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医疗差错，医生该不该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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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医疗差错，医生该不该说抱歉？

作者：李长青

医学不完美，医生不是超人，每天都会有差错发生，即便是完美的诊疗方案，也可能产生不令人满意的结果。这个时候，医生是否应该向患者说明，并且表示遗憾和歉意？如果存在过错，是否应该向病人承认错误？

看起来，答案似乎理所当然应该是肯定的；实际上对于这样的问题，医患双方存在巨大的认识偏差。大多数患者和家属当然会要求详尽披露实情并得到道歉，而医方则大部分希望能瞒就瞒，有错也不能承认。

医生隐瞒错误很常见

鉴于各种担忧，不管中外，医生向病人隐瞒过错的情况大量存在，而且每天都在发生。可能有人会认为发达国家的医生和医疗机构应该更诚实，但其实未必。

2002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了一项调查报告，问卷调查了820多名执业医生和1200多名普通人。报告显示，在所有因为医疗错误导致的不良事件中，只有1/3的病人或家属被医生告知，并且表示道歉。

热播剧《实习医生格蕾》中，主任做手术把病人胆总管结扎了，发现不对的下属编了个借口把病人重新推到手术室纠正错误，就没打算告诉病人真相，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剧情场景，却是现实生活的一个投影。

医生为什么隐瞒实情？

哪怕是自己的错，医生也不道歉，这一做法的背后是来自对法律后果的担忧。一旦发生纠纷和官司，医生和医院可能会面临巨大的舆论压力和经济赔偿，医生还存在执照被吊销甚至坐牢的风险。在一些特别的国家和地区，医生还要面临人身安全威胁。而医生的“道歉”属于授人以柄，看起来无疑会增加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医生倾向于隐瞒错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信息不对称。因为专业知识的差距和资源的不对等，医生如果要隐瞒真实信息或者编造借口有相当高的成功率，而患方不仅很难在专业问题上和医生较量，还要担心较真会带来医生的消极应对和报复。这样的信息不对称也导致了医生和患者在是否道歉这个问题上的偏差：大部分患者认为医生在差错发生后应该道歉，但只有少数医生认为医生应该道歉。

医学伦理要求医生向患者尽早披露错误，但大多数医院会要求在这么做之前咨询上级和法律部门，相当多的情况下，医院的管理者和律师会反对医生披露真实情况。

医生道歉有益处

如前所述，医生和医疗机构隐瞒医疗错误，避免向患者道歉的行为是为了避免医疗官司和经济赔偿，这甚至成为了一种行业内的潜规则。不过这种潜规则目前正在发生变化，在一些国家或地区的医院，发生医疗错误后医生第一时间向患者披露并致歉已经成为一种常规操作。

是因为医生和医疗机构的道德水准提高了吗？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这并非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些研究认为诚恳和及时的道歉不仅不会增加医疗纠纷，反而会降低医疗纠纷，以及由此带来的官司和赔偿风险。

为了鼓励医生道歉，还有很多国家的政府出台法律，规定医生的道歉不能作为在法庭上证明医生有过错的证据。对此，美国有三十多个州有相关的法律，不过不同州的内容有所不同，一些州比如加州只保护医生对患者表示同情的表述，如果医生在道歉中承认存在医疗过错，那依然可以被当作证据；而有一些州比如科罗拉多州，对医生和医疗机构的保护更全面，不仅保护表示同情的声明，甚至也保护承认错误的言辞，规定它们都不能作为法庭证据。

医生道歉的另外一个好处在于解决医患双方的心理障碍。虽然掩盖错误是人类的本能，但承认错误也是另外一种更符合高尚道德的本能。很多医生其实都有向患者承认错误的愿望，掩盖错误会让人陷入长期的压抑和负罪感当中。得到医生诚恳的道歉，对患者心理健康的重要性更是毋庸置疑。

更复杂的考量

话又说回来，出现不如人意的医疗结果之后医生是否要道歉这个问题，还远未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在未来还会是一个争议话题。

这个问题上首先遭遇到的障碍，是伦理和法律法规并不统一。虽然医学伦理要求医生诚实和公开，但那只是一种理想状态，离现实有很遥远的距离。而且对于一些没有造成严重伤害且已被及时纠正的错误，向患者道歉反而可能弊大于利。如前所述，美国有三十多个州有保护医生“道歉”的法律，同时也意味着还有十多个州没有相关的法律。在没有类似“道歉”保护法的地方，是否要向患者道歉就只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掌握，很多情况依然会被掩盖。

再者，道歉是否能够真的减少医疗纠纷，一些研究结论也并不一致。《斯坦福法律评论》2019年的一篇文章就指出，认为道歉可以减少医疗纠纷的观点还缺乏足够证据，甚至有可能会有相反的结论，即医生道歉会增加纠纷。

受各种现实因素的影响，在发生医疗过错产生不良后果时，医生掩盖错误、拒绝道歉的行为还是会广泛存在。医生诚实和及时地向患者说明情况和道歉是一种理想状态，就如同其他关于医疗的理想状态一样，比如医疗公平、医疗资源充分等，只能是在现实中一步步接近它。

(XYS2024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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