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踏进后现代
这是我的第四本书,但本来应该是第一本。只是这些年评论集的出版,既受政治挤压,市场也不看好,因而自2013年筹划以来,诸多波折。今天是读书日,就觍颜自荐一下。 本书收录的多是2004-2010年间所写的评论,时移世易,心境和判断其实也与当时颇 …
在这个时代,蹿红常常是谁都意想不到的事。
一个偷电瓶车的窃贼周立齐,4月18日在极高关注之下出狱,恶搞他的海报在网上广为流传。传闻有30多家网红、直播公司招他签约,有一家四川攀辉影视,据说开出1500万年薪。而他之所以这么红,是因为他在八年前入狱时,曾说过一段很有名的话:
打工这方面,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会做,就是偷这种东西,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进看守所感觉像回家一样,在看守所里的感觉比家里感觉好多了!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里面的!
确实,天底下的小偷多的是,但**像这样在镜头前认罪时满不在乎又无所畏惧的“范儿”,是极为少见的,甚至堪称一种风格。**他也因此被称为“窃·格瓦拉”,头像被拿来与革命领袖相提并论。
怎么理解他的走红?很多人慨叹世风日下,认为这证明了道德沦丧;也有人谴责无良娱乐业的炒作,进而认为“被榨干是每个‘窃·格瓦拉’逃不掉的结局”;;还有人觉得堕落的自媒体环境应为此负责。但似乎很少有人认为:这也很可能是一个正常的社会现象,与其说是我们的社会“变坏了”,不如说是它变得“后现代”了。
德国学者莱克维茨在《独异性社会:现代的结构转型》一书中指出:自1980年代以来,发达社会渐渐转向对“独异性”的强调,无论是商品、服务还是个人形象,都不再推崇千篇一律的标准化,而追求与众不同。这是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市场”,谁能依靠其本真性、独异性获得更高关注,谁就能在拥挤嘈杂的环境中异军突起。
“窃·格瓦拉”正是这样一种现象,即晚现代的主体在观众面前展现本真的独特自我,于是造就了他看似费解的意外蹿红,怪人就此变成公认的奇才。这种不同寻常的成功,正表明我们这个社会已经发生了某种结构性变化,否则像这样的人物就不可能获得如此之高的关注度。
这无疑也是对“正能量”文化的逆反,因为“正能量”的特征正是事事都不能逾越红线,其结果是什么都正确,但却非常无聊。在这种情况下,追求独异性的那种社会冲动,在社会边缘人身上找到了“新、奇、丑、怪”的特殊个性,于是出现了连当事人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爆红。
正如莱克维茨所说的,在此成功依靠的不是长期积累的勤奋,而是不连续的、突如其来的。他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社会底层发现,已经无法像父辈那样勤劳致富了,而只能剑走偏锋地搏一次万一的机会,“他们不想或不能按传统的教育道路走,而是把宝押在创意经济赢者通吃的偶然机会上。媒体上的才艺表演,让他们更希望能够在文化资本主义中被‘发现’,从而‘一鸣惊人’,这就是说,通过文化机器的关注度机制和赋值机制,带着自己非凡的品质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这一点,现代艺术家安迪·沃霍尔也早就说过:哪怕是社会边缘人,通过自己的疯狂行为也能获得“十分钟的荣耀”,即公认为反面的豪举也能引发社会的“惊异效应”。随着社会转向后现代,以往对“道德”的关注转向了“个性”,因而艾柯嘲讽说,美誉与恶名的界限正在消失,人们不惜一切代价寻求成为他人关注的对象。当然,这样一个流动社会势必看起来羞耻性沦丧,因为“引人瞩目、成为谈资已成为第一需求——为此,人们时刻准备放弃那个曾经叫做节操(一种对自身隐私的严密保护)的东西”。
但确切地说,“窃·格瓦拉”并没有这样有意识地搏名声,他的那段名言,恐怕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在网络环境下迅速传播,意外走红。也正因为这看起来很自然(“真”),所以才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正由于他们这些话往往都是无意中说的,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走红,因而后续要复制这种成功就变得极其困难。**事实上,以前出过不少这类“有型”的社会边缘人物,但真正试图转型做网红后,几乎无一成功。如抢劫未遂的“大力哥”一度也有不少名言:
“一天少花五百,我浑身难受。”
“去几百米外上厕所也要打车,那是相当有身份。”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必须得喝大力,大力出奇迹啊。”
据说当年他所激发的网友玩梗热情甚至超过如今的“窃·格瓦拉”,然而他2015年末出狱后,虽然坐拥2600万粉丝量,也确实签约了传媒公司,五年来除了首秀之外,再没引起以往那种关注。
在“看天下”的文章中,将之归结为媒体市场的无情逻辑:“流量至上的运作标准下,所有内容围绕着大众的注意力产生。而大家关注的是事件本身,不是身处其中的当事人。”
但确切地说,他们的成功之所以不可复制,不仅仅是因为观众的注意力迅速转移,更重要的是因为中国尚未形成成熟的市场机制,因为**“本真”乍看是“天然就有的”,但实际上却要意味着一种表演,是一种风格**。
这其中的区别,就好比一个乡下少女唱山歌,音色极美,但要让她变身为歌星,站到舞台上去,却有很大的差距:因为她原先是无意中唱的,到台上可能怯场;她的山歌要受人欢迎,还得符合人们心目中对桃花源式乡村的想像;但更重要的,则是后续一系列的形象包装、度身定做的内容,这又需要一个强大的团队。只有这样,她才能变身为一个品牌,不断积累文化资本再不断变现。
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赵本山和王宝强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即便是他们,最初也多少是依靠“才艺”而非个人形象出道的。像“窃·格瓦拉”这样要获得持久关注,其难度可想而知,而一旦无法持续获得关注,那么再没有比过季的商品更难让人提起兴趣的事了。也正是这种试图要赢得人们不断关注的焦虑,让许多人坐立不安。
这原本是这种吸引力市场机制上难以避免的现象,但耐人寻味的是,在中国的舆论环境下,往往重点指向“榨干”,意指一个网红在带动流量的价值被利用完毕后就会被抛弃。这也是一种特殊的主体性,事实上,梦想“一鸣惊人”与忧虑“被人榨干”,正是当下中国社会底层想像的一体两面。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窃·格瓦拉”在无意中成了这个时代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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