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之所以很难做到,就是因为人人都只想与比自己更高层的人共享”

使用CN2/CN2GIA顶级线路,支持Shadowsocks/V2ray科学上网,支持支付宝付款,每月仅需 5 美元
## 加入品葱精选 Telegram Channel ##

  每次关于女性权益的时间一出来,都能观察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些聪明的,智慧的,深谙政治,权益,社会,总之就是这一切问题的聪明人,无论是你身边的,还是那些遥远的公知们,突然就开始变得不那么聪明起来。以最近的柳岩在包贝尔婚礼上当伴娘被骚扰事件爆为例:

事情爆发当天,我在的一个群里大家在聊起这事。一位男生A说:”我觉得这事还好,艳星起家的还没被人摸惯?这个对她来说是小场面吧。“另一位男生B倒是反驳了她,说:”先说她是艳星,然后说她就该被摸,这是常见的侵犯对方前先污名化对方的做法。”我们都给男生B点了赞。然而两天后,本该给柳岩道歉的伴郎团成员一个个屁股都很沉很坐得住时,柳岩反而出来出来道歉。B在群里说:“好吧看完这个道歉我有些新想法。这个道歉看来不是真心,是忍辱负重,不然她没法在那个圈子里混了。只能说明挣钱不易,除了要忍受咸猪手,连自己不该背的锅,不该扛的错也要扛。这也说明一个事情,她自己选择一头扎进那个染缸,就要做好接受一切坏事的准备,食得咸鱼抵得渴。我们外人闹得很欢,但其实人家已经准备好再继续圈钱了。大家不需要为这个事情弄这么high,散了吧散了吧。”

  不知看完这些言论你对AB两人是什么印象,是否觉得是网易新闻腾讯新闻评论区常见的小县城大男子主义者?事实上,这两人受高等教育,在一线城市做着很好的工作,虽然谈不上是上流社会,但也勉强算精英阶层。我们相知多年,他们一直是清醒,冷静,公正,逻辑清晰,对社会事件有深入认识且见解独到的角色。我也从未看过他们流露出太明显的男权思想,正因为如此,他们对柳岩事件的评论,让我觉得非常的有失水准。有趣的是,柳岩道歉那两天,我在好多人那里也听到了类似言论,比如一位大号还很高屋建瓴地总结道:“什么女权,男权。在金钱面前,全是跪着的。”类似观点甚至出现在一些可称为公知的大V那里,在回复中,表示赞同的人并不少。

  然而以上逻辑至少有两点经不起推敲:“艳星起家的婊子活该被摸”,和“自己道歉了的怂逼不值得被支持”,这两种说辞其实有本质的区别吗?没有,总结下来都是:“如果一个人没有表现出百分百的清白和无辜,他就无权要求任何权利。”说到底就还是受害人有罪论。只不过前一种是在下手之前先泼污水,然后好下手行恶,后一种是受害人被加害乃至被二次加害后,堵掉她被人支持、被人帮助的路。可以想象如果以后柳岩不幸再次被骚扰,一定会有很多人打着哈哈说:“别闹了,大家上次支持她,她自己反而出来道歉,不用浪费表情啦,反正她不介意。”上一次的后置污水,直接变成了下一次的前置污水。第二,调戏伴娘这个陋俗伤害的是整个女性群体,而不是某一位女性,我们声援柳岩,是为了从整体上改变这种还没有进入文明时代的野蛮风气,以此保护那个随时可能受到伤害的自己。某一位受害人出于某些原因愿意息事宁人,会改变猥亵伴娘恶习的糟糕本质吗?不会,这就是恶的。恶的事情就要加以修正,它并不会因为某个受害人的委曲求全而变成合理的,善的。

  以上的两个道理并不难想通,事实上,一个逻辑不坏,常识较好的人不用太苦想就能给成功地这些言行捉虫。但问题有趣就在这里:很多说这种话的人,比如我两位水平不坏的朋友A和B,以及那些遥远的大V,他们的平均水平早超出了“逻辑不坏,常识较好”的程度。事实上,他们平时还非常热衷于就公民的各种权益进行发声,常年跟各类有漏洞的言行过招,反驳受害人有罪论这种常见谬误,他们应该已经非常熟练,谈笑风生了。如果按照他们在柳岩事件中的这种有罪推论,即“如果一个人没有表现出百分百的清白和无辜,他就无权要求任何权利”,那他们平时非常义愤地争取的任何权益:XX自由,XX平等,□□权益,都不用争取了,也不用帮别人争取了:谁没有跪舔过强权?谁没有默默地行过那种温吞水式的恶?谁在面对体制性的问题时没当过怂货,软蛋,甚至帮凶?谁能彻底做到一尘不染?但谈论起这些问题时,他们都会明白这是重压下的屈从,弱者没有太多选择。重要的是,世界需要一种更激励善,消除恶的机制。这些道理他们应该很清楚了,但为什么当在重压下的女性也没有太多选择时,他们就好像突然失去了自己积累多年的逻辑和常识,开始很弱智地花样吊打起弱者来了呢?

  最可能的一种解释是:这种双重标准的产生,是一种屁股决定脑袋的惯性。这些看上去思维清醒的公知式男人,在他们作为社会结构中的一个弱者时,他们就更倾向于强调弱者有不容置疑的权利;而当他们作为男权社会中的一个压迫者,他们则更倾向于漠视弱者的苦难,转而对弱者进行有罪推论。这种屁股决定脑袋是人类的本能:屁股下的凳子坐得舒服时,人会认为自己坐这张凳子的的权力是无可争议的,坐的不舒服时,就认为自己坐更好的椅子的权力是无可争议的。

  今天的社会更多元更复杂,人被切割成了数种不同的身份,有着数个不同的屁股。我们的数个屁股上,顶着数个自相矛盾的脑袋:一个平时争取自由平等的公知,却并不理解女性们为啥要争取平等自由;一个为女性权益大声疾呼的女权主义者,并不认为农民工应该在城市中和她们享受相同权利;一个饱受歧视的农民工,可以歧视另一个更饱受歧视的河南籍农民工,要把他赶出工棚。“平等之所以很难做到,就是因为人人都只想与比自己更高层的人共享,而不愿意与比自己更低层的人共享”,很少有人例外。而在不同屁股见切换时思想和态度的转换,都常是下意识的,不自知的,自己很难意识到其中的落差。若有兴趣,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梳理一下自己的屁股,你可能惊讶地发现,一心只想把事情做好的你,却在无所不在的不平等中,扮演着某种恶人。

  如果我们确定了这个大前提,即“极少有人主动愿意与比自己更下层的人分享平等”,那我们谈论平权问题时,下一个问题就是:既然你的上层永远不愿意松动,那平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照我看,是社会发展造成的双方力量对比。旧的秩序下需要旧的平衡。没有人会在石器时代谈女权,因为那个时候的分工就是如此:猎取者只管猎取,生育者只管生育。向前推进至清末都好像不是个谈论女权的好时机:在那个旧制度下,女性这个群体不大可能对社会造成什么影响。得等社会进步到需要更多人工作,女性开始大规模地受教育,受雇,进入社会主流,对社会产生足够影响,甚至逐渐大规模地进入社会中上层了,新的秩序需要新的平衡,而旧的天花板却还在生效,这造成了一个社会一半的建设者,就业人口中一半的从业者,她们的权利得不到任何安放,这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不对,且会造成很大问题的。到这个时候,打碎天花板才成为必须和可能——在过去,它太高了够不着,而在未来,他完全没有存在必要。在政治口号中,一些权力是“天生的”,但这些所谓“天生就该有”的权,还真得等到问题已经到锥处囊中的时候,才更有可能平了。肤色平权也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也许有人在17世纪就从道德上就看出了这种压迫的不合理,但真正做到较大规模的平等,得到黑人群体逐渐融入主流社会,逐渐对社会造成更大影响时才行。说到底,平权始终是个政治问题,政治问题的核心就是力量对比。在锥处囊中之前,弱者要干些什么呢?无他,积蓄力量而已。

  虽然我对中国女性权利的现状有很多不满,但对未来还是有一些信心的:只要社会还需要更多的劳动人口,就始终需要女性工作和受雇,工作和受雇会带动更多女性受教育,更多受教育和受雇的女性,其中总有人源源不断地向社会主流和中上层输出,这就是积蓄力量。不断地传达我们诉求,我们的不满,让更多的女性知道她应该被公平对待,从而产生更多的诉求,最终会从暗涌逐渐变成洪流,这也是积蓄力量。也许速度会有快慢,有的时候会出现走两步退一步,甚至走一步退两步的局面,但趋势如此,最后走到锥处囊中阶段,只是个时间问题。我有很宽心的准备,可能到我死都看不到这一天,但只要知道事情是在朝这个方向跑的,就觉得很安心——而且,很可能现在已经锥处囊中了。说真的,只要社会继续发展下去,我觉得唯一会较大程度改变女性平权方向的因素是男女还没平等,机器人就先把一切就业和工作给包圆了,扯远了。

  我一直很反对一种“强人至上”的伪女权,就是:你现在过得不够好,只是因为你现在不够努力,不是因为整个制度有问题,所以来来来,姑娘们,“活的像个男人”,男人能扛五十斤大米,你就要扛一百斤,扛不动一百斤你啥都别抱怨。这种伪女权的核心也是种受害人有罪论:受害人不够努力。事实上在任何社会,都会给弱者中的强者留上升空间,金字塔顶尖的既得利益者,代表不了整个女性群体,整体变化更重要。其次勤奋努力坚韧勇敢是通用能力,不是男性独有,任何人都可能有。拥有这些时,你不必需要消灭你的女性身份。总之“强人至上”的假女权太强调个案,对弱者太不友好,且抱着一种侥幸:试图靠个人努力在整个恶劣环境中独善其身,这是一种古老的小农意识。但即使这种显得冷漠和铁血的伪女权,它对力量对比的认识都是很清醒的。反而是一些热情,包容又善良的女性,常常太强调天赋人权那一部分,却不愿意直视政治性的,硬碰硬的,力量对比和冲突的那一部分,这是一种天真。你不可能喊一万句天生就该平等,然后躺在那里,就等着男权社会里的人突然都接受这个道理。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所有期待更平等的未来的女性,最好谨记:1群体大于个人,作为弱势群体的一部分,我永远无法幸免。2我所在的群体,得有越来越多人来一起努力积蓄力量,才能让平权的那根锥子早点露出袋子,戳得男权社会动一动:是的,只有靠戳。因为屁股决定脑袋这个本性,决定了世界上一切好东西,是没有人愿意在不痛的时候主动拿出来共享的。

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账号:daisydarkhappy

最简单好用的 VPS,没有之一,注册立得 100 美金
comments powered by Disqus

See Also

戴锦华:当下的性别想象中,深刻地存在着“多妻制”幽灵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鸿帆 2015-12-15 19:16 来源:澎湃新闻 字号 北京大学教授戴锦华,被不少人称为“中国的苏珊·桑塔格”;其广为人知的三大理论专长,是电影批评、文化研究和女权主义。 在中国电影产业飞速发展的背景下,戴锦华近两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