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1998，一个改变中国数十年的不分洪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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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省，荆州市，沙市区，上午9时。

长江的水位达到史无前例的45.22米，已经超过大堤顶面（坝高45米），完全依靠军民堆垒沙袋强行防御着。

一个男人怀着要么战胜洪水，要么自沉于溃堤后的滔天大水以谢天下的信念【2】，坐镇荆州，沉着指挥奋战在长江大堤上的数十万军民。

就在前一夜，他根据上峰授权，做出了一个重大决断，并请示了上峰：

死守荆江大堤，不启用南岸分洪区。

这个决定，改变了湖北未来20年的命运，也关系到中国未来20年的国运。

这个决定，让埋进分洪区防淤堤的20余吨炸药未能引爆，让中外记者的大新闻胎死腹中。

那个男人，是当时的国家防总总指挥。

总指挥在沙市视察水情

“长江第六次洪峰正在通过沙市，沙市的水位是45.22米，这不仅是今年最高水位，而且是历史上最高水位，荆江大堤正在经历一场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重大考验，沿江广大军民也在经历一次极为严峻的考验，但是我们坚信，只要坚决贯彻落实J*****的指示精神，坚持、坚持、再坚持，我们完全能够战胜这次洪峰，夺取最后的胜利”。 W*****在观音矶向在场的陪同人员和记者讲的这番话，是荆州治水史上影响最为广泛、最为深刻的一次讲话。【5】

本文出现的各个地名与设施的分布图

一、当人民把家园留给洪水

当沙市水位到达四十四点六七米（争取四十五米），预报将继续上涨时，即开荆江分洪区北闸分洪六千秒立米至七千七百秒立米；水位仍上涨时，扒开腊林洲堤进洪，合计分洪流量可达一万五千秒立米到一万七千秒立米。如预报来量大，仍将上涨时，则运用涴市扩建区，最大进洪五千秒立米，同时将虎渡河东、西两堤扒开，与荆江分洪区联合运用。这一措施，约可解决枝城洪峰流量八万秒立米洪水（荆江分洪区位于湖北省长江荆江段右岸的公安、江陵县境内，包括荆江分洪区、涴市扩建区和虎西备蓄区，共有耕地六十七万亩，人口四十八万九千，可分蓄洪水五十四亿立米，连同涴市扩建区为六十二亿立米）。——1985年6月25日，国发79 号文件，《国务院批转水利电力部关于黄河、长江、淮河、永定河防御特大洪水方案报告的通知》

荆江分洪区示意图

荆江分洪区卫星地图

1952年，荆江分洪区建设完成，54年即投入使用，降低了当面沙市水位0.96米，发挥了重要作用。1998年8月6日，第四次洪峰过境，沙市水位很快突破44.68米，达到了分洪预案规定的泄洪标准下限。

一场44年不曾发生过的大撤离，就在喇叭中各村书记嘶哑的嗓音里开始了。

从8月6日下午16时至8月7日中午12时，20个小时内，33万群众（不包括扩建区、备蓄区的荆江分洪区内人口）拖家带口，带着少数财产，离开了温馨的家园，灌浆的稻田，还有正在绽放的棉花地，进入事先规划好的安全岛集中安顿下来。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人走屋空，门窗打开，禽畜饿死、渔池翻塘、稻田干裂、棉桃长虫、工厂停工、商店关门。

紧急撤离的分洪区群众

十天后，不必泄洪的消息最终传来时，这群人喜极而泣。

那个人的决定，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二、风云突变，超级洪峰来袭

长江第四次洪峰让湖北省做出准备启动分洪区的决定并上报，后来有惊无险，最高水位出现在8月8日，达到44.95米。

第五次洪峰发生在8月12日，顺利通过荆江后，水位也开始逐渐回落。

8月15日17时，沙市水位已从12 日的44.84 米下降到44.28米, 下降0.56 米

抗洪军民刚刚松了一口气，谁知风云突变，川东和三峡库区暴雨倾泻，清江流域山洪如瀑。至16日16时，沙市水位已达到44.88米，并继续保持快速上涨势头。

据水利部门预测，16日当晚，沙市水位即将突破45米大关。

如此形势，已刻不容缓。

三、政治家与科学家的巅峰对话：6个科学问题，60分钟解答

还是16日16时，一阵电话铃声划破了长江水利委员会水文预报处的紧张空气，国家防总总指挥命令水利部长回答6个问题，部长将任务下达给具体部门，限时60分钟。

• 沙市站洪峰水位

• 沙市站洪峰出现时间

• 超过45.00米的持续时间

• 超过44.67和45.00米的超额洪量

• 分洪对降低下游监利、螺山、汉口等地水位的影响

• 预见降水条件下的洪峰预报

所幸，这些问题背后所需的各项数据早已汇总并经过分析，科学家们经过严密计算，准时并正面解答了上述问题

那天傍晚，当总指挥登上南下荆州的飞机时，这些问题已经了然。即便如此，他还是点了几个人的将，要在落地的第一刻见到这些科学家。

一些在今天看来，堪称国之栋梁的科学家。

四、分洪爆破进入倒计时

长江水利委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从荆州长江抗洪前线指挥长发到荆州分洪前线指挥长手中的一份特殊传真，已经在案头躺了很久。

这是一份湖北省初步拟定的倒计时，

“核按钮”启动的倒计时，分洪区堤坝爆破、闸门开启的倒计时。

1998年8月16日上午初步拟定的分洪准备工作流程，引自【7】

除第八步需要最终由得到上峰授权的国家防汛总指挥来下达命令之外，各项工作已有条不紊的展开。

“同意先爆破防淤堤”——这是总指挥临登机前，下达给湖北省负责人的指示（中的一条）。

“起爆时间待定”——这是省负责人下达给各部门的指令（中的一条）。

当总指挥飞越神州大地时，各项工作仍按照22:30分起爆的节奏推进。

一支身负黑色使命的部队在雨幕中肃然走上防淤堤。

五、最不受欢迎的一支子弟兵

两百万子弟兵中，有这样一支特殊连队。

他们曾经被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用拐棍指着鼻子大骂，骂他们在54年炸了分洪区大堤——尽管98年的官兵早已不是54年的那批官兵，但群众只认他们的工作。

他们在其他部队拼尽全力守护大堤的时候，于荷枪实弹的护卫下，

时刻准备爆破堤坝。

这只连队的官兵，他们只想默默服完兵役，一点也不想成为英雄。

他们是一支最不想完成任务的连队——

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上峰按下起爆钮时，

引爆预先埋在分洪区防淤堤里的炸药。

荆江分洪区北闸航拍图，出处见图

见证一段历史的炸点

六、隔河岩，204米蓄水线上的坚持

暂时离开气氛焦灼的分洪区北闸，去一个气氛更加焦灼的地方——

上游清江流域的隔河岩水库。

它的设计书里规定，正常蓄水位为200米；

千年一遇洪水时的理论蓄水位，为203.29米；

五千年一遇洪水时的理论蓄水位，为204.57米。

隔河岩水电站

16日22时，水位已达203.51米，早已超过千年一遇的洪水规格。

能为了下游沙市水位不超过45米而蓄到204米吗？

然而专家计算出的答案是，不能，绝不能冒这个风险。

动用分洪区事大，可是偌大的水库一旦奎溃决，事更大！

8月7日长江第四次洪峰，隔河岩水库一度蓄到了203.94米的极限水位，

将错峰能力发挥到极限，拴住了清江流域的猛兽，

避免与长江洪峰合流，这才使沙市水位保持在45米以下。

而那一次，已经使大坝的结构件承受了超出极限的应力，并保持超限运行78小时【8】。

引自文献【8】

8月16日的长江第六次洪峰，隔河岩水库再次将蓄水能力发挥到极限，

削峰流量多次浮动（入库减出库），堪称极限上的舞蹈

（注意削峰量的波动）

【9】

隔河岩与葛洲坝（以隔河岩为主，因为削峰更多）一起，

为沙市消减了最多49厘米的水位（指17日零时的沙市水位削减值）。

使沙市的最高水位推迟了9个小时出现，

并且也从45.49米减少到45.22米。

可谓功不可没。

七、分洪，还是不分洪？

1998年8月16日21时21分，国家防总总指挥的专机在沙市落地。

22时，长江对面防淤堤内的炸药已经设置到位，人员已经撤离；

分洪区内万籁俱静，921.45平方公里的土地已反复确定没有人类；

分洪区外的围堤，每5公里站着几位荷枪实弹的士兵，携带50发子弹，

在黑色的雨夜里，他们时刻准备着向天空射出悲鸣的子弹；

所有人员已经撤离到炸点2公里以外，军人，民兵，民众，记者，干部；

所有人都在等待。

一切准备工作已然就绪，就等着那个“核按钮”被最终按下。

作为受到全权委派、亲临一线、充分听取各方直接汇报的总指挥，

正等待着一些核心科学家加入最后的决断。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抉择。

分洪，工兵早已在南岸待命，炸药早已布设完毕，只要一声号令，挡在分洪区与长江之间的那座土堤就会应声倒下，闸门随后开启，淹没分洪区群众的家园与田地，一百多亿财富灰飞烟灭，江水将快速下降数十厘米，下游也将得到一定缓解。一切合法合规合情，没有人会承担责任，损失的财产可以再创造，民众的损失有国家提供一部分补贴……

不分洪，长江水位将在23时突破45米大关，淹没堤面，全靠沙袋垒起的子堤御洪，浸泡了几个月的沙市大堤还能坚持多久？下游的洪湖、监利等高危区又能坚持多久？纵然沿堤所有部队已尽数上堤，但是谁能担保荆江大堤不会溃决？隔河岩水库已经为自保而全力泄洪，17日早上的水位会更高，到底能不能坚持住？

一旦荆江干堤出现大范围溃坝，江汉平原必将尽成泽国！

数十万人死于非命，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数千万人蒙受损失。

一个省的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将葬送在滔天巨浪里，

一个国家的未来数十年将要用来弥补这个错误决策，

一个民族的崛起道路将被迟滞，

一个文明的现代化进程将就此崴一下脚。

到底分洪还是不分洪？究竟该如何决策？决策依据在哪里？

红色“核按钮”，按，还是不按？

八、现代化的梦想，不能轻易让洪水绞杀

8月16日22时左右，长江水利委员会副总工程师来到总指挥下榻处。

此时，沙市站的长江水位达到45.04米【9、11】。

他走进总指挥的房间，加入了与总指挥交谈的专家之列。

总指挥问副总工程师：你主张分洪还是不主张分洪？

答：不主张。

理由如下【7、10】：

• 1.第六次洪峰虽然很高，但缺乏流量支撑，超蓄的洪水量不大，44.67米以上超蓄6亿立方，45米以上才超蓄2.1亿立方。

• 2.水位超过45米的时间不会长，仅持续20个小时作用，洪峰将在17日8时左右出现，水位45.20米左右。超过45米以上水位将持续到18日2-8时，10时将退到45米以下。

• 3.第六次洪峰属于“尖瘦型洪水”，分洪对下游效果不明显，按5000立方米/秒持续，沙市最高水位下降0.2~0.23米，洪湖石首等地最多下降0.1-0.2米。

• 4.荆江分洪区可接纳54亿立方米的水，但本次洪峰形态特殊，45米以上仅仅超蓄2.1亿立方，分洪得不偿失。

• 5.今后几日无大到暴雨，17日8时以后，三峡地区和清江流域的降水将歇，宜昌流量减小， 洪水只有峰没有量，后继无力，不能持久。

• 6.长江大堤刚刚完成修整，应该能在短时间承受45.2米的极限压力。

• 7.隔河岩可以顶到204米，但不能超过。

• 长江委的最终建议是，不分洪，扛过去。

长谈进行了近一小时，总指挥已有了定数。

16日夜23时，总指挥召见了军区高级将领，表达了不分洪的意向，请部队迅速部署，严防死守。

23时晚些时候，长江委副总工将刚刚接到的长江委主任正式书面意见传真件递交总指挥。

17日零时前后，总指挥拿起了红色电话机，向上峰通报决策内容和决策过程，并得到了上峰的正式命令。

17日1时30分，总指挥召见了省的二位主官，正式传达不炸堤、不开闸、不泄洪的决策，要求军民齐上阵，严防死守两昼夜。

后来，下榻宾馆的一份手稿流传了出来，这是总指挥对二位省主官的原话记录稿【7】——

湖北又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川东三峡区间下了一场大雨，清江流域下的这场雨，从昨天早晨8点至晚8点，下了15至20毫米，昨晚8点至今早6点，还有10毫米，累计25至35毫米，这样又形成了第六次洪峰，给湖北40多天来的防守带来新的困难。  昨天23点，沙市水位达到45.07米，流量51700立方米/秒，24点达到45.09米，超过了国家分洪的标准。

我刚才没有急着找你们来，而找了有关方面的人士，把各方面的情况、数据了解分析了一下，现在看来有不利的条件，沙市水位上涨，预计今天早晨将达到45.20米至45.30米这个范围，沙市这样的水位对荆江大堤来讲，还不是太担心，最令人担心的是石首、监利和洪湖，最容易发生问题的是这些地方，尤其要防止出现重大险情，要充分预计到并做好认真准备。  

根据几家气象预报，三峡区间、清江流域今早8点后降雨基本结束或明显减弱。按照洪峰到达沙市站44.67米计算，超20亿立方米。因此可以判断在沙市超45米以上水位大约将持续24小时，按照超44.67米计算，大约持续两天左右，说明上游来水并不算大，预计高峰值持续不会太长。洪峰属尖瘦型，估计洪峰到来后，持续2一3小时将逐渐减弱，隔河岩水库昨晚12点水位203.74米，入库流量6300立方米/秒，葛州坝电厂坚持5小时后削流，四川、重庆水库全部关死。这样在正常情况下，可通过严防死守渡过难关。

所以我现在找你们商量，能不能坚持严防死守，咬紧牙关，顶过去。因为即使分洪，对洪湖堤段险情稍有缓解，但作用不大。我临走时，‘上峰’交待，能不能考虑再看一下，坚持一下，慎重决策，坚守大堤。最重要的是弄清情况。J***昨天已发出命令，解放军官兵全部上堤奋战两天，迎战洪峰。我也找部队领导谈了。部队都表态一定严防死守。这样，地方能否也下决心，让群众全部上堤，也奋战两天，死守大堤，保住大堤；守住大堤，这是重中之重。同时也要加快分洪准备进度，拉警报，发通告，拉网式检查，不留一个群众，分洪的步骤、预案要搞好，检查每个环节，真正起到削峰的作用，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对严防死守大堤这个重中之重的问题，我提出几点要求，重点是对3个地段石首、洪湖、监利：第一，全省紧急动员，奋战2天，打恶仗，打硬仗；第二，巡堤查险以地方为主，这两天要特别加强；第三，要组织专门力量，备足物料送到位以应抢险时用；第四，所有技术力量都要上岗，尤其是部队上去后，要给他们配备技术力量；第五，重要险段预案，主要是3个地段，尤其是洪湖段，要认真制定好。  

以上5件事要立即下达死命令。

九、尾声

1998年8月16日至17日的那个夜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17日凌晨3点半，在焦急不安和迷惑不解中彻夜等待的荆州市主官，终于等到了一份传真。传真的内容，正是上述的原始讲话记录。

那一夜，尽管尖利的警报声响彻分洪区的夜空，但没有一颗子弹射出枪膛。“核按钮”终究没有按下，英勇无畏的中华儿女再一次用自己的血肉筑起了新的长城——

一道用装满砂石的白色编织袋筑成的子堤长城

“向前，向前，向前！”

98年，睡倒在子堤上的抗洪官兵，地点不可考

或许，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把治水当成头等大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中华民族。一个伟大的年代，一群伟大的领导者，率领一支伟大的军队和一群伟大的人民，干成了一件在后世看来依旧伟大不朽的事业——

今夜荆江不分洪，巴山夜雨终难续。

百里长堤波未平，万众一心锁洪魔。

（草作打油诗一首，贻笑大方）

十、“有生之年，我还要再来观音矶”

2011年，已经走上新岗位的总指挥，来到荆州市指导抗旱工作，再一次前往沙市区万寿塔下的观音矶。这是他第六次来到万寿塔下，第六次站在观音矶前凝望长江。

现今的观音矶，远处是长江大桥。灯塔（这不是万寿塔！）下是刻有“观音矶——天下第一矶”的石碑。

荆州电视台的航拍画面（那座古塔是万寿塔）

1998年5至8月间，时任国家防总总指挥的他5次密集造访观音矶：5.29、7.6、8.8、8.13、8.17。第一次是抗洪斗争开始前的未雨绸缪；中间三次均是陪同上峰视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独自前往的最后一次具有格外的意义，那时的他身负使命，手握“核按钮”，刚刚作出硬扛洪水的决策，一个城市，一个省、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几十年，落在他一人的肩头。

帮他一起支撑起这副千钧重担的，是一位前地质工程师的科学素养，是众多气象科学家、水利科学家的学术担当，是军地上下的精诚团结，是军民一心的铜墙铁壁。

8月17日7时，水位45.19米。仅仅休息了几个小时后，总指挥一行人赶赴沙市水文站了解水情。随后驱车前往下游30多公里外的铁牛矶险段，视察勉励抗洪军民。10时，返回沙市万寿塔公园的观音矶。

没有人知道，98年8月17日上午10时【12】，总指挥是怀着怎样的心境走上观音矶。

长江沙市站水位在那一刻达到有记载以来的最高值，45.22米，仅仅比副总工的预测高了两厘米。

浊浪翻滚，观音矶上塌了几块砖，

浪花溅矶头

上午11时多，沙市水位开始逐渐回落，长江第六次洪峰顺利通过，为尖瘦洪峰；

晚上20时，沙市水位已回落到45.10米；

8月18日，沙市水位降至45米以下；

8月19日，沙市水位降至44.67米以下，没有流量支撑的洪峰无力持久；

长江委专家的判断一一应验，总指挥决策的科学性一一彰显。

8月20日，埋设在北闸防淤堤里的炸药被拆除。

至此，1998年抗洪中最危险的那几个日夜，正式结束【7、12】。

遥望江南，南岸红旗在若隐若现，

极目楚天舒

时隔13年后，2011年6月3日，当年的总指挥旧地重游。

当时的陪同人员说，在历史最高水位45.22米石刻水痕前，他驻足看了足足8分钟。

他波澜不惊的说起当年那个夜晚力挽狂澜的故事，

他风轻云淡的讲述当年站在那里掷地有声的故事。

时光在他的额头镌刻下深深纹理，

岁月却从未带走他在荆楚大地留下的名字。

逝者如斯夫兮不舍昼夜，奔流入东海兮不复还；

壮士改山河兮悍不畏死，转身隐去兮衣襟不沾。

（继续写个打油诗，抒发感怀，见笑）

在将要登车离开观音矶的最后一刻，他突然转身，

对在场的陪同人员说下了这样的最后一句话【5】：

“有生之年，我还要再来观音矶”

观音矶，见证了一段历史的天下第一矶

正文完，感谢阅读。

后记：

2018年刚刚过去，那是98抗洪胜利的第二十个年头。二十年前，还是孩子的我守着电视机，与家里的大人们全程关注着几十公里外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幼时懵懂，只知道98年时的我，已经会学着大人模样去说“今年的洪水真可怕、要是决堤了我们这儿也要完蛋”这样的话。在抗洪胜利后的第二年，我们那里的中小学都发了一本书——

《惊涛骇浪中的日日夜夜》

我也是从这本书开始，真正的认识这场伟大的抗洪斗争。

但真的对这场同自然的战争产生感性认知，还是当我真的站在当年官兵们奋战过的长江大堤上时。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豪杰。当你站在饱含官兵汗水与鲜血的大堤上，聆听惊涛拍岸的声响时，似乎还能依稀听见当年热火朝天的呐喊与呼号，能够感受到江堤的震颤。

从小，我听着这些英雄的事迹长大：

儿子牺牲老子上的李德清、李向群父子；

李向群

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0岁

画面中央的中年人，是李向群的父亲李德清。在儿子因过度劳累牺牲在大堤上后，他擦干眼泪，放下生意，穿上儿子曾经使用的那件救生衣，投身抗洪大军。

将救生衣让给士兵、将防洪树让给群众、组织群众自救、在被大浪卷走前还把士兵推到树上的连指导员高建成；九江决口时，正好路过的不知名驳船船主，将自家驳船自沉堵口等等。

高建成之女继承了父亲未竟的事业，穿上迷彩，成为父亲生前部队的一名战士，在纪念馆的父亲遗像前敬礼。

2018年的报道

如果要我找一个整场98长江抗洪中最至关重要的时刻，我想，在分洪与不分洪之间的决策，是足以改变历史的那个点。

• 没有分洪，分洪区内30余万百姓的财产安全得到保全，他们的人生轨迹也没有遭受重大改变；

• 没有决堤，荆州市沿江县市数百万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得到保全；

• 没有决堤，江北低洼的江汉平原没有变成泽国，华中地区得以继续保持稳步发展，千万人民的福祉没有中断，尚不富裕的国家不必拿出大量的真金白银来重建一个省。

全文尽量回避直接出现领导人姓名，回避使用清晰、标志性正面照，尽量以抗洪职务代替具体人物——我只是想向更多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不了解那段历史的人，讲一讲那个年代的波澜壮阔，讲一段不掺杂政治的纯粹历史。

图片一律来自网络和公开报道，文内可能存在少许错误和表述不清，欢迎批评指正。

推荐电影：

【A】电影：惊涛骇浪

（http://www.1905.com/vod/play/85389.shtml）以8月6日孟溪大垸决堤至7日九江决堤，直到至第六次洪峰安全度过沙市为背景改编的电影，八一厂出品，以今天的眼光看太伟光正，但仍是个还不错的故事片。片中人物均有真实原型，其中林少群的原型是富家子弟李向群——在入党第八天牺牲在簰洲湾的20岁大男孩，而他牺牲后，他的父亲也如片中林父亲一样，扛起沙包加入了抗洪队伍。结尾高能催泪，自备纸巾。结尾红色电话机那头的人物原型，为本文的总指挥。

【B】纪录片：挥师三江-1998年抗洪实录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4457306/）

B站资源，第68分钟起开始讲述荆江分洪决策的故事

资料来源：

【1】98年荆江没有炸堤分洪内情报道

（https://news.sina.com.cn/china/9907/070336.html）

【2】1998抗洪W决定固守大堤 万一决堤就跳江

（https://news.ifeng.com/history/zhongguoxiandaishi/detail_2013_05/31/25930722_2.shtml）

【3】1998：军民同心抗击特大洪水灾害 _大国脚印：网友心中60年最具影响力的60件事_新闻中心_腾讯网 （主页面还在，内部分页面已经失效）

（https://news.qq.com/zt/2009/statestep/1998.htm）

【4】1998年防汛抗洪大事记-搜狐新闻

（https://news.sohu.com/20081022/n260182152.shtml）

【5】天下第一矶–荆州观音矶 - 荆州论坛 - 东湖社区 - 荆楚网

（https://bbs.cnhubei.com/thread-3662939-1-1.html）

【6】永恒的壮举–记98年荆江分洪区33万群众成功大转移（带图 - 荆州论坛 - 东湖社区 - 荆楚网

（https://bbs.cnhubei.com/thread-2668406-1-1.html）

【7】彭子强. 本届政府没有分洪[J]. 中国作家, 1999(2):74-108. （力荐！！！本文大部分内容参考了该文的记叙）

【8】熊华康. 清江隔河岩水库在抗御’98特大洪水中的作用[J]. 水电与新能源, 1999(1):7-9.

【9】黄思平, 吴如发. 水库工程对1998年长江防洪作用分析[J]. 人民长江, 1999, 30(2):24-26.

【10】昨夜荆江雨急——荆江分洪决策内幕纪实 （徐剑, 陈昌本. 昨夜荆江雨急——荆江分洪决策内幕纪实[J]. 行政人事管理, 1999(7):15-18.）

【11】严洪. 荆江分洪 千钧一发[J]. 世纪行, 1998(10):8-11.

【12】《人民日报 》1998-08-18 第1版 荆江大堤经受住入汛以来最严峻考验第六次洪峰顺利通过沙市

（https://www.people.com.cn/item/ldhd/Jiangzm/1998/mingling/ml0007.html）

（原创声明：本文首发于1月6日知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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