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樊代明医学不是科学之第十二:客观与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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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医学不需要反智主义的反思
作者:棒棒医生
今日看韩启德院士的文章《时代回声,对现代医学的几点反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篇近万字长文,开头就引剑桥医史家Roy Porter的话:“在西方世界,人们从来没有活得这么久,活得这么健康,医学也从来没有这么成就斐然。然而矛盾的是,医学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招致人们强烈的怀疑和不满。”然后得出结论“现代医学已迫切需要反思”。这个逻辑实在奇葩,既然现代医学让人活得史无前例的长久和健康,需要反思的难道不是对现代医学充满误解的“人们”(比如某些院士们)吗?怎么反倒要“功臣”反思呢?
韩院士反思的第一点是,“疾病不再是病人的主观不适,而是仪器测量的结果”。他说,“在现代医学之前漫长的时间里,一个人是否有病,主要取决于他的主观感受,病人拥有自己是否有病的首要发言权。因此,病人疾病的痛苦是医学介入的理由,是医学活动围绕的中心。科学产生了仪器,而仪器正在改变这个古老的医学实践景观和这个景观背后的伦理关系。在现代医学里,疾病多是根据仪器检查和化验数据而定义的身体结构或功能上的异常。仪器成了现代医学里病人‘病痛’的主要判官,疾病可以脱离‘病人’的主观感觉而独立存在”。
韩院士在这里犯了几个常识错误。
首先,疾病本来就不是病人的主观不适。《诊断学》第一课就说的很清楚,病人的主观不适叫症状,而不是疾病。这是每一个大学本科生都明白的道理,韩院士似乎忘了。
其次,从医学史来看,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的漫长时间里,一个人是否有病,也不是主要取决于他的“主观感受”,病人从来就不拥有自己是否有病的“首要发言权”。难道连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也忘了?扁鹊一眼就望出有病,蔡桓公并没有任何“主观感受”,更哪里有什么“首要发言权”?医圣张仲景见到“建安七子之冠冕”王粲,也是一眼看出他二十年后要眉落而死。这样的故事可以举出无数个,难道都是假的?
其实,疾病的定义从来就没有固定于非要有“主观不适”。中医史上,最古老的医书《五十二病方》记载有52个病,主要是外伤、惊厥、动物伤、皮肤病、泌尿和肛肠疾病,那确实都是“主观不适”。但那是最原始的医学,中医理论连雏形都还不具备。到了《黄帝内经》,情况就完全改变了,甚至出现了“治未病”,疾病的概念已经远远突破了“主观不适”的限制。
疾病的定义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而是与时俱进的。在微生物学出现之前,人类医学无法想象瘟疫是看不见的“虫子”导致的;在病理解剖学出现之前,医学也无法理解癌症;在细胞学出现前,白血病基本就不存在;而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学出现后,才有基因水平的疾病概念。你可以没有任何“主观不适”,但是现代医学可以告诉你,病已经在你身上;你可以不相信,但疾病一定会让你后悔。由于现代医学的日新月异发展,疾病突破了“主观不适”的原始含义(实际上,传统医学也早已突破这一狭隘之极的含义),这不是什么需要反思的事情,相反,是值得庆幸之事,不是吗?
韩院士又认为病人疾病的痛苦才是医学介入的理由,这种见解匪夷所思。如果非要等到痛苦才介入,高血压要等到中风才介入?高尿酸血症要等到痛风?肺癌要等到咯血?艾滋病要等到发热?这不仅现代医学不同意,传统医学也坚决不会答应啊,因为中医“治未病”治的就是病人还不痛苦的时候。
韩院士举例“再如,肺癌是身体结构意义上的异常,可以通过CT等影像设备观察到肿块,在显微镜下找到癌变细胞,病人却可能毫无感觉,甚至在很多情况下,即使不予治疗,病人余生可能都不会受到这个微小癌症的困扰。”认为微小的肺癌病灶“很多情况下”可以不治疗。这已经不是反思,而是信口开河了,并且是会害人性命的信口开河。
韩院士问:“如果病人疾病的痛苦是医学介入的理由,那么病人眼前没有任何实在的病痛,医学是否应该介入?”是否应该介入,取决于介入是否获益,而是否获益要建立在科学证据的基础上,这就是循证医学。根本就不该有此一问,而竟然有此一问,证明医基本是白学了。内经云: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我们有无数的事实证明有益的提前介入,比如:高血压的治疗可以大大降低中风和心梗的发生率;乙肝治疗和疫苗可以显著降低肝癌的发生率;疫苗可以消灭天花和脊灰……你说应不应该提前介入?
韩院士还反思了几点,我就不一一反驳了。他反思的结果是,我们要“敬畏自然,天人合一,树立豁达的疾病观和生死观”。韩院士的反智倾向到这里很明显了,说白了,就是劝人生病后听天由命的意思。他说,“既然知道人终有一死,就应该敬畏这个自然规律,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而不是在生死问题上不惜一切地与大自然进行无效的对抗。诚如哲学家Ivan Illich说,如果病痛和死亡是生命的必要部分,科技应该帮助,但是发动一场消灭疾病和死亡的战争,医学也许走得太过了,我们在传达着人应该且可能免除病痛长生不老这样的错误信息。”现代医学从来就没有追求过“长生不老”,但是,人类医学为了免除病痛消灭疾病所做的艰苦卓绝的努力和辉煌成就,在韩院士看来竟然“也许走得太过了”。他真应该回到医学对疾病、痛苦和死亡基本无能为力的古代去,那样,他就不用忧心忡忡地反思了,因为他大概率活不到如现在这般能够反思的年龄。
现代医学当然不是完美到不需要反思,但我想,它不需要反智主义的反思。
(XYS2019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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