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约旦见闻散记（二）——耶路撒冷：无处不在的意识形态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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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耶路撒冷：无处不在的意识形态轰炸

在以色列和约旦共两周，其中，一半时间花在耶路撒冷。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历史与现实中以色列及巴勒斯坦地区各种冲突的聚集地。整个城市飘散着某种异乎寻常的气氛。比如，在别的任何城市我都没见过像耶路撒冷那样的满大街军人。

图：耶路撒冷以色列士兵随处可见

图：耶路撒冷老城穆斯林区内四处巡逻的以色列安全人员。

再比如，耶路撒冷是我去过的所有地方中，除了美国之外，最喜欢在各处插上国旗的。美国人为何热爱星条旗到如此病态的程度，我至今想不明白（虽然有某方面的怀疑），但对于以色列这还是很清楚的：要拼命宣示自己的主权和合法性。

图：西墙的以色列国旗

在耶路撒冷，可以说时刻处在以色列主权合法性的宣传轰炸之下。各个景点的展示都在提醒众人以色列对这篇土地的主权可一直上诉到几千年前的圣经时代，以色列是神赐予犹太人的地盘。

说说有关的两件事。

西墙隧道

有一天晚上去参观西墙隧道。在西墙下面走，并有官方导游介绍各种历史掌故。我们的导游是个五十多岁的犹太大姐，年轻时从美国DC移民来到以色列。专业水平不错，讲的也意思。有两点引起我格外注意。

第一，从历史上看，各处犹太人在穆斯林统治下的境遇是最好的。这是一个历史常识。从导游的讲解也很清楚的能看出这点。但是，她在涉及有关事实时，总会加个“有讽刺意味的是”（“ironically”），这点本身倒很有讽刺意味。

比如她会说：拜占庭将犹太人赶出耶路撒冷，每年只有一天允许他们来圣殿山凭吊。后来耶路撒冷被穆斯林（倭马亚朝）征服，ironically，他们允许犹太人回归耶路撒冷。

再比如：十字军烧毁了犹太教堂，后来耶路撒冷被马穆鲁克人（从埃及起兵的中亚穆斯林）征服，ironically，他们允许犹太人践行自己的宗教。

不知导游大姐有没有觉得自己ironically用得有点多——这到底ironical在何处呢？历史上伊斯兰的确比基督教宽容得多。或者，她下意识的因为以色列的所作所为，在谈到这些历史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她将以色列在1967年战争占领西墙和整个耶路撒冷称为“解放”——这也是以色列国的官方口径。到底解放了谁呢？

隧道的尽头有出口，队伍中有两位美国来的哈西迪犹太人想就近出去，她劝阻了。因为当时正在穆斯林斋月，而出口外面是耶路撒冷老城穆斯林区。她说斋月晚上（犹太人）从那里冒将出去，有生命危险，出口简直是鬼门关。安全的办法是，原路返回隧道入口，从那里出去（外边是西墙）。

图：两位美国来得哈西迪犹太人想从通往穆斯林区的隧道出口就近出去，被导游劝阻。

她对此的解释我没有完全听清，大致讲的是，穆斯林在斋月白天不出门，晚上会上街，这时中间突然冒出一个犹太人，会集体认为这是专门用这个日子来找茬的。而斋月晚上为避免发生冲突，以色列军队在穆斯林区巡逻减少，难以制止暴民行动。所以还是别去为妙。导游说，她有个同事就是这么丧命的，一般来说必须有两名士兵护卫才敢在斋月晚上去穆斯林区。

不过我对此还是有些怀疑，如果真是这么危险，为何管理方不把那个出口直接关闭呢？但总之，紧张气氛是显然的。

以色列军队在1967年战争中占领西墙，西墙前的宗教和旅游设施在之前是穆斯林居民区。所以今天的这些建设来自于对巴勒斯坦人的拆迁。导游声称，这些居民因为害怕跑了，以色列政府则用合理的补偿买下了他们的房子。然后又赞叹了两句以色列真是仁义之师。我真挺怀疑，是这么回事吗？以色列被赶走的巴勒斯坦人有几个是这种情况呢？

艾伦比洗脑屋

又有一天，去看了老城的大卫塔(the tower of David)。该塔在古时候是耶路撒冷护城城堡，现在做成了博物馆。各间展室介绍了耶路撒冷从古到今各个时期。总的来说，安排的不错，把历史理的比较清楚。

不过有这么一个风格与众不同的展室。位置略隐蔽，在奥斯曼展厅内侧凹进去的一个小房间。

该展厅设立于去年（2017），名字叫：艾伦比：将军和绅士。讲的是英军1917年入城及对巴勒斯坦委任统治100周年，而艾伦比是当年占领耶路撒冷的英军统帅。

图：风格颇似北京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的艾伦比展厅。

这间小屋一进去就铺面而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洗脑气氛。

图：赞美艾伦比将军的海报

图：100年前的英国海报。艾伦比将军率领的英军被正面的与十字军相比。这在100年前出现可以理解，但今天在以色列博物馆中用其正面愿意，而不仅仅是做为历史文物展出，有些令人费解。毕竟十字军才是迫害犹太人的。

从我拍的这些照片就能看出，艾伦比将军被表现成从天而降，救人民于水火，给人民以自由的解放者。展厅里充满了例如各族各信仰人民赞美艾伦比将军的种种材料，散文诗歌漫画全有。整个展厅放着爱国主义背景音乐，谁不感动谁不是人。

图：博物馆中展出的当年英语/阿拉伯语/希伯来语三种文字写就的艾伦比将军颂。

用意还是相当明显的。英国政府支持犹太人回归巴勒斯坦建国的贝尔福宣言（也于1917年发布）给予以色列复国极大助力。所以，贝尔福宣言的合法地位涉及以色列国本身的合法性。但英国从1917年开始才对巴勒斯坦执行委任统治，而之前从马穆鲁克到奥斯曼，穆斯林统治耶路撒冷近700年，更不用说十字军占领耶路撒冷（前后不到200年）前穆斯林统治的四百年历史，英国到底有何权力对巴勒斯坦的前途进行安排呢？

所以，把这位英国将军抬高成耶路撒冷各族人民的大救星就很有必要了。在以色列各处，以艾伦比命名的建筑和街道不少。例如通往约旦的边境桥就叫“艾伦比桥”，约旦则称为侯赛因国王桥。

其实单说这博物馆中相对客观的那部分，总体也是一种“以色列国自古以来”的思路。完全可以想象，用同样的技术，很容易把整套叙事改成“穆斯林对巴勒斯坦主权自古以来”：犹太人只是很早很早住在这里，建造第二圣殿的希律王也只是罗马帝国藩属，后来双方发生矛盾犹太人被赶走了。拜占庭还禁止他们进入耶路撒冷，每年只给一天时间凭吊圣殿。而正是在哈里发军队征服耶路撒冷之后，才又允许犹太人回归。之后十字军又一次短暂占领耶路撒冷，犹太人又被迫害。十字军被穆斯林的马穆鲁克人击败后，犹太人才获得宗教自由，并在奥斯曼帝国时期一直居住在此。这表明，伊斯兰政权对犹太人何止是宽容，简直是大恩大德。这才是各族人民该感恩戴德的仁义之师，云云。

听上去至少是一样有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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