊！首先，“科赫定律”就不存在，一般说是“科赫法则”。其次，“科赫法则”说的压根也不是这么回事。“科赫法则”针对的绝对不是所有的疾病，而只是传染病而已。它说的是：要确定一个微生物是不是某一个传染病的病因，需要满足四个条件，1、在每一病例中都出现相同的微生物；2、从宿主可分离并体外得到纯培养；3、用该纯培养菌接种健康宿主可致同样疾病；4、发病宿主中能再度分离培养出这种微生物。科赫说的是传染病、传染病、传染病，既不是樊院士的“冠心病”，也不是崔永元的“不孕不育”。说的是不要随便看到一个可疑的微生物就断定为可疑的“病原体”，而要有可靠的严格的实验和逻辑证明。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樊院士对科赫法则的理解，竟然是崔永元“不明病原体”的水平。

【传统生理学土崩瓦解，经典病理学摇摇欲坠，大体解剖学无人问津】

说的特么好恐怖！真的是这样吗？在座的万人医学精英们，大学校长们、院士们，你们有谁感受到现代基础医学已经面临这样即将崩溃的形势了吗？传统生理学，它的血液循环理论、消化理论、电生理、神经生理、内分泌理论、免疫理论、遗传分子理论……哪、哪、哪一个土崩瓦解了？经典病理学又怎么摇摇欲坠了？各种肿瘤的分类分型、各种疾病病灶的形态特征不依然是诊断的金标准吗？大体解剖若无人问津的话，局部解剖从何而来？岂难道，樊院士领导下的第四军医大和西京医院都不再学习大体解剖了？没有大体解剖的影像学又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我们年轻医生治病有指南，照着葫芦画瓢，还有准入标准，这个外国是保险公司用来赔付赔钱的标准，我们拿来做治疗病人的标准，这个对吗？我不讲了，气死宝宝了！(掌声雷动)】

樊院士萌了一把，不过这样说临床指南，真是气死宝宝了！国家卫生计生委那么卖力的推进临床指南、临床路径和单病种质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生气？他们难道被国外保险公司收买了，就像农业部被孟山都“收买”了一样？樊院士是生国家卫计委的气吗？

【比如说美国心肌梗死以后，都说是心律失常，心律失常就要用抗心律失常的药，可以减少30%的猝死，这是说说，全世界统计，结果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为什么呢？你心肌梗死这块肉不是坏了吗，传播心脏到处没有动嘛，心律失常是为了拯救这块心脏嘛，哦，你叫它跳成一样，结果不就是死了吗？】

樊院士大概主张“自然医学”之道，不干预，让人体自愈，这是要回到希波克拉底的时代吗？

【（整合医学）在事实、经验、医术之间来回实践，而绝对不是循证医学，把数据证据直接叫医学。】

樊院士在不同场合毫不掩饰的表达过对循证医学的不满，原来是因为不懂，他以为循证医学就是把数据和证据直接叫医学的。循证医学有三驾马车之说，说的是，要把最佳证据和医生经验和患者价值三者相结合，那才叫循证医学。绝不仅仅是“证据”，更不仅仅是什么“数据”。其实，“循证医学”就是樊院士所提倡的“整合医学”的实质，只不过樊院士没有理解而已。

【在互动环节，樊院士回答有人质疑他“疾病三分之一可以治好，三分之一不治也好，三分之一治也不好”的数据来源，说（大意），是他自己长期临床实践的总结，没有具体数据来源；这个是特鲁多说的，特鲁多说“偶尔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抚慰”，不就是三个三分之一吗？找特鲁多去啊！你质疑，你提供数据，你不能提供数据，那还是我对啊。】

很难相信这是以科学和严谨为特征的院士的数学和逻辑，整合医学如果这样搞笑化，等到“整合三年”以后，会很快自动消失的。

【樊院士长篇大论为什么“整合医学”势在必行时指出，现代医学缺乏整体观、发展观、医学观、整合观，医将不医、医将不准、医将不顺、医将不灵。】

其实现代医学压根不缺这些观，是樊院士自己会错了意。比如，【说“医学缺发展观医将不准”，其中，现代疾病谱已经发生重大改变，从传染病变成慢性病为主，你不发展行吗？】樊院士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传染病会退居慢性病之后。历史上人类饱受传染病摧残，人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中外皆然），是现代医学的伟大成就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一状况，如医学微生物学、消毒灭菌法、抗生素、疫苗、公共卫生学、流行病学等等，是这些被樊院士说成“土崩瓦解”“摇摇欲坠”“无人问津”的基础医学临床医学和预防医学，使得传染病尤其是烈性、高死亡率、高致残率的传染病如天花、鼠疫、霍乱、结核、血吸虫、疟疾、白喉、脊灰等等得到根本控制，人均寿命大大提高，现代人才有机会得上以“慢性病”为主的疾病。因此，这本就是现代医学巨大发展带来的结果，不是现代医学“不行了”“医将不医”了的征兆。没有医学一开始就解决所有的问题，新时期自然有新课题。以心脑血管病和癌症为代表的慢性病当然、本来就是现代医学主要的研究对象和发展方向，而且本来就整合了临床医学、预防医学、基础医学，乃至社会学、信息学、工程学等全部的力量，本来就“整合”着，哪里需要樊院士那样的忧心忡忡呢？

至于从营养不良到营养过剩、器质性到功能性、生物性到社会性、年青性到老年性、单病因到多病因、单器官到多器官、早期病到晚期病、简单病到复杂病、治疗到保健等等变化，樊院士气吞山河的排比式归纳都缺乏严谨的逻辑，他似乎把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合理不合理、存在不存在的现象统统归罪于发展本身，然后提出一个空中楼阁的解决之道来。医学不需要口号，需要的是事实。

没有一种新的医学模式是建立在信口开河的基础之上的，“整合医学”也不可能。能不能坚持到“整合十年”？且行且看吧。

(XYS2017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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