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夫妻官”成贪腐典型：同年升副厅 同为副市长 落马“前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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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德宏芒市与保山昌宁县缔结为友好县市，时任芒市市委书记蔡四宏(后排右4)和昌宁县委书记耿梅(后排右5)夫妻二人出席签字仪式。 （德宏团结报 刘晓燕/图）

全文共4566字，阅读大约需要12分钟

• 官方披露的女副市长耿梅违纪违法情节主要和一家“南红”矿企有关，共计造成十余亿公共财产损失。

• “夫妻两人都是干部的很多，但都担任县长的太少见了”。

• “他们用家来相互掩护，夫妻联手，‘左手转右手’，权力相互利用，实现权力变现，套取巨额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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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张笛扬

南方周末实习生 严胜男

责任编辑 | 钱昊平

落马之前，官居云南保山市副市长的耿梅，基本都骑自行车上下班，偶有公车接送。

当时还兼任着隆阳区委书记，耿梅每天骑行的距离不远——她就住在离区委大院1.6公里的九隆名居，那是当地的一个高档小区。

2020年7月1日，耿梅家的别墅门窗紧闭。邻居们已大半年没有见到她，以及过去常停在门口的女式自行车。

在保山市近期召开的一次大会上，这位生于1968年的副厅级女干部的贪腐特点已被视作“五大贪官典型”，成为警示教育的负面案例。

耿梅和丈夫蔡四宏是云南出了名的“厅官夫妻档”。两人都当过县（区）委书记，同年晋升副厅级，都担任过地级市副市长，落马也是“前后脚”。

2019年10月15日晚间，云南省纪委宣告耿梅落马。4个月后，玉溪市副市长蔡四宏被留置。

两人落马后，云南省纪委网站刊文称，蔡四宏和耿梅在云南政坛令人瞩目，“他们从‘齐头并进’到‘双双落马’，令人痛心，发人深省。”

云南省人民检察院2020年7月12日发布的消息显示，因涉嫌受贿罪、滥用职权罪，耿梅已被提起公诉。目前尚无关于蔡四宏的进一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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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梅在落马前一天，还在九隆名居出现过。该小区一名保安人员的印象中，当时耿梅和她妹妹一同乘车出门。

谈到对耿梅的印象，一位邻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日常穿着朴素，平易近人”。在那个高档小区，耿梅的住所并不算“气派”，小区内有多套独栋别墅，耿梅和父母住的是联排别墅。

耿梅落马的当天下午，曾在保山宣传系统工作的处级干部王保清（化名）从朋友处得知了这一消息，他和耿梅是“二十多年的好朋友”，觉得耿梅“不太善玩机巧”，“没想到她会有经济问题”。

不久，耿梅的“经济问题”逐渐被曝光。“一开始心虚，想着这样的行为违纪甚至违法不应该收，但大家都收（钱），自己也不能太另类单独退回去。”耿梅在忏悔书中这样回顾自己如何走上贪腐之路。

保山市纪委干部郭炜在公开发表的一篇文章中透露，耿梅“人生的变质始于当了县长以后”。郭炜称，作为行政一把手，耿梅在和企业交往中一次次收受企业送的礼品红包，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地见怪不怪，逐渐对这种“随大流”的违纪行为处之泰然。

保山是南红玛瑙的主产地，“南红”是玛瑙的一个品种，古称“赤玉”，2010年前后经市场爆炒，价格上涨了10倍以上。

“南红”矿口几乎都在耿梅曾主政的隆阳区内。保山一位处级干部表示，耿梅案发主要受到其招商引资到保山的一家“南红”矿企的影响。过去保山“南红”长期处于禁止开采的状态，该公司进入保山后，拿到了“南红”矿的开采权。

但这家企业的母公司长期债务缠身，耿梅在任时曾多次要求政府扶持该企业。有媒体报道，该公司将开采出来的玉石抵押给银行，获得了数十亿的贷款。

多名保山干部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在警示教育活动中，官方披露的耿梅违纪违法情节主要和这家“南红”矿企有关，耿梅共计造成十余亿公共财产损失。

检方也指控，耿梅滥用职权，造成公共财产巨额损失，情节特别严重。耿梅还被指控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矿产资源开发、探矿权转让、工程项目合作、生产设备采购款拨付、银行贷款、获取政府扶持资金等方面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

耿梅主政的隆阳区是保山唯一的主城区，相较保山管辖的3县1市而言，隆阳区经济发展水平最好。

刘武（化名）曾当过保山施甸县领导，他和耿梅也相识多年，据其介绍，“隆阳的关系利益错综复杂，想管好这样的地方并不容易”。

隆阳区政府一官员用“独断专行”形容耿梅的工作作风，在她任隆阳区委书记的7年间，甚至连区长在重大事项决策和人事安排上都没有话语权。

“耿梅办事总是雷厉风行。”王保清说，虽然两人私交很好，也没有上下级关系，但“她找我帮忙办事时，用的都是命令口吻，毫不客气，但我找她办事却不容易”。

耿梅被移送司法机关后，保山全市从上到下启动了以耿梅为负面典型的警示教育活动。

2020年6月15日，保山召开了耿梅案“以案促改”动员会议，市委书记赵德光在会上将耿梅的违法违纪特点归结为“五大贪官典型”：蜕化变质的典型、滥用职权的典型、胆大妄为的典型、贪得无厌的典型和为害乡里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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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案促改”动员会议召开4天后，保山市政府党组又召开了动员会，列数了耿梅的多宗“罪状”，其中就包括利用职务便利和职务影响，为亲属谋利。保山多名和耿梅熟识的干部都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蔡四宏的一位近亲长期在保山经商，得到了耿梅的“关照”。

蔡四宏年长耿梅1岁，两人同年考取大学。1985年9月，耿梅从保山考进云南大学中文系，成为该校新闻专业的首届学生。蔡四宏是德宏人，当年考进云南民族学院（现为云南民族大学）民语系傣语专业就读。

保山与德宏相邻，耿梅与蔡四宏到了昆明就算“半个老乡”，加之云南大学和云南民族学院又隔街相望，二人经常往来，日后相恋。

他们的家庭也算是“门当户对”。蔡四宏的一位中学同学介绍，蔡父是一名干部，蔡母是当地傣族人。耿梅同样出生于干部家庭，其父在保山小有名气，是“滇西抗战研究专家”，曾任保山报社副总编辑。

在当地人看来，耿梅兄妹几个都“有出息”，她的哥哥在美国一知名高校担任终身教授，妹妹在保山一所高校任教。

1989年7月，大学毕业的耿梅被分配到保山日报社当记者，同一年毕业的蔡四宏也回到老家，到德宏州工商联任职。

毕业不久的耿梅，被保山日报社派往施甸县驻站。刘武在那时结识了耿梅，他对耿梅的印象是，“善于学习，舞跳得不错”。

耿梅和蔡四宏毕业不久就结了婚，之后生下一个女儿。两人长期分居，刘武和耿梅接触时，从没听说他们夫妻二人有调到一起的打算。

保山市区距离德宏首府芒市仅150公里，但1990年代交通不便，往返需花上两天时间，一个周末往往来不及相见。之后随着两人都身居要职，假期也常常因公务抽不开身。

在刘武看来，两人为了“各奔政治前程”，不仅放弃了生活，也放弃了子女教育。

1995年，耿梅主动申请调至当时的保山地委宣传部工作，任办公室副主任。“她觉得宣传部的平台更大一些”，刘武称，在那个年代，毕业于云南大学新闻专业的耿梅学历出众，在报社的表现也得到了领导的肯定。

16个月后，已升任地委宣传部理论科科长的耿梅又回到保山日报社工作，先任记者部主任，后转任要闻部主任。

刘武记得很清楚，担任要闻部主任之后，耿梅随即成为时任保山地委书记孔垂柱的随行记者。孔垂柱日后曾任云南省副省长、云南省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据媒体报道，十八大之后，孔垂柱自杀未遂，后因病去世。孔垂柱在担任保山地委书记期间任用的三任秘书都先后出现违法违纪问题。

1998年3月，耿梅再度离开保山日报社，回到毕业后驻站的施甸县，任水长乡乡长。刘武称，这次调动是耿梅在随孔垂柱到施甸县调研时，向时任施甸县委书记提出的。

起初，王保清对耿梅主动申请到乡下工作的行为感到不解，之后才发现耿梅自此走上了提拔的“快车道”。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耿梅在水长乡的口碑不错，曾拿出自己的工资给当地贫困户购买猪仔。

当了两年乡长后，耿梅转任施甸县妇联主席，之后又被提拔为保山市妇联副主席、保山市政府副秘书长。

耿梅不断升迁，丈夫蔡四宏也没有落后。1993年至1998年，蔡四宏先后担任德宏州工商联副秘书长、秘书长，之后调至德宏州委组织部，2006年12月，蔡四宏出任德宏州委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

2007年11月，40岁的蔡四宏出任潞西市（后改称“芒市”）市长。妻子耿梅则领先一步，已于2005年9月当选昌宁县县长，时年37岁。

王保清的观察是，从两人都担任县（市）长起，他们开始受到关注，“夫妻两人都是干部的很多，但都担任县长的太少见了”，他觉得两人在仕途上有点“你追我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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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任市长不满两年的蔡四宏升任潞西市委书记。耿梅紧跟其后，于2010年12月份升任昌宁县委书记，成为保山市第一位女县委书记。

在“一把手”岗位上历练数年后，这对官场上的“明星夫妻”于同一年晋升到副厅级。2013年2月，蔡四宏出任瑞丽国家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党委副书记（副厅级），兼任瑞丽市委书记。半年后，耿梅升任保山市副市长，兼任隆阳区委书记，她是2012年转岗隆阳的。

2015年10月，蔡四宏调任玉溪副市长，夫妻二人至此均出任地级市副市长。

两人在同一省内身居要职，经常出现在同一公务场合。2010年11月，云南开展首届“路县长路乡长”评选活动，时任芒市市委书记蔡四宏和时任昌宁县长耿梅都获得了“路县长”提名奖。

两年后，耿梅升任昌宁县委书记，昌宁还和芒市缔结为“友好县市”。在签字仪式上，蔡四宏说，两地“情同手足，亲如一家”。耿梅随后发言称，“真诚期盼芒市的各位领导、朋友和各界人士，继续像以往走亲戚、串朋友一样经常到昌宁走一走、看一看。”

两人职务变动后，“友好往来”还会继续。2012年10月，耿梅转任保山市隆阳区委书记，一个月后，时任芒市市委书记蔡四宏便率芒市党政考察团到隆阳区考察。

隆阳区政府一官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耿梅出任隆阳区委书记后，蔡四宏多次以不同身份带队到隆阳考察交流，区里的干部私下将隆阳和瑞丽称作“夫妻城市”。

2014年4月，时任瑞丽市委书记的蔡四宏率瑞丽市委、人大常委会、市政协主要领导到隆阳区学习考察，并称赞隆阳区是征地拆迁工作的“优秀典型”。

转任玉溪副市长后，2019年5月底，蔡四宏又赴保山调研城乡建设、城市规划、棚户区改造等工作，耿梅作为唯一一个陪同考察的保山市领导，出席相关活动。

耿梅和蔡四宏在公务活动上相见时，总会受到更多的关注。王保清曾对耿梅开玩笑说，“你们去开省党代会的时候，可以给省里省钱了，只开一个房间就行。”耿梅则认真地回答，两人分属不同代表团，住不到一起去。

据王保清了解，耿梅和蔡四宏在近30年的感情生活中还没有出现过公开的矛盾，“对外都会展示比较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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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也就是耿梅落马一个月前，一保山籍的昆明干部还和蔡、耿二人在昆明吃过饭，两人在饭局中有说有笑，没有什么异常。

耿梅被留置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玉溪。玉溪市一位处级干部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耿梅落马，蔡四宏的动向在当地官场就备受关注。

2019年10月17日，耿梅落马两天后，玉溪市长率队到红塔区调研经济稳增长、城市建设管理及重点项目推进情况，分管城建的蔡四宏参加了那次调研。当天参与陪同调研的一位干部表示，蔡四宏全程没怎么说过话，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

之后，蔡四宏一直正常履职，新冠疫情发生后，他还担任了玉溪应对新冠疫情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

其间，蔡四宏受到过诫勉问责。2019年12月，云南通报中央环保督察组督察的高原湖泊环境问题处理情况，因杞麓湖生态保护工作不力、部分项目推进缓慢，蔡四宏成为问责对象之一。

2020年2月25日，云南省纪委宣布蔡四宏接受调查，但至今未对外通报相关案情，其违纪违法情节是否和耿梅有关尚不得而知。

耿梅和蔡四宏相继落马后，保山在全市领导干部中开展了警示教育和家风教育“三个一”系列活动。保山工贸园区在召开耿梅案“以案促改”动员大会时，还专门学习了该活动的实施方案。

云南省纪委网站刊发的文章称，“贪腐夫妻档”再次为全省领导干部敲响了“正家风”的警钟。文章称，总结和分析被查处的“贪腐夫妻档”，不难发现还是家风出了问题，“他们用家来相互掩护，夫妻联手，‘左手转右手’，权力相互利用，实现权力变现，套取巨额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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