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靓蕾发文的意思是，“醒醒吧，王力宏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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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娱乐圈塌房虽常见，但无论如何大家也没想到，2021年年末塌的居然是曾为华语乐坛做出不菲贡献的“音乐才子”“优质偶像”王力宏。而把王力宏经营了20多年“优质偶像”的幻象戳破的，正是王力宏的前妻李靓蕾。

在王力宏官宣离婚之前，即使关于李靓蕾的谣言和诽谤满天飞，她也几乎从未单独为自己发过声，而是一直以贤妻良母的温柔主妇身份出现。所以王力宏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在官宣离婚之后短短几天，李靓蕾撕下了嘴上被他以“妻子”之名贴上的封条，用几篇精彩的长文，把他过去关于婚姻、关于自己的谎言全部戳穿。

李靓蕾的几篇文章之所以引起轰动，并不仅在于“锤渣男”的内容，更在于她用清晰的文笔、流畅的逻辑、丰富的知识，有理有据地说明了自己的困境和诉求。更难得的是，即使长期受到不公对待甚至精神虐待，她在字里行间里也仍然流露出对王力宏的同理心、包容和爱。

但这与王力宏及其父亲的发文形成了鲜明对比。就算忽略用中文写作的语言障碍，这二位精英男士的发文中呈现的尽是破败不堪的逻辑和莫名其妙的内容。

王力宏微博第一次回应，上下滑动查看

从信中描述内容来看，他们甚至不惜用诽谤和欺骗的方法，把李靓蕾塑造成一个为了钱处心积虑、满口谎言的坏女人形象。而他们口中所有的“温情”都只是为了孩子，对这个五年生了三胎、全职操持家务的女性并无同理心和关爱可言。

李靓蕾发文的力量不仅仅在于揭露王力宏的谎言，还在于对一些普遍的婚恋及社会问题的直接控诉。她指出社会长期以来都忽略了全职家庭主妇的身心负担和财产权益，同时她还引出了婚恋关系中常出现的精神操控（Gaslighting，煤气灯效应），以及被社会高度接受却往往对他人造成很大伤害的自恋人格。

很多人把李靓蕾的这场发声看成是大女主剧的现实版，为她以及更多女性力量的觉醒而感到激动。同时，很多人也从她的经历中做出总结：女性一定要精神和经济独立、不能在精神和物质上依赖任何人，并且女性一定要远离会精神操控的男友、警惕有自恋人格的人。

这些给女性的劝告听起来并没有错，但是我想，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被探讨：精神操控和自恋人格只是个人层面的行为和性格问题吗？我们只要远离这些有问题的人就可以了吗？明明做错事情的是男人，为什么最后要改变行为的却又是女性？

李靓蕾劝告的是女性，但敲响的是给这个时代的男性的警钟。

01.

为什么女性更容易被精神操控？

这次李靓蕾的发文把“煤气灯效应”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操控概念，引入了大众视线。煤气灯效应是指在虐待关系中的一种精神操控，操控者会以欺骗、转移话题、否定、抹黑、篡改事实等方式，企图改变受害者对现实的认知和记忆，让受害者在心理上产生动摇并失去原本的信仰，被操控着重构对自己和他人的认识。

这样的精神操控可以发生在一对一的关系中，比如在恋爱、亲子、上下级关系中，也可以发生在一个团体，如家庭、公司、学校与个人之间。

虽然李靓蕾并没有在文中举出王力宏精神操控的例子，但是王力宏通过发文倒是不打自招了。

例如，他展出李靓蕾曾经在邮件里回复他“hello stranger”，想让中国网友相信他们俩真的是十年未见的陌生人。但如今网友的英文水平当然能分辨出stranger在这个语境中表暧昧或亲近的关系，于是纷纷回呛他把网友当傻子，也指出这恰好证明他习惯性地用说谎、捏造的方式去操控、重构他人对现实的认知。

李靓蕾用对峙事实的方式避开了王力宏的精神操控陷阱，女性网友们也互相鼓励和劝告，要以李靓蕾为榜样，学习她的应对方式，远离会精神操控的男人，不要沦为下一个受害者。

但与此同时我们需要追问的是，明明在亲密关系中男女都有同样的动机去进行操控，为什么无论是在新闻里还是生活中，我们更多看到的都是男性作为施虐者去操控女性，很少看到男性被操控的例子？是因为女性天生就更脆弱、更不理智吗？

哈佛大学的社会学教授Paige L. Sweet指出，认为女性更不理智所以容易被操控，是因果倒置的错误理解，事实上，是因为我们社会中存在着强烈厌女情绪和性别刻板印象认为女性更不理智、精神更脆弱，才使得她们在被施以虐待和精神操控时更难以被相信、更难以求助。

例如这几天又被网友翻出的一个在国外抖音上大量转发的视频——一个美国白人男性在厕所里拍下了他的女性伴侣在门口疯狂锤门，尖叫大喊着“我恨你”。很多人承认看到视频第一反应都是这个男人好可怜，不得不面对这个疯女人。但是很少有人会想，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歇斯底里地尖叫？

男权社会给女性量身定制了“疯女人”的形象，让人们相信不理智和疯狂是女性生来的缺点，所以大家通常很快认定女人说的话是不可信的，她的认知并不真实，那么谁又会去帮助被精神操控的女性回到现实的世界来呢？

更重要的是，当男性主导着家庭和社会的权力与资源时，女性的生命经验常常系统性地被否定、忽视和污名化。

比如，以男性样本和体验为主导的医疗体系甚至常常把女性的疼痛看成是不真实或被夸大了的；又比如，女性遭遇性侵却无法得到司法公证裁决的例子有很多，但是掌握社会权力的男性却总放大或捏造女性诬告的案例，让调查和审讯过程常常变成逼迫女性情绪失控的陷阱，降低女性胜诉的可能。

所以，女性要逃出精神操控只靠个人的火眼金睛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改变和抵抗这不公平的性别刻板印象和权力分配制度，才能让女性的生命体验被正视、被重视，才能真正降低被周围的人与权力强行改写、摧毁精神世界的可能**。**

02.

自恋者乐在其中，但周围的人深受其害

除了精神操控，李靓蕾还引出了自恋人格的概念，不过大家似乎并没有对自恋人格产生如对精神操控般的警惕。但实际上，精神操控是自恋人格（以及反社会人格）的副产品。

当你察觉到被精神操控了，也许说明你和有自恋人格的人关系已经太亲密了，以至于他有机会去操控和改变你的认知，这时候要逃离恐怕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所以，首先我们需要认清自恋人格，并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

可是，自恋似乎很常见，难道不就是一种过度的自信吗？很多自恋的人事业也很成功，看起来也很有魅力，他们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健康的自信与有毒的自恋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可以完全接受和拥抱“普通而自信”，但是后者却不可以。

因为自恋人格的自我是建立在超越他人的优越感之上，他们极度需要他人的崇拜和爱慕，认为自己就应该得到更好的特殊对待，所以他们一切以自我的需求为中心，缺乏对他人的同理心。

但是，这种膨胀的自我必然也是脆弱的，他们不能接受自己不如他人的评价，这可能让他们暴跳如雷或者如坠地狱，所以他们会不择手段地维持这种脆弱的优越感。

就像人在水里就会自动扑腾一样，精神操控大多情况下只是自恋人格为了满足膨胀的自我所自发产生的行为之一，同时，他们还可能通过更直接、残忍的方式利用和榨取周围人的价值来满足自大的需求，如对他人进行贬低、羞辱、打骂等行为。

虽然有自恋人格障碍（NPD）的人可能因为自恋产生如抑郁症、狂躁症、成瘾等其它心理问题而倍感痛苦（如王力宏），可是大多数有自恋人格的人并不会由于自恋而感到苦恼。

相反，他们往往沉浸在自己的成功和他人的爱慕所带来的快乐中。也许他们远远看起来充满魅力，但由于他们的快乐必须建立在优越感、特权感、以自我为中心的需求之上，所以他们对周围人产生持续的伤害又是必然的。

也许你想到的符合自恋人格描述的人中有男有女，但从社会平均水平来说，男性发展出自恋人格的可能性比女性大（Grijalva et al., 2015）。

为什么男性更自恋呢？首先，自恋者需要时刻能感受到地位上的优越感和特权感，在这一点上我们社会的男性可以说是赢在起跑线了，毕竟男性在权力、资源和名声上比女性拥有多得多的优势。

并且有研究发现，自恋的养成与家长的过度褒奖有关，比如告诉孩子“你就是比别人强”“你就应该得到比别人更好的”（Brummelman et al., 2015）。同时，自恋者的不安全感也许还与家人对孩子的严格要求有关，当孩子达不到要求时，如果家长表现出过分严厉和不满的情绪，就很有可能让孩子把安全感完全建立在外部成就之上，而一旦失去外部肯定就无法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Thomaes & Brummelman, 2018）。

所以，在仍有那么多家庭要不惜一切“接男宝”、人们仍普遍对男孩寄予更高期待的社会，很讽刺地说，很多女性甚至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空间和资本发展出自恋人格，那么男性体现出的更高的自恋倾向可以说是某种必然。

王力宏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有自恋人格的男性也许看起来魅力四射，但是由于他们膨胀却空洞脆弱的自我，他们几乎是无法自控地要利用和榨取周围人的价值，那么女性就不免会成为他们眼中的生育工具和性资源。

不要指望他们可以投入一段长期有意义的亲密关系中，因为他们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在快感、金钱、权力之外的快乐来源是什么。

**所以各位，还是要与自恋人格的人保持距离，**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是坏人，只是他们不可避免地会让周围人受伤。

03.

李靓蕾的忠告是给女性的，

但敲响的是给男人的警钟

这次大家从李靓蕾身上可以总结很多值得学习的经验和教训。而在我看来，比如何应对精神操控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远离有自恋人格的男性——毕竟这是比精神操控更常见的威胁。

即使李靓蕾非常聪明能干，即使她如此温柔包容，即使她生了三个孩子，也还是改变不了深陷自恋人格的王力宏。

所以，正如研究自恋人格的临床心理学家Ramani Durvasula所建议，面对自恋人格的人，最好最安全的方法是直接走开，不要产生更多的交集也不要再投向关注的眼光，这样他们也就没有机会再来剥削、利用、操控你。

看起来李靓蕾是在这段婚姻中受到更多伤害的人，但仔细想想，她才是真正从失败婚姻中吸取到教训并觉醒的人。

她认识到要给自己在经济上留后路，她认清了自恋人格男性的虚假魅力，她学会了如何应对精神操控，同时她还把这些经验分享给了更多的女性，也收获了无数女性同胞的支持，这一切都将为她未来的生活打下更好的基础。

李靓蕾在发文中说，她在婚姻中面临的困境是很多女性共同面临的，但相对应的，她所展现出的勇气、能力、觉醒和进步，也是这个时代很多女性所共享的。

这些年在一次又一次的社会事件中，女性一直在吸取教训，不断改变和进步，那么男性呢？男性有没有学到什么，有没有意识到需要改变什么？

一直以来社会都告诉男性，只要事业够成功、够有钱，就会有很多女人喜欢，并且愿意为你生孩子。男性知道女性对自己很重要，但是重要的意义在于女人是必不可少的生育工具和性资源，是给自己添脸面的财产。

在这样的价值观里，女性是资源、是财产、是器官、是物件，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也只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她们的尊严和健康也都可以用钱来填补和买断。

所以王力宏父子才会把李靓蕾怀孕后要结婚的要求视为无理的威胁——一个生育工具，怎么能主动提出结婚的要求呢？所以王力宏父子才会在发文中强调他们给了李靓蕾多少钱，仿佛给钱了就让她在情感上的控诉变得站不住脚。所以王力宏也才会在李靓蕾发文后，要用一套房子换她承认自己精神不稳定。

但现如今，一方面现在很多女性根本就不需要在经济上依靠男性，用钱吸引和捆绑住女性的可行性大大降低；另一方面，即使有暂时靠金钱维系住的感情，也只是代表女性当时愿意参与到这样的关系中，却远不代表她全部和永久的需求及欲望。

那么面对并不需要或不再需要男性的钱的女性，男性又如何理解她们以及与她们相处呢？

当女性戳穿男性不堪一击的谎言面具时，男性除了落荒而逃或以暴力进行反击外，还可以如何应对呢？

男性真的准备好面对与自己平等，甚至很多方面能力超过自己的女性了吗？

当女性不再愿意扮演传统的、扁平化的角色时，男性准备好如何应对女性的立体的、流动的欲望了吗？

希望一些男性可以明白，不要再为了拥有一个老婆而努力赚钱了，因为现在很多女性努力赚钱的原因，就是为了逃脱被人拥有的命运。男性是时候好好学习如何与不可被拥有的、生动的、复杂的女性平等地相处了。

参考资料：

1.Brummelman, E., Thomaes, S., Nelemans, S. A., De Castro, B. O., Overbeek, G., & Bushman, B. J. (2015). Origins of narcissism in childre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2(12), 3659-3662.

2.Grijalva, E., Newman, D. A., Tay, L., Donnellan, M. B., Harms, P. D., Robins, R. W., & Yan, T. (2015). Gender differences in narcissism: a meta-analytic review. Psychological bulletin, 141(2), 261.

3.Sweet, P. L. (2019). The sociology of gaslighting.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84(5), 851-875.

4.Thomaes, S., & Brummelman, E. (2018). Parents’ socialization of narcissism in children. Handbook of trait narcissism, 143-148.

5.https://m.weibo.cn/status/4716440190714988?wm=3333_2001&from=10BC193010&sourcetype=wei

6.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tllLbN1IAo&t=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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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杨芮，纽约大学应用心理学博士

编辑：汁儿

监制：猫爷

头图&配图：《致命女人》《婚姻故事》

《婚姻生活》《82年生的金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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