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灵魂的卑微与伟大——关于杨振宁与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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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灵魂的卑微与伟大——关于杨振宁与费曼

作者：黄明红

在推特看到方先生转了一个杨振宁的谈话视频，他评论道：“杨振宁好不容易说了一句真话”。 于是， 我就点进去看，原来杨振宁在评论费曼，说：“费曼比我大四岁，他的一切想法，一切言行，他的学术工作，都是与众不同的。他在美国之所以能发展，就因为美国是容许的。我常想，假如费曼身在中国，他不是被关进监牢，就是会得神经病的。”视频很短，我就想看一下杨振宁说这句话的上下文语境，于是又去搜了更完整的视频。原来他是在说中国的教育制度是好的，特别是对90分以下的一般学生，他们规规矩矩受教育能够成才。但是对那些像费曼一样的天才学生，他们在美国比较容易发展，可以海阔天空自由学习，不用受太多约束。我还搜到了一篇在星洲网的新闻。原来杨振宁在2014年到新加坡访问时就说过了这番话。可见这是他深思熟虑的想法。

那么，他既然认为费曼这样的天才在中国会得神经病，那他是否想过为什么呢？为什么还会这么推崇中国的教育制度呢？

于是， 我就写了一条评论：“细思极恐。反过来想，中国的体制毁掉了多少天才啊。杨既然知道这一点，居然还推崇中国的教育制度，这居心何在啊？”不曾想，这条评论得到很多点赞。当然也有人反对评论道：“这个并不矛盾，中国的教育制度现阶段来看就是提高基本受教育面，启发民智。如何看待公知盛行？如果没有受教，我想他们也只能在一亩三分地里一边农耕一边咒骂共产党。当然美国已经是人类灯塔，已经不用担心教育落后。凡事要思辩。”我回答道：“你再思辨一下。杨说的费曼要被关进监狱是因为什么？启发民智一定会导致天才被关进监狱吗？为什么为了发展就一定要牺牲一部分人？如果被牺牲的人是你呢？”

之后，我又看到清华大学社科院教授刘纯的文章《从 “搞不清楚” 到 “都明白了” 的费曼》，里面有提到杨振宁如下：

不久前阅读刚出版的《杨振宁访谈》，看到杨先生说 “我不喜欢费曼这个人”，“对于他，没有什么东西叫做公平公正”，“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杨振宁感到最不高兴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费曼对戴森的态度。　　据杨先生说，戴森是第一个欣赏费曼的人，也是他向奥本海默说明费曼的方法与施温格和朝永振一郎他们一样有效，在自己写的好几本书中也一再推崇费曼；反过来费曼却对别人说戴森没有什么贡献。不过，杨先生也充分肯定费曼工作的原创性，在同一次访谈中，他说费曼的路径积分 “抓住了量子力学真正的精神”。

看到这段，我感觉不太舒服，因为杨振宁对费曼做了很多评判，我不知道根据是什么。如果只就费曼对戴森这件事，我认为费曼对别人说戴森没有什么贡献是一种学术评价，是就事论事，而戴森对他的欣赏和帮助则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掺杂到学术观点中，这正是一种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杨振宁如果因为这个不喜欢费曼，就说明他自己的头脑里观念混乱而造成是非不分。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传统文化或制度给杨振宁先生造成的影响。他的头脑里似乎有一套实则腐朽的观念在约束着他，才会把做人要知恩图报与对人的客观评价混淆起来，会认为费曼不懂得感恩。

于是，我想到我的评论“居心何在？”可能也是不客观的。对杨振宁来说，强烈的国家和民族认同感可能会造成他的思维盲区，会让他觉得国家总体发展就好了，他被观念局限了的头脑会有意识地不去想到在中国的这种体制下，有多少的天才会被毁掉，并不是他真的有什么“居心”。由此我想到一颗自由开放的心是多么重要，否则，智商再高都会受限。

正巧今天看到新语丝登载了费曼的文章《科学的价值》。文章读完，心里充满一种美好的感受，甚至有点感动想流泪的感觉。因为你知道这是一颗多么美丽伟大的灵魂，字里行间充满着谦逊、好奇、自由、悲悯、有趣、勇敢和对人类的爱。文章最后写道：“作为科学家，我们知道伟大的进展都源于承认无知，源于思想的自由。那么这是我们的责任——宣扬思想自由的价值，教育人们不要惧怕质疑而应该欢迎它、讨论它，而且毫不妥协地坚持拥有这种自由——这是我们对未来千秋万代所负有的责任。”

这才是真正拥有伟大灵魂的科学家，他带给你一股向上的力量，让你觉得自由自在，天地广阔。正是这样的科学家在推动着世界的进步。而这样的科学家，杨振宁知道，如果身在中国，不是被关进监牢就要变成神经病，这是多大的人才浪费啊。但是他不会因此去想到中国体制有问题，他不会想到有多少类似的天才被抹杀。因为他的思想不是自由的，是被禁锢的，甚至是腐朽的，他才会去崇拜强权下的高效，他才会因为反对建“超级粒子对撞机”去给一号领导人写信让外行人拍板这么重大的科学决策，而不是科学理性地去通过辩论摆事实讲道理得出结论。这样的灵魂是卑微的，是不舒展的，不自由的，想起来总是让人很难过的事，尽管他自己或许完全没有意识到。

有的人看到这里，可能说你怎么敢质疑伟大的科学家甚至说他的灵魂卑微？我敢，因为我识得了真正伟大的灵魂，如费曼，如方舟子，他们给了我力量。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力量微小，但只要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敢于思考敢于质疑，我的灵魂就是有价值的。当杨振宁说着高能物理“盛宴已过”并试图影响青年学子时，他已经违背了科学家精神，他的思想不再自由，把自己当作了先知，而没有承认自己可能无知。他的这样的宣称会让多少对高能物理感兴趣的学子感到挣扎彷徨啊。或许他还会觉得自己是为青年学子好，帮他们指明方向，希望他们走入未来比较有发展方向的领域，也容易出成果，可是这正说明了他思想里面有着腐朽的名利观念在作祟。

费曼说：“人类的潜能之大、成就之小，令人想起来未免神伤，总觉得人类可以更好。”是的，想起来令人神伤。杨振宁取得了这么大的科学成就，还这么高寿这么勤奋，同时我也相信他是真诚的，如果他能够抛弃名利观念，保有思想的自由，他该能留下多少宝贵的精神财富啊。

但是，现实没有如果。思想的自由来自于意识的产生和自己的选择。当你选择了名利，选择了屈从强权，选择了让某种信仰主导你，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被迫的还是无意识的，你的灵魂就注定是卑微的。当你选择了思想的自由，选择了承认自己的无知，选择了质疑和探索，无论你是是否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你的灵魂就已经走在了通向伟大的路上。

（写于2022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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