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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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个雨林的梦,暴雨不停下,但似乎一接触地面,就被炙热的空气从泥土中拔出,氤氲到整个树林中。视野渐渐模糊起来,甚至已经分不清是雨势太大,还是水汽太浓,渐渐地他觉得呼吸都困难了,湿度浓得连氧气都像在渐渐蒸腾消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渐渐压迫他的胸腔,将要彻底窒息时。

他醒了。

屋里像梦中一样闷热,汗水打湿了床单,他摸到空调遥控器想调低温度,却没有声音。抄起手机,并没有在充电,原来是停电了。

他不耐烦地点开微信,却提示没有网络,往上看,该显示4G的地方,确实显示着大大的E。连基站也没电了吗?只能翻身起床,走入客厅一片狼藉,各种物品碎了一地。他四下寻着其他的损失,发现是钉在墙上的一个柜子完全脱落了,柜子和里面的东西都碎了。可是这和停电有什么关系呢?

窗外晨光和煦,柚子树叶反射出一片温柔的金黄色,看上去天色甚早。他看看手机,竟然才不到六点,不过小区中远远近近都有人说话,想必很多人都被热醒了吧。无奈地收拾着地上碎片,那是他的模型,现在机翼折断,坦克炮塔脱落,士兵人首分离,如果不是玻璃碎片在其中坏了气氛,倒像是大战后的惨烈景象。他看看破碎处,好在很多只需胶水重新粘合,还能补救。

收完瘫坐在沙发上,他手机信号依然未恢复,反复开关飞行模式,重启手机,都是一样。停电倒不稀奇,照理说通信公司都有备用电源,手机信号没了倒是怪事儿。在家无事,不如出门找找哪里有信号吧。

邻居年岁都长一些,已经在外面聊天,看到他就老练地说“停电了,外面在抢修呢。”他问道:“手机也没信号了吗?”,“没电了,手机肯定就没信号了呀。”邻居不由分说地解释道。

他点点头走出小区,一个早起的男人正拿手机扫着共享单车,皱着眉头,又摇摇头走开了,看来他也没有信号。旁边的便利店难得地黑压压,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景象,里面传出老太太的话:“停电了我拿现金付也不行吗?”营业员无奈地说“我们电脑不能用,没法收银啊。你要么去下个路口的店里买吧。”

他转向路口,红绿灯也没了,这电停得够彻底的。

他沿着道路往前,口渴得紧,也想着去下个便利店找点水喝。没想到下个路口也停着电,看来不是个小事故,手机的信号也没恢复。就这样他一连走了十几个个路口,看来整个区都停电了。他渴着走回家,满身大汗,无奈只能喝酸奶解渴,好在水没有断,热水器却无法打火,只能冲个凉。冷水中一个激灵,他一点困意都没了。

看来得往远点的地方才有电和手机信号了。好在文明世界很多东西是充电的,像是他的电动车,带上家里所有的充电宝,他往公司的方向骑去。一路都没有红绿灯,早起应急的交警靠口哨比划指挥交通,人们倒也配合,一切尚且井井有条。天光格外明媚,出了车声与交警的哨音,城市出奇地安静。能见度极远,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红绿灯都熄灭着。路边人们行色匆匆,不时疑惑地掏出手机,大家都在等着信号。地铁口站着些人,不过大门紧闭,看来是停运了。细细一想,除了自己的交通工具,恐怕今天早上很多东西都停运,难怪路上行人那么多。

骑到公司,还不到八点,一路骑来,没什么意外公司这区也没电,进大楼也没意义了,不过这样的情况,公司连休假都没法通知。他看到同事 W 也从后面走过来,问道:

“来这么早啊,你们那里也停电了吗?”

“你们也停电了?范围这么大吗?” 同事压根儿住在城市的另一个方向,看来这次不是小事故。

“是啊,你身上有现金吗?我们去看看哪里能吃个早饭?我没现金,恐怕都吃不了。”

W 回答,“我也没有啊,出门我没多想,以为公司这里肯定有电,我家里有些现金,但没拿。这次也太奇怪了,这么大范围停电。不是出事儿了吧。”

“能出什么事儿?走,我们去 W Coffee 待会儿吧,看看他们有啥。”

这是大楼后转角的咖啡厅,赚白领的钱,开得很早,今天也开门了,不过里面黑漆漆,老板娘在门口抽着烟,看他们走过去,摆摆手说:“没电,什么都做不了。”

W 说,“没电我们也付不了钱,也没现金,有什么现成能吃的么?” 他坏笑着说,“给我们赊个账,我一天跑三趟你这儿呢。” 他早知道W和老板娘情分不浅,有时候中午经过还想着帮老板娘外带午餐,好像还试着约会过,这事儿的细节他就不知晓了,W 另有女友,不便聊这个话题。

老板娘明显带着嗔怪回道:“一天三趟的人多了。” 不过说着却进到柜台后面,拿出盒装牛奶,四五袋单独封装的曲奇,“随便吃点儿吧,也别赊账了,今天停电,你们又来的这么早,算我请一顿。”

他们连声道谢,老板娘问道:“看你们的意思,你们那里也停电了,你们都住哪儿啊?” 他们回答后,老板娘也很吃惊:“这么大范围内停电,还很少见啊。”W 接到,“对啊,手机也没信号,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吧。”

老板娘带着担忧问:“能出什么大事儿?”

W 略带卖弄地说道:“电力系统都有三套备用,而且各个小区域隔开,这么大规模停电,肯定是人为的,而不是事故,通信基站也有很多备用,还有备用发电机,也不可能这么久全城没有手机信号啊,该不会是打仗了吧。”

“哪儿打仗?” 老板娘是从外省来上海开店的,她明显对 W 的解释产生了真正的忧虑,那是一种非常巨大的忧虑。光滑的咖啡机映着她的脸,里面反射的曲线一片震荡。

阳光刺眼,由于停电,人格外得多,竟然显得热闹。外面一片熙熙攘攘,很多人三五成群聊着天,走动的人都慢慢少了,大家似乎都停下来,聊着这次停电。从微妙处,似乎有什么蔓延开来。

街上出现些些的异动,似有些难以言明的惊讶,就这样微妙地在人群中传染开来,这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飞快地静下来,所有人都察觉到这个怪异的转变,间或有人发出感叹声。人们纷纷低头。

咖啡厅里他们感受着变化,面面相觑,W 飞快地掏出手机,他惊呼:” 来信号了!“随后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在这诡异安静的街道中大喊一声:” 我操!“

这一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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