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日记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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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封省记

2020.01.25

今早6点,宜昌也封市了。我所在的县级市,连乡镇道路都封了,公共交通全部停运,但受影响应该没武汉那么大,因为城镇面积不大,出行普遍不算远,并不太依赖地铁,食物也有一部分可依赖周边乡村农民的供应,基本上能自给自足。唯一匮乏的是医疗资源,我们的县级医院唯一能做的大概是排除与转治,如果出现聚集性爆发,基本上只能靠自己抵抗力抗过去了。

宜昌不与武汉直接接壤,是湖北离武汉最远的三个地级市之一,也是最后一个封市的。宜昌封市后,除开与外界人员往来较少且多为季节性旅游者,无机场、火车站的神农架林区,湖北就算非统一意义上的实际封省了。

昨天去给外公上坟,顺路路过住在乡下的亲戚家,我们告知今年不必互相拜年了,他们极其错愕,虽从新闻上知道爆发肺炎的事,但不知道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在他们看来,正月拜年是风雨无阻的传统。今天6点开始的封路,大概会给消息闭塞的人以更大的政策冲击。

一份对本地疑似病例密切接触者的排查通知不知为何流传出来,引起议论纷纷。当地对居民隐私保护太差,疑似病例的姓名、手机号、身份证号、住址竟全部公开,都是我耳熟能详的地名,有些甚至是生活过的地方,也许二度分割就能到达的相识。03年sars的时候,虽然本镇也飘荡着白醋与板蓝根,但最终一例病例都没有,时局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

宜昌火车站已封,机场还没有。但由于县与市之间道路管制,只有宜昌市区的人能到达机场。暂时不回上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别人问我,你还好吗,我说并不好,然后便问,你有症状吗。不是这个意思。宜昌目前只通报了一例确诊,却是死亡病例,大家都有些不安与疑虑,都很紧张,但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将会发生什么。我个人的问题是被一种巨大的荒弃感压着,哪怕周围都是亲人,口罩不缺,物资不乏,身体无恙,我一个人在上海生活这么久,与人交际也不多,从未有过这种无力,像是被困在一个单向可视的泡泡里。

昨夜的春晚,我看了个开头,就走开了。那种醉醺醺的虚假幸福,令人愈发伤感。

牛顿在伦敦鼠疫大流行时避居老家,于是有了多项重要发现,我在武汉肺炎大流行时滞留老家,什么都做不了。

02

得闲记

2020.01.26

一觉醒来,宜昌确诊病例增至20例,反倒有一丝苦涩的心安。此前一直保持1例确诊,且是武汉外的唯一一例死亡病例,总是令人疑心宜昌不仅没有确诊的能力,连往上送样本确诊的意愿都没有。

本地也有传言,我们(县级)市也有9起高度疑似病例,这在因为七嘴八舌而被迫信息透明的小城镇里,可信度是极高的。大家也都清楚,没有确诊只是因为我们县级医院没有确诊的资格罢。

我已经三天未出门了。今天天气极好,一改前两日的阴雨,云半裹阳,冷冽的微风令人清醒。我站在窗前,看着空荡的街道与紧闭的店铺。这样好的风与光,却不能踏及。

封路的范围比我想象得还要缜密。我们县城往其他的镇的路已断,甚至有些乡村公路也不可通行了。宜昌封市的那天,我们高中同学群里有人说他爸叫他赶紧买米,我还觉得夸张。如果这样的封路程度持续到春节假结束后还不解除,城镇的运作势必会受到影响。

就像孤岛又被分割成一些更小的礁石。

机场终于也不出预料地封了,回沪时间无限延期。我从没有想到过,在毕业以后,我竟可能在这个曾经印迹过无数步履的地方,还呆上这样久的时间。所以生活啊,哪怕是重复,稳固,周期,看得到头的当代社会化生活,也有被历史的玩笑冲乱的时候。

宜昌下面有两个土家族自治县,五峰与长阳,都紧邻着我们,但位置相对偏远,到宜昌市区,比我们要花更多时间。我有一位五峰的高中同学,本来初一离开的机票,行李在前夜已收拾好,打算一早父母送去机场。半夜临睡前,封路消息传来,发现不用去了。

其实第二天六点才正式开始封路,但她终于决定不走了,担心父母送她到宜昌市区后回不去了。她说,她爸妈还准备了保温盒,给她带了午饭,甚至还准备了酒精炉子。她又好笑又想哭,晚上无比难受,刷新闻刷到三点多。

我是21号晚到的家,距离现在也不到五天的时间,但感觉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世态的剧烈变化,异化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希望一切都尽快过去,我现在只想出去走走。

03

犯嫌记

2020.01.26

我妈今天做饭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懊恼,哎呀,我前几天和谁谁谁讲过话,我忘了她是武汉她儿子那里回来的了。

谁让你路上见到个人就聊半天,我说。

路上见到了总要打个招呼嘛,她说,她自己也是的,武汉回来的还不在家好好呆着。

我向来便不太舒适于小镇里这种路上闲聊的亲密人际生态。每次过年回来,和我妈在路上走个500米,能遇到10个熟人,哎哟,儿子回来啦,越长越帅啦,在哪儿工作啊,有没有带女朋友回来呀。

这堆龌蹉话里只有一句话是我爱听的,越长越帅,但人家往往不很真诚。于是我往往也不很耐烦,喊她快走,否则我的隐私便要全部给她透露去当介绍对象的材料。她便和人讲,不好意思,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讲礼性。

但今年回来这么久,因为肺炎故,我们多居于家中,在街上走的次数大概就四五次,街上越来越荒冷,拢共也没遇到过几个人。这场疫情极大地重塑了我们的年味,再也没有走亲访友,再也没有哪一天该干嘛的规矩,许多我从小质疑与反抗的,看上去牢不可破的传统,在一纸公文前,原来并不是那么顽强。老一辈总是看不起后辈的意见,却不敢忤逆“上面的决定”。

睡午觉时被循环播放大喇叭吵醒,隐约听来,是要外地回来的到社区登记。一个隔壁楼的中年男子推开窗大喊,那个谁谁谁,两口子,他们从武汉回来的,登记了吗。然后又有一个女子声音稍小地说,登了登了,我们又没走蛮远。男子继续说,个狗日的,过年害得几天不能出门,拜年都不能拜。

我妈说,两口子从武汉儿子那儿回来的,真是犯嫌。

“犯嫌”是我们宜昌的方言。《庆余年》的作者是宜昌人,便用了这两字的谐音当作男主的名字。比起“遭人嫌”的被动,它更有一些主观能动的责任在里面,而比起“讨人嫌”,似乎又有更强烈的倾略性。

我心想,你们在这里嫌弃武汉(回来的)人,却不知在中国其他地方的人的眼里,我们都是犯嫌的湖北人,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武汉人。而在这里,我和从武汉回来的人一样,同为“从外地回来的”,都要去社区登记,承受一样的眼光。

我便悟得我们中国人的集体主义是很灵活的,有时候,“我们都是中国人”,一个偌大的成龙舞到脸上,中华儿女拉着台湾人不说不让走。又有时候,“你们xx人”,可以细分到邻里之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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