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一次请我吃“饭”，一次“找”我吃饭，次次有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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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圣人圣母们，请不要把记录一件事等同于揪住不放。没有这些“揪住”，你能看到那么多影视和文学作品吗？

“老师，好久不见了。我回学校后，找你吃饭。” 那一年六月中旬，刘同学毕业一周年后，带着女朋友坐飞机来贵州旅游。来之前，他在微信给我留言。

我内心暖烘烘的：毕业一年，他变得很懂事、很客气了。

难道以前不懂事？一年之前，他还真的不懂事。毕业之前，他组织了一场我指导的论文小组的几个学生请我吃饭的饭局。那顿饭，吃得我不但尴尬，还几乎被气晕。

博士毕业之后的这些年，我和学生交往的体验是苦乐参半。通过交往，我洞察到西部二本高校学生与东部985高校本科生迥然不同的精神世界和人格特征，也让我深刻体会到，在时代浪潮的裹挟和冲刷下，人性和人心的变异。

这些年和学生的那些事，够我写半本书了。请允许我一件一件道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有学生均为化名。

总而言之，千万别认为，山里人全都天然淳朴厚道，但也别轻易断言“穷山恶水出刁民”。

先说说刘同学毕业之前组织的那顿尬饭。

老师，我们请你吃“饭”

那场饭局是在他们毕业之前5月的某一天。在前一天，刘同学给我打电话说，我指导的论文小组的几个本科生想请我吃饭，感谢我对他们的友善和热情。

这八个男生是我当大学老师之后负责指导论文的第一届学生。第一次当导师，我浑身干劲十足，热情高涨。刚刚选完导师，就请他们出去吃饭、喝酒、畅聊，而且不止请一次。

他们自己也多次表示，大学四年，第一次有老师在不求使唤利用他们的前提下，真诚请他们吃饭喝酒，而且点了好多菜。他们坦言，愿意这样对待他们的老师，只有我一个。

那一天，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让学生破费。但是，基于过去几个月的观察，我知道，能来读大学的学生，家里经济条件绝大多数都不差，在外面喝酒、卡拉ok、情侣开房……花钱大方得很。尽管谈不上富裕，但是，一毕业就买车买房的人，比比皆是。再想到自己已经请他们几次了，让他们合请我一次，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我们欣然接受邀请，约定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

学生请我吃饭，这在我的人生中属于第一次。我内心既感动，又兴奋。第二天从午饭后开始，我就在等电话。可是，下午五点钟了，电话还是没有响。

“他们该不会是忘了吧？八个人同时忘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是刚刚昨天晚上的约定啊。”我心想。

平时自己在家，下午五点半，我就准时吃晚饭了。那一天，五点过后，肚子开始咕咕叫，又不好意思主动打电话问。想自己做饭，菜没有买。想出去吃，又担心刚刚开始吃，他们就打电话来。于是，就躺在沙发上饿着肚子继续等。

等着等着，看看时间，六点半都过了。平时这个时候，我早就吃完饭散步回来，准备看书了。快到七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心里开始生气了。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刘同学约我去学校门口某个小饭馆吃烤鱼。我这个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心里很快原谅了他们不懂得提前约定让我干等几个小时的失礼。

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几个男生已经围坐在桌子上等我，鱼也烤好上桌了。然而，坐下那一刻，我内心猛然收紧：面对一条三斤重的地方特色烤鱼，一大盆饭，一壶小饭馆提供的免费茶水，还有旁边八个生龙活虎的男生，我简直不敢动筷子，因为那条鱼的份量只够三四个人吃。

这一地区的大学生课余聚餐大多数时候都是吃这种烤鱼，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九个男人一条鱼肯定不够。由于担心一下就空盘的尴尬，我几乎不敢动筷子，只是做做样子，夹了一两次鱼肉。

不到五分钟,大家才吃完一碗饭，鱼差不多就剩下骨头了，盆里的饭却还有一半。那八个男生端着饭碗，眼睛瞪得大大的，在鱼骨头下面翻找剩余的一点配菜。我只能不断地假装喝茶来掩饰尴尬。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学生问我要不要添点菜，喝点酒。师生聚餐，目的本不在于吃饭，而在于利用饭局闲聊交流。但是总不能对着空盘子聊天啊。面对不到十分钟就空盘光桌的饭局，赶紧离开，才能化解尴尬。

饭后，一肚子郁闷和不解的我，提议去操场散步一圈，然后就打车回家了。告辞之前，我拍拍组织饭局的刘同学的肩膀，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他们说：“感谢你们！活到四十岁了，第一次有学生请我吃饭，而且是真正请我吃‘饭’。” 他们似乎没听出我的意思：我吃的全是米饭。

两个月之后，论文答辩结束，他们要毕业了。其中有个学生提议请我一顿谢师宴，另一位同学答复道：“我们两个月前不是请他吃过烤鱼了吗？” 

离校前一天下午，他们一起来我家道别。除了刘同学空着手，其他每个同学手里都提着一盆十几元的花或水果。我满以为他们来访的目的是晚上组织谢师宴，毕竟马上要毕业结束大学生活了。谁知到了六点吃晚饭的时间，他们既不提一起吃饭的事情，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不差那点钱，只是觉得不合情理：那段时间，学生大都在合伙请论文指导教师吃饭。按照惯例，毕业之前，应该学生请老师吃饭，怎么反过来让老师请学生。

天黑了，他们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干坐着尬聊拖时间，显然不是办法。我心一软，再次请他们吃饭喝酒。

第二天，他们毕业离校之后，我内心开始困惑：到底是我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好，觉得理所当然，不需要感谢？还是因为八个都是男生，粗心大条、不懂人情世故？或是太功利、太现实了？

老师，我来学校“找”你吃饭

一年之后，刘同学要带着女朋友回母校了。微信留言说要来“找我吃饭”，我以为，他毕业一年，懂事了，礼貌了。我真心为他高兴。

三天之后，上飞机之前，他又给我留了言“到学校找你吃饭”。

那一天，我一直在家里等他们。一直等到快晚上八点了，他才搭上从机场开往我家附近的大巴。我电话里告诉他，到我家附近，一下车就给我电话，直接去饭馆吃饭。

到了饭馆，他提出干锅鸡好吃，他女朋友没吃过。点菜之后，在等菜上桌的时间里，我突然觉察到有点不大对劲。以我二十多年的社会经验，从他前前后后的措辞和举动判断，根本看不出他要请客，倒更像是让我请客。

我心里嘀咕，莫非“找你吃饭”是“找你请吃饭”，而不是“找你请你吃饭”的意思？

在我们学院里，自己掏钱请学生吃饭最多的老师，非我莫属。我一点都不在意这点钱，但从人情世故的角度，以及基于毕业离校之前那顿饭的教训，这一次我绝对不能请。学生毕业工作之后，第一次回学校，如果一起吃饭，应该是学生请老师，而不是老师请学生。

这一次，我真的是铁了心。饭后，我坐着不动，大眼瞪小眼，陪他们慢慢聊天。半个小时之后，也许是看出我没有任何买单的意思，他主动提出：“老师，这一次来得太急，没给你带礼物。这顿饭就我们请了吧。”

比起上次九个人的那顿尬饭，这一顿饭，让我更加压抑，更加郁闷。

对此最善意的推测，可以解释为，他本来打算请我吃饭的，只是略显笨拙的行为方式，引起了我的误解。这是教育和修养的问题。

做次善意的推测，也许他是以为，他和他的女朋友来贵阳，我是主人，应该尽地主之谊。我请客理所当然。这是不懂人情世故的问题。

对此做最坏的解释是，他在装糊涂。那就是人品问题。这说明这个学生已经严重沾染了社会习气。

虽然钱最后由他付，我心里仍然非常不爽，觉得对学生的真诚没有得到应有的善待。

第二天，我越想越气，把他微信删除。他发现之后，马上加了回来。过几天，我再次删除，他再次加了回来。于是，我索性劈头盖脸教训了他一顿。

毕业之后，这位学生一直自己做生意。生意场上耳濡目染，既让他处事有点油滑世故，也让他比其他学生更加见多识广，或多或少懂得领会我的真诚和好心，知道从长远来看，人与人交往，最重要的是什么。

很多时候，在人际交往中，可以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关系，偏偏更容易保持健康。从来不敢吵架的关系，反倒一捏就碎。

尽管两次吃饭都闹得不愉快，他至今仍然和我保持比较友好的关系。反倒是那些我从来没有放下脸来批评过的学生，离我越来越远。

当然，有些学生和我疏远几年之后，又会回来，因为在社会上走了一大圈，他们才发现，在精神荒漠化的时代，从我这里能获得不少有益的辐射。

文章写好之后，我传给刘同学看。我告诉他，我要发到公众号，他毫不在意，笑曰：“谢谢老师指教！希望老师以后多多批评我。”

我笑了：“你最大的优点就是‘皮厚’。” 

几年之后，我越来越觉得这位男生蛮可爱的。虽然有那么点社会油子，但是，性格真心不错。有些方面甚至值得我这个老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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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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