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从是一种慢性病｜封控十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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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月 10 日，主编吴琦所在的小区被封。如今这一幕随时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6 月 21 日，他重获自由，也没多高兴。大家都知道，每个人的自由是有一个浮动范围的，“重获”意味着从更低的地方浮上来一点。通知解封那天，通知者在社区群里发了爱心表情，邻居们回以大拇指。他写道，“顺从的人永远比反对的人多，只有被生活和权力考验过，才知道自己会是哪一个。”

以下是他在这段封控留下的一点照片和文字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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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号晚上回家，发现门口已被警车、救护车、货车包围，一下知道不妙。那感觉并不是恐慌，而是荒诞更甚，像被硬拉入一场闹剧，只能配合表演，因而混杂了好笑、平静，甚至一点点就义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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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焦躁，主要来自信息的匮乏。紧急状态下人最需要的就是信息。然而实际情况完全与之相反，基层工作人员不提供任何信息，也不提供任何与居民、公众进行沟通的界面。只要在群里提问，可能还要被其他人指责为干扰秩序。与此同时，__新闻里依然在不断造词，试图用那些抽象的空洞的话语，概括这一切，也抵消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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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纸公文确定封控 10 天，没有任何余地。中国人大概比较习惯这种“秘密判决”，没有太多质疑的办法。也跟总被置于这种无意义的信息真空有关，它率先构成一种压制或者轻蔑，取消了人之为人的前提。可笑的是，浮出来的第一个抓手竟然是购物欲，为了努力证明自己存在，在信息和物流的网络里，得到一些哪怕是机械的回应，好像是现代社会留出的唯一的权力。

04

‍几乎足不出户，一开始最远可以走到小区中间打水（由一位保安陪同），后来只能走在楼门口倒垃圾，于是把下楼做核酸那一小段时间视作唯一的公共生活。开始认识邻居，碰到谁都搭一两句，也张大耳朵听别人在聊什么。得知楼下穿着一次性蓝色雨衣的保安都是临时从别处拉过来，估计由外包公司管理，同样一问三不知。他们彻底蹲守在单元门口，晚上就在角落里铺张垫子轮流睡觉。有一次，其中一个帮我去打水，还很客气地说，“我帮你去打水吧哥”，转头就对另一个保安嘟哝，“你看着点他”。

05

不得不在一些时刻告诫自己平复心情，专心去打发时间。观察家里一些角落的变化，但坦白说，在混沌年代里，这些把戏提供不了太多安慰。

06

看新闻说小区里又冒出一例，但无从知道是新发现还是已经被隔离，主要是担心因此延长封控时间，于是邻居们又开始在群里打听。都是再合理不过的疑问，语气都很缓和，依然无人问津。大家继续生活在罩子里。与此同时，看到本地新闻已经开始表扬这一片的社区管理到位，深具人文关怀，不仅及时建立微信群回应大家的诉求，还送了蔬菜。没有信息的恶果，就是谎言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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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找到一些面对这种“变相处罚”的方式。可越是平静，就越觉得虚假，怎么说呢，就好像在监狱里做瑜伽，总有点自欺欺人。于是，不管是在楼下听邻居的闲谈，还是继续在网上发言，都觉得只要是真诚的牢骚，就具有反抗的意味——勇气这东西，需要大量后天的学习和调动，否则便只会沉睡在自己的身体，转化成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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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找快递，这次保安换了人，竟然主动和我搭话，问我是哪个房间，很快告诉我快递的位置。似乎是封控期间第一次和外部世界有效的交流。眼下还能交流，就是希望所在。也再次印证，不管在如何扭曲的方针之下，不管在什么岗位，人和人，还是有区别。

09

从楼梯间的窗户也许可以爬上后门的露台，然后跳墙溜掉，很早就在阳台上发现了这条路线。如果把封控时间延长到一个月两个月，简直难以想象。以此亲身经历，对上海、吉林、云南等地人们的遭遇充满了感伤与敬意。

10

闹剧临近结尾，突然给每家每户发了一份慰问包，里面有扒鸡、橘子和苹果，像最后的晚餐。下楼做核酸，发现登记的名单依然是错的，只能一笑了之。面对何时解封的问题，依然无人应答，投诉之后终于等到 10 天来除了公文之外的唯一一段答复，后面还跟着三颗闪送的爱心。群里很快开始歌功颂德，纷纷以大拇指回敬。顺从的人永远比反对的人多，只有被生活和权力考验过，才知道自己会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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