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派科幻迷庆祝《三体》获雨果奖别忘了思考——三体获国际热评现象下的语境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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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中国科幻作家刘慈欣（大刘）的著作《三体问题》获得国际科幻大奖“雨果奖”的消息传来，引起了中国科幻界的兴奋，我对三体一书的观感是：多个太阳造成文明的无序诞生和毁灭的设定很有想象力。大刘的文字不怎么样，基本属于理工男的网文水准，好在这一缺陷在翻成英文时可能有所弥补——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重大问题。真正的重大问题在于，三体的核心政治哲学——黑暗森林法则是一种特别糟糕的种族主义哲学，类似于纳粹的“生存空间”理论。

黑暗森林法则在《三体》第二部中叙述的非常清楚：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猎人，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不管是娇嫩的婴儿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还是天神般的男神，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这就是对费米悖论的解释，这也就是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

这种东西和种族主义，生存空间理论的相关性，类似性我不必多说，按常识阅读即可理解。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这次“雨果奖”评选过程中的一件事。按照端传媒对大刘获奖的专题报道《火星上沒有琉璃瓦:三體走紅北美》（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150803-international-Liucixin/）一文中提到，美国右翼反少数族裔者也迷上《三体》：

“美國科幻界並不總是對外來者如此友好。今年的雨果獎在右翼保守勢力「悲傷小狗」和「瘋狂小狗」的搞局下引發極大爭議：這兩個組織由右翼作家帶領，其成員抗議雨果獎將太多獎項頒給了女性和少數族裔作家，宣稱要奪回美國保守派白人作家的地位。他們列出符合自己政治觀點的作家和作品名單，號召粉絲按照名單投票；雖然這符合雨果獎評選規則，但也形成了刷票的局面。今年獲得雨果獎提名的作品，絕大部分都出於這兩份名單，一時間輿論嘩然。獲得最佳長篇提名的作家Marko Kloos 發現自己的作品在「瘋狂小狗」的名單上之後，雖然事先並不知情，但仍然決定退出評選；結果《三體》得以候補入圍。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向反感少數族裔作家的「瘋狂小狗」們，竟然對《三體》青睞有加。「瘋狂小狗」的頭領 Vox Day 在博客上公開了自己的雨果獎選票，將《三體》排在第一位，令眾人大跌眼鏡。”

这是很值得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说这部分右翼科幻人的确带有种族主义情绪，并反感少数族裔作家，为何他们对《三体》有这么大的热情？原因有二。

1.美国种族主义者中，自己对“种族理论”多少有过些考虑的那部分人（即并非只有情绪作用的底层），对东亚裔“高看一眼”并不意外。比如几个月前在南卡黑人教堂开枪打死多人的白人至上主义者Dylann Roof就曾写道，他“对东亚种族抱有很大敬意”，认为东亚人“本性非常种族主义”，可以成为白人种族的“伟大盟友”。

2.更重要的一点，请问一个种族主义者，听到“黑暗森林法则”，会有什么感觉，难道不会有一种正中下怀，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找到知己的感觉？他们给《三体》如此之高的评价又有什么意外呢？

不过如果这样说，真正需要解答的问题到成了，为何主流国际科幻界人士，政治倾向偏左，偏liberal，倒没有因为大刘提出的这种明显种族主义意味的黑暗森林法则而产生反感？原因也有二：

1. 从“政治正确”的直觉上来说，大刘和《三体》被他们认为是“少数族裔”作家和作品。这种认定即对也错。说这种看法对，是因为目前汉语科幻作品在国际上流传的不多，的确是“少数”，这有翻译的原因，但我认为主要原因还是没有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作品。而说这种看法错，是因为《三体》首先是一部中国科幻，大刘在他居住的本国，实际是属于占主体地位的绝对多数民族。

2. 更关键的，也是我们最应该引起注意的，是国际科幻界，从作家到读者，并不把黑暗森林法则“当真”。换句话说，他们觉得这只是一个有想象力的“游戏设定”，和现实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也不必去联系（大多数人甚至想不到去联系）。就好象美国科幻小说家阿西莫夫作品里有很多对（开明）专制的正面描写，但大家绝不会认为，在现实中，阿西莫夫会在任何严肃的政治层面上支持专制——哪怕是开明的。大家也不会认为，喜欢阅读阿西莫夫小说的读者会支持专制的主张。

但吊诡的问题在于，这些人忘了大刘的这部作品产生于中国大陆，而在此地，大量读者是把黑暗森林法则当真的。近年来在大陆的种族主义，新纳粹主义逐渐明确化（赞赏希特勒的大陆人不在少数），表层化，受这种思潮影响，同时缺乏自由，民主，人权意识训练的大陆读者当然会认为黑暗森林法则就是代表了国际政治，种族政治的“现实真相”，甚至应该积极的加以贯彻。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的确值得想一想，大刘本人在多大程度上也是这种看法，黑暗森林法则多大程度上来源于他无意中对自己长期所受洗脑式教育的一种总结？

当然这些中国语境下的细节，是国际人士所不了解的。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这些政治上总体左倾的国际科幻人士，对三体的热爱，实际是一种语境错位的体现。

我的很多自由派朋友也为三体获奖叫好。我的意见是，挺《三体》没有问题，但要注意别用力过猛，以致于缪托知己。很可能，我们只有在也不把“黑暗森林法则”当真的前提下，才能无心理障碍的阅读这本想象力确实不错的作品。但这个前提是否成立，《三体》在中国的流行对于国内正在上升的种族主义和新纳粹思潮又会起到什么作用，我们或许没有那样的奢侈来忽视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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