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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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环境对人意识的形成能决定到什么程度，人与人之间的思维差距就能大到什么程度。说几千年乃至上万年，不是讽刺，是真实的度量。

我们的经历、知识与价值观不能通过生殖遗传（获取知识的能力、影响价值观的道德本能到有可能），而现在的人类婴儿与几千年前相比，生理上的进化也几可忽略。同样的一个我，如果降生在一万年前的旷野上，可能懂取火，懂打猎，但绝无可能观察与理解这个世界到如今的程度。

这也意味着，人类社会的进步进程其实很脆弱，它的全部成果没有固定进什么永恒的存在里，而是寄附在每代都要归零重启的人类大脑与随时可以物理性消灭的知识载体中（如书籍），靠教化与习得传承。

在HBO的美剧《守望尘世》中，2%的人类突然消失，因为消失者的身份是随机的，所以给留下来的世界造成的影响有限。如果不是，如果他们满足特定条件呢？如果某一刻世界上所有人脑中关于微积分的知识，所有与微积分有关的信息载体都“嘭”地一下消失，世界会怎样。

那一瞬间大概不会有什么骤然末日，但接下来，远到向太阳系外发射旅行者号探测器，近到我在手机上打出的这段话能被你看到，都失去了某种虽然不是全部，但缺失就会崩塌的技术支持。

还有一个更令人伤感的问题：即使其他变量都保持不变，从那一刻起，人类从头再发展出微积分，需要多久。也许要同样长的千年，也许更久，如果交给缺乏公理化思想体系的文明，也许根本发展不出来。

这种粗暴设定当然只会在科幻小说中出现，但另一种假设或许没那么遥远，已有大型国家级实验室在运转，推广到全球也不是不可能——消灭所有相信自由，平等，博爱的个体，消灭与之有关的一切教化实体，剩下的人类，继续繁殖，冲突，思考，再产生这些思想将会是多少年后。

应该更乐观一点吗，毕竟价值不同于知识，微积分不可能凭空从大脑里产生，但人性里多少还是内置了一些道德本能。新出生的孩子，对不自由应该有天然的不喜欢，在平等认知上有利他主义发挥的空间，与博爱有关的同理心也是一种生理禀赋。假以不久的时日，是不是也能在废土中生长出新的生机。

不一定是。很多现代价值观得来的远没有想象中理所当然与顺乎人性，并不比微积分的产生容易多少。例如，几乎所有的文明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发展出了轮子与漫长的男权社会。轮子符合简单物理的机械运动直觉，男权符合原始生产力社会的组织分配直觉。显然。性别平等不是我们的道德本能，是人类社会后天思考与斗争的结果，如果所有认同它的人一起消失，人类不止退回到它诞生的前夕，所有的路又要从头走一遍。

这些来之不易的文明成果，就是思维的千百年鸿沟标尺。有，在这个维度上你就是现代人，没有，哪怕你出生在现代，也是一个原始人。

就不要辜负你来到这个世界时所遇见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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