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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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今天，无事可干。 她从市集上买了几捆鞭炮，大白天就在院子里放了，邻居的鸡鸭鹅被吓得四处叫唤，六神无主。邻居大姐从屋里跑出来冲她大喊：“神经病啊放你妈的炮！”小佳见状不妙，一溜烟跑走了。 小佳跑进村里的麻将馆，看人打麻将。打麻将的人都认识小佳，都吆喝着：“小佳，过来整一盘嘛。”小佳懵了一下，使劲摇头。“来嘛，好久没打过咯。”人们继续撺掇着，眼睛里放着光。小佳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干脆跑出麻将馆。 走到门口小佳又折了回来。人们眼睛暗下去的光又亮了起来。小佳只是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又跑走了。 小佳边磕着瓜子边慢腾腾地走着，像片被秋风吹来吹去的叶子。“小佳，你娃儿嘞。”杂货铺买烟的女人冲她喊。 “不晓得，在学校头读书吧。” “今天星期天，读啥子书哦。” “你标问我咯，我啷个晓得诶，我说他在读书他就在读书。” “脑壳有病嗦。”女人小声嘟哝了一句，没想到被小佳听见了。 “你才有病！”小佳小声回骂了一句。转眼间，小佳又跑没影了。 小佳拐进一个巷子。村里的三个光棍蹲在拐角抽烟唠嗑，一看到小佳过来赶忙站起身。 “小佳你今天又好看了。”留着中分的胖子说。 “小佳，你是走哪耍去哦。”留着寸头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说。 “没走哪儿耍，随便逛哈子。”小佳低着头，抚弄着左手上不存在的戒指。 “小佳，来我屋头吃哈饭不，我妈可喜欢你了。”高个黄毛牛仔裤的男人说。 “谢谢，不去咯，我待会儿还要跟屋头人整饭。”小佳回绝道。 “你哪儿还有屋头人还要吃饭哦。”男人不依不挠，“来我屋头耍一哈，明天回去，不，今天晚上回去要得不嘛。” “你们好烦哦。”小佳生气了，或者露出了生气的模样，撞过三个男人，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小佳来到一处河边，这是村里最大的河。那天她接儿子放学时就路过这个河边。河流奔腾且混浊，水草茂盛。几只水鸟在河岸边盘旋，下落，寻找食物。小佳看水鸟看腻了，决定回家。 回家的路上，几个熟识的街坊喊：“小佳，派出所来人了，你搞快点回去看哈子。” 客厅里坐着两个年轻的民警，一脸稚气，本来是靠在沙发上，看到年轻的小佳进来，立马抬头坐正。 小佳泡了两杯茶，摆在他们面前。 “那个，你屋头男人嘞？”高个子的民警问。 “前年子病死了。”小佳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你婆婆嘞？” “去年子也死了。” “公公嘞，哦，不好意思，他死十几年了，那意思是你屋头现在就你一个人了。” “嗯。” “那还有点辛苦。” “嗯。” “那现在你跟我们说哈子你娃娃失踪时候的情形嘛。”两个民警拿出笔记本和笔，开始记录。 “那天我去接他放学，我们走河边上过，然后我肚皮有点痛，我就喊他等到我去上会儿厕所，然后出来时人就不见了。”小佳双手捂着脸，小声抽泣着。 “我问一下，那天你为啥子带他走河边嘞，那边那么偏。” “他说要走那儿耍嘛，他说他同学就住那条路，想让我带他耍，我说反正星期五了耍一会儿也要得，结果……” “你娃平时喜欢弄水耍不？” “我从小就教育他不要走河边耍，他听得。” “好吧，小佳，具体情况我们大概晓得了，可能人贩子拐跑的，这几天我们会联系公安局来这附近找一下，不过不排除他掉到河里的可能，毕竟这边很久没有过人贩子了。” “没事，啥子结果我都能承受。” “那个，问一下你的年龄。” “问我年龄弄啥子，不是找我儿子唛？” “不是，例行公事，整个档案。” “25岁。” “跟我同事差不多哦。”他说的他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矮个子，“他下个月就满24岁了。” “嗯，晓得了。”小佳冷冷地回答。 “那个，我想问一下，假如一直没找到我儿子，那我咋个办诶。” “你可以先回你的娘家屋头去。但是你有套房子在这儿，也可以再重新找个人嫁了也行。” “我想回去！” “可是……”民警一时语塞。 “如果娃找不回来了我就走。” “村头人对你那么好嘞走啥子嘛。”门口闲坐着邻居大妈插进来一句。 “关我啥子事哦，我想走就走。” “你就没想过你娃儿吗，如果你娃找回来看到屋头莫得妈妈，他咋个儿办嘛？”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啊，哦，这时候你们就开始讲亲情咯嗦，七年前你们咋不说这些诶，咋不说我也想我妈想我爸我要找他们诶，咋不说我父母七年没看到我，他们咋办，啊，我当时求你们让我走你们咋不这样说啊，现在丈夫莫得了，婆婆莫得了，娃娃也莫得了，我要走你们又开始求我不走了，说一道做一道，简直是人面兽心！”小佳气不打一出来，将屋里的人全部赶出去，锁上门，再也不见任何人。 晚上，她打开电视，照常切换到她家乡的台，听着小品中熟悉的方言，她流了泪。她想起自己短暂的大学生涯。这双原本白皙的手，本来是预备来做手术的，现在已经被农活摧残得犹如枯枝。 一个星期前，她带儿子到河边。出了厕所后发现儿子不见了，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他在河堤下玩。 “妈妈，看，水鸟。”儿子指着不远处河面上盘旋着的水鸟。 “想不想和水鸟一起玩啊。”小佳亲切地问。 “想。”儿子天真地回答。 “好，妈妈这就让你和水鸟一块儿玩。”小佳退到儿子身后，“小江，把眼睛闭到一下，数三声，就把眼睛睁开。” 小江照做了。 一。 二。 三。 扑通一声，河面上升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几分钟后，便消散了。
2020.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