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同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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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人问我——会有人,但并不多——你会为落后于同龄人的人生进度而焦虑吗?

过去我曾自我调侃过——

怎样消解同辈压力?只要落后同辈足够多,就和他们不是一辈儿了。

我自己可以这样嘲讽自己,但这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回答,因为辈并不是一个年龄概念,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年轻人。即使与同龄不是同辈,只要仍处于这社会规范与人生进度的定义里,就仍然要面对永恒的周遭。

关于人生进度与焦虑这件事情,曾经写过《轨道与原野》,许多人因此对我表示真诚的感谢与爱意,令我十分惶恐,因为我知道文字力量的有限,所制造的彩虹并不能突破现实的昏暗,它会在心境需要的时候给予安慰剂效应般的填补,但无法伴随人们度过每一个具体的坎坷。我也深知,人类对竞争的忧虑,对落后的恐惧,固然有社会构造的虚妄,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写进基因里的,社会性只是在恶毒地无限丰富着竞争的形式与落后的定义,我们可以不承认这些本能在我们体内的正当,但难以否认确定的存在,这些恐怕是凭理性难以抵御的万古心绪绑架。

但至少余下一种幸运,如果你开始思考这样一些问题,思考自己是否被规范所压迫,被进度所催逼,被单调的意义追求所杀害,无论这样的思考是否有洞通的结局,“对存在的理解本身就确定了此在的存在”,都是一番对施加于人身上的社会性的翻覆,具备了通向心的自由的可能——要知道许多的“完成进度”,只是动物性的羊群跟随。

一个人走在原野上,任何漂亮的道理都不能真正驱散内心的孤独,这是祖先的月亮下予我们的诅咒,但至少,还能从这孤独中得获一个突然的自我,想想我们为何在这里,我们要往哪里去。

再面对这个同辈压力这个问题,我会想,也许就是有不可逃离的痛苦吧,轨道上有,原野上也有,并不是来自同龄人的人生,而是来自我本身的存在。所有的人类,都是我的同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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