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矿难:疯狂的煤矿生意下,失联的普通人们
2月22日13时许,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新井煤业有限公司露天煤矿发生大面积坍塌事故。截至目前,根据官方渠道披露的信息,该事故已经造成6人遇难,6人受伤,47人失联。 因坍塌体量巨大,且存在二次垮塌的风险,现场救援曾一度陷入困境。2 …
内蒙古新井煤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 “新井煤矿”)2·22 坍塌事故发生 30 天后,仍然没有新消息传来。
上一次的数据更新停留在 2 月 24 日——据官方通报,已搜救出 12 人,其中 6 人生还,6 人死亡,尚有 47 人失联。一位一直在现场守望的家属称,根据有关人员的说法,3 月 2 日,又有 3 名遇难者被挖出。这意味着,仍有 44 人失联。
事故第二天,2 月 23 日的救援情景。图源:新华社
对家属们来说,这 30 天委实难熬。他们中的很多人赶到阿拉善、青铜峡,等着从救援现场传来的好消息,又或者是遇难家人的遗体。在他们的观念里,遇难的人必须被带回家乡安葬。“中国人都讲究叶落归根。” 一位山西矿工的女儿说,老家临汾村里不少人已经开始上坟了,“山西离内蒙古那么远,以后每年清明节,不可能让我们跑到阿拉善来烧纸啊。”
3 月 15 日至 16 日,自治区党委书记孙绍骋到事故现场办公,研究部署下一步工作。他提出,要在保证现场作业人员绝对安全的前提下,穷尽一切办法加速推进救援工作。并指出,要全力配合做好事故调查,决不允许隐瞒、推诿、弄虚作假,尽快查明事故原因,依法依规对相关责任人作出严肃处理等。
矿工孙昭的妻子于晴是在 2 月 22 日晚上八点多听说矿上出事的。
对矿工家属来说,“出事”,就是天大的事。
于是,孙昭的弟弟从宁夏吴忠出发,直奔事故现场。于晴带上两个孩子,从宁夏中卫赶了 200 多公里路。
彼时她得知有 6 个人救了出来,就在青铜峡人民医院。“我们抱着很大希望,以为人还活着。” 于晴说,他们先到青铜峡市,当晚又连夜前往阿拉善新井煤矿,但没有被允许进入。后来通过其他矿工拍摄的视频,她看到,相比巨大的滑坡土石方,挖机显得格外渺小。再后来,于晴亲眼看到矿坑,“(这些矿工)太可怜了。” 她判断,被埋人员不会再有生还的希望了。
3 月 20 日,他们进矿,被允许在南侧的观景平台看了 3 分钟。远远看着下面几个蚂蚁一般大小的汽车,70 岁的父亲孙朔很痛心,“要是知道我儿子在这个矿上这么危险,我哪怕让他在家要饭,也不会让他来这里。”
45 岁的孙昭是宁夏中卫人,自从 2002 年大女儿出生后,他就开始在各地矿上开渣车。于晴说,丈夫在内蒙古古拉本、银川等地的矿上都干过,早年由于没有驾驶证,经常转矿,但从来没有出过事。虽然每年都能听到周边矿上有人受伤或死亡,但在于晴印象中,“每年也就一个”。
同样被埋在土石之下的还有挖机司机李麟。他平时喜欢拍视频给家人看。2 月 22 日下午 1 点 10 分左右,李麟拍了一段 13 秒的视频发给妈妈。视频中,红色山体上,土石渣像泉水一样簌簌滑落,矿工们犹豫着不肯前进,生产队长急促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没有事,没有事,都往里下,往里下!” 他还喊着,“78 号挖机咋回事?渣车,你装你的就行了。” 司机们只能往下开。
事故前 6 分钟,挖掘机司机李麟拍下视频,山体上石粉流动,生产队长却在对讲机里催促大家下坑。
6 分钟后,滑坡发生了——巨大的山体如大坝泄洪般倾泻而下,对讲机里,安全员突然大喊,“快,边上的机械全部往出撤!往出撤!” 挖机司机王铎急忙开着备用挖机后退几十米。他原本开的挖机那天出了电路故障。银川的挖机销售商派来两名维修师傅,下到坑底维修。下午 12:50 开工后,王铎到坑底把对讲机、水杯拿上来,1 点多去开备用车,再次下矿坑的半路上,目睹了滑坡的一幕。
“就跟蚂蚁一样,都在那儿活动。” 王铎如此形容滑坡的短短几十秒里,挖机、渣车的应急反应,“那些车头朝外的渣车还好,跑了一段;有一部分车头朝里的,滑坡的时候着急想掉头往外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后退,我也会被埋在里面。”
王铎说,此次被埋人员中,有十几辆挖机司机和几十辆渣车司机,那两个派来给他修挖机的师傅也被埋在了土石之下。新井煤矿拥有几十台挖机、上百辆渣车,白班夜班换人不换车。事发时不少车辆由于还在后面排队,躲过一劫。
挖机司机王铎在不远处拍下了滑坡事故的过程。
滑坡的扬尘还未散尽,王铎的第一反应是,“我要去救我的工友!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与此同时,其他像 “蚂蚁一样活动” 的挖机、渣车也再次行动了起来。“最起码(滑坡土方)边上有活着的人,要赶紧弄出来。”王铎说。
他和 83 号司机一起,先是救出了旁边的锤车司机。22 日下午,又和其他工友一起挖出了两具遗体——他们位于滑坡土石方的边缘位置,埋得比较浅。
傍晚 5 点半左右,救援指挥部称,滑坡体有二次滑坡的危险,让大家停止救援,撤出矿坑,等待制定整体救援方案。当天晚上,王铎一夜没睡着,“满脑子就跟放电影一样,回想着滑坡、工友被埋的画面。宿舍里一起睡、一起干活的兄弟没回来,我怎么能睡得着?”
他默念着这些兄弟的名字:赵文平、刘波、刘晓波、巴赫、许鹏、李涛、李岩、陆超、尹小龙、张绍兴。“这几个都是挖机司机。大部分是青铜峡小坝镇的,两个是石嘴山平罗县的,还有一个灵武的。” 王铎说,这几个人里,最大的 40 多岁,最小的只有 20 岁。
一些幸免于难的矿工受到惊吓,之后两天,不少人离开煤矿,回了老家。
23 日早上,王铎继续救援,但没多久就上来了。“蓝天救援队、安能救援队到了现场,夜班司机也下去了。”24 日下午,王铎回到了青铜峡小坝镇。
24 日的公开报道称,有 23 支抢险救援队伍共 1155 人参与救援。截至当日 14 时,已经搜救出 12 人,其中 6 人生还,6 人死亡,尚有 47 人失联。
据王铎透露,实际上,此次滑坡事故发生前,新井煤矿就发生过明显的小型滑坡。22 日上午 7 点,他去上早班,发现夜班发生的塌方土石堆在地上,“他们用几台车正在处理。”
事后,有舆论认为,这是大面积滑坡事故的预警信号。但王铎说,这其实是新井煤矿的 “常规操作方法”,“他们就从(山坡)底下掏煤,让它(土石方)往下塌,然后清理掉,继续往里面挖。”20 多年的矿工生涯里,王铎辗转于内蒙古十几个银矿、煤矿,他知道新井煤矿这样的操作有风险,但他也没想过离开,“咱们都是劳务派遣民工。这三年,很多矿都不开,没处打工。那家里人怎么养活?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根据工商登记信息和公开资料,新井煤矿由浙江天台人陈逢干于 2008 年买下,开始从井下矿转变为露天矿。2011 年 3 月,宁夏人路伏国、韩建华出资 6.4115 亿买下了新井煤业股份。2015 年、2016 年,新井煤业发生 “11•12” 和“9•18”两起生产安全事故,共造成二人死亡,事故发生后未向任何管理部门报告,主观瞒报,于 2017 年被监管部门罚款 990 万元,勒令停产 3 年。
2020 年 10 月,新井煤矿经过改扩建后复工。矿区工程承包商变成了 “内蒙古宏鑫垚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宏鑫垚土石方公司),法定代表人是银川人马兴洪。
王铎记得,此次滑坡事故发生后,马兴洪和几个队长跑了下来。“(马兴洪)他都崩溃了。一下子出这么大事故,他也吓瘫了,走路都走不了,我看见旁边有人扶着他。”
22 日下午,王铎挖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马兴洪的侄子、液压锤司机马乐。“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有生命(体征)了。” 王铎看到,马乐坐在驾驶室里,头部受伤,“土石方猛然过来,打碎了玻璃,灌进驾驶室。马乐被挤压在中间。”
那两天,不少家属打电话给王铎,问他现场的救援情况。王铎不能说得太严重,可他也不想欺骗家属,只能实话实说,“应该是没多大希望了”。
社交平台上,人们纷纷安慰被埋人员家属。
新井煤矿有六七百名工人,属于中型煤矿。从 2020 年 10 月扩改建复产后,到 2·22 滑坡事故之前的 2 年多里,矿工们或多或少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塌方事故。
矿工刘琨记得,一年前的 2022 年 3 月 21 日上午,山体塌方,巨大的石头滚落,砸在挖机上,“驾驶室都被砸扁了”。驾驶室灌入土石,刘琨胸部以下被埋,头部受伤流血。他拼尽全力爬出来,用对讲机呼救,工友们赶来把他送进青铜峡中医医院。那段时间在塌方事故中受伤的还有王宗华、张勇等 5 人,他们分别是挖机、渣车司机,以及修理工。
住院期间,煤矿为刘琨支付了医药费。出院后,他发现,医院诊断书写着 “无明显出血”。刘琨认为,这是马兴洪的宏鑫垚土石方公司为逃避赔偿责任做的手脚。
当初应聘时,矿工们按照新井煤矿的安排,都是和第三方公司——京准(内蒙古)企业管理有限公司大同分公司(以下简称京准大同公司)签订的劳务派遣合同。刘琨不理解为什么劳务派遣公司是山西大同的,“让我们签完字,合同马上收走了,也没给我们一份。”
王铎说,他之前干过的矿上,有些是直接跟矿上签劳动合同。“这样,他们抓安全都抓得比较紧,因为都是给他们自己干。劳务派遣则是把责任转嫁出去,只给你买个普通保险。”
彼时刘琨提出,自己受了工伤,应该得到三个月的工资和精神损失费等赔偿,遭到宏鑫垚土石方公司的拒绝。他找了阿拉善左旗人社局,又打了多次 12345 热线,举报新井煤矿存在安全隐患。
这次 “闹事” 让刘琨被贴上了 “刺儿头” 的标签。伤好后,他去新井煤矿路伏国的矿区干活,刚干了一个星期,被马兴洪的生产矿长看见。于是,马兴洪跟这个矿区的负责人打了招呼,“刘琨这个人不能用,影响公司发展”。
刘琨因此被辞退,“我被新井煤矿‘封杀’了”。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工作。最近一年,刘琨按照劳务派遣公司的指导,一直在人社局走工伤认定申请程序。
和刘琨一样,渣车司机张翔也是在一次受伤后,身体受损,失业至今。
事故发生那年,他 48 岁,月薪 9000 元。2021 年 12 月 9 日的一次塌方,一声巨响后,驾驶室的 “四梁八柱” 都被砸断,车门脱落,车顶挤压下来,张翔身体前倾,撞在方向盘上。他当时就昏迷不醒,头部、腰部严重受伤,被送往医院。一个星期后出院,回家静养了几个月。当时,矿上付了医药费和 1.5 万元生活费。
不久,新一轮的新冠疫情暴发,张翔的工伤赔偿申请一直拖延下来。“人家也没说不给处理,但就是不给你积极处理。就说按程序走,给你一直拖着。”
张翔丧失劳动能力后,也基本丧失了挣钱能力。这一年里,他一直在家,治疗的药物需要自己掏钱,“站的时间长了腰疼,睡的时间长了也腰疼,弯腰时间长了就支不起来。” 他曾试图托朋友关系去押车,“但没有押运证,也干不成。现在我一个月一分钱也挣不上。”
他是退伍军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当兵,一个在上大学。张翔寻思着,实在不行就找个地方当保安,哪怕一个月挣两三千也比现在强。今年 2 月 21 日,他打电话给大同人社局催促工伤赔偿的事,对方称,这几天就会处理。次日,新井煤矿就出了特大滑坡事故。
矿工张双喜是拿到过工伤认定书的——这份由大同市人社局于 2022 年 1 月出具的《认定工伤决定书》调查并核实的事故情况称,2021 年 12 月 31 日 23 点 50 分,张双喜在新井煤矿西区工作面修理好挖机大灯后,在踩踏板上跟着挖机工作,“由于挖机扶手断裂,张双喜直接从踏板上摔下来,后腰垫到石头上。” 他被连夜送往青铜峡人民医院,被诊断为右侧第 12 根肋骨骨折,腰部右侧两处横突骨折。出院后,他在家里躺了一个月。2022 年 9 月,张双喜被大同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鉴定为九级伤残。
张双喜因事故造成多处骨折,被鉴定为 “九级伤残”。
他把社保、医疗票据、工伤鉴定等材料寄到山西。并咨询了律师,即使按照山西最低社保标准,他也应该得到 10 多万元的工伤赔偿。但 5 个多月过去,赔偿金迟迟未兑现,“我给山西的人社局打电话,人家说还在走社保流程。可这(事故发生)都一年多了,也太慢了。”
从 2009 年开始,张双喜辗转多地的矿上,开了 14 年挖机。这一次,因为伤了骨头,他再也干不了长时间、高强度的煤矿工作,只能告别这个辛劳却还算 “高薪” 的工作。
“这个病影响了我半年多。” 张双喜知道,国家法律规定,受了工伤的人,用工单位没有权利辞退,但他又听说,矿上 “受了伤、找过政府反映问题的人,一律不要”。于是,他只得到其他地方找活干。如今,他在吴忠市太阳山石料厂上班。这里的工作时长比煤矿短,收入也低,但对他来说,也算是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这次被埋的人里,张双喜认识的就有十来个。后来在手机上看到事故现场的画面,他 “既惋惜,又庆幸”,“要是我留在那里,说不定这次被埋的人就有我。”
张双喜过去就觉得,“他们这矿,迟早要出事。” 他对 2022 年的一起塌方记忆犹新——与此次 2·22 特大滑坡事故相比,那次塌方的土石方量也相当大。但因为实施了爆破,人员撤到了安全区。“山体垮塌下来,光是挖塌方体,就挖了一两个月。” 但由于没有伤亡,并未引起重视。
按照央视新闻的说法,2·22 滑坡事故的土石方体积约为 1000 万立方米。张双喜估计,去年那次较大的塌方土石方量大约是这次的近一半。这样中小型的塌方在新井煤矿并不罕见,“山顶上落石头,下面还在作业,石头把机械都砸报废了。还有几次,有人受伤。”
这次事故发生后,在曾经的生产队长牛金星的召集下,张双喜也赶去矿上救援。
“毕竟我们以前在新井煤矿干过,比较熟悉。” 张双喜说,“以前在一起的兄弟都被埋了,我们应该来救。” 救援工作比事故前的采矿工作规范、谨慎了许多——不再是连续干 11 个小时的黑白班,而是 8 小时的三班倒。
至于他的工伤赔偿,他估计,怕是因为这次事故,又要被拖延了。
更多家属还聚在救援现场附近,等着带亲人回家——不管是活的,还是未能生还的。
在矿上守望的部分被埋者家属。
宁夏小坝镇的吴霞,事发后立刻赶到矿上。她的丈夫王小波和两个表兄弟都被埋在下面。
丈夫昔日的床铺上,铺着绿色的被褥,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辣椒酱。吴霞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了丈夫的照片,并敲上字幕,“老公,你给我出来呀。不要把我和儿子扔下。你快回来呀。” 留着圆寸的王小波看起来很精神,其中一张照片里,他穿着白色 T 恤、红色夹克,身后山坡上荆棘绽放着黄花,如同绚烂的烟花。
吴霞习惯用短视频记录自己的日常——3 月 15 日,事故过去大半个月后,她侧躺在床上,把手机镜头对向自己,豆大的泪珠不断涌出;3 月 19 日,她又用镜头记录了一次哭泣,先是用牙轻咬着大拇指,很快克制不住,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最后,她用手捂住双眼。
在家属们看来,最初的救援力度确实很大。于晴觉得,“如果按照那几天的那股劲头,(过了这一个月)我估计可能都挖掉 3/10 了,可能还有一部分司机(被埋者)能扒出来呢。” 但 3 月 11 日开始,多位家属在现场看到,“救援的车辆,从几十辆减到十几辆,又一下子跌到 3 辆。他们担心,救援工作是不是不开展了。”
有家属拍摄的夜间救援现场,“只有三台挖掘机”。
3 月 20 日,于晴和公公婆婆、小叔子等人到矿上,顶着呼啸的寒风,穿过荒凉的戈壁和煤矿乱石堆,找到一位 “姜主任” 询问挖掘救援工作。“风太大,吹得石头都往下掉,石方上还有裂缝,有发生二次滑坡的危险。不是我们不挖了,我们既要继续挖被埋的人,也要保证救援人员的安全。”家属拍摄的视频里,姜主任解释道,“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新井煤业的账户已经被冻结了,我们有钱。也不是不挖了,肯定要挖。但是下面的空间还是太小,进不去太多机械,作业面打不开。”
3 月中旬,家属拍摄的救援现场,“只有三台挖掘机,三辆渣车”。
山西临汾人赵玲觉得,如果按照刚开始进度,“一个多月也能把我爸接回来了。”
她的爸爸赵虎 52 岁,在新井煤矿上开渣车。其实过去的很多年,赵虎都在山西本地的煤矿干活。5 年前,他去了内蒙古的几个矿上。2 年前,转到新井煤矿。
赵玲说,家里人并不了解父亲在矿上的情况,“要知道这工作这么危险,我都不可能让他进去的。” 她今年 29 岁,弟弟 28 岁,姐弟俩都已经工作,“就算他不工作,我们也养活得起一家人。他在家,都是我们此伺候他。”
可赵虎觉得,儿子还没结婚,他得给儿子攒钱、娶媳妇。
“我们就想着,让他再干两年,等我弟结婚了就不干了。” 赵玲说。
赵虎不识字,是老家村里是公认的老好人。村里谁家有活,叫一声,他都会跑去帮忙。赵玲说,父亲不善言辞,“开了一辈子车,除了开车啥也不会”。他不怎么拍视频,也不发朋友圈。因为他不会写字,家人就经常给他打电话或视频通话,提醒他,“开车慢点,小心点”“把饭吃上,把自己照顾好”。
过去 20 多年,无论是在山西还是内蒙古,赵虎从没出过事。家人得知新井煤矿是露天矿后,更加放心了,“露天矿又不是井下采矿,在我们看来,露天矿是很安全的。”
赵虎有时会告诉家人,“开车的时候路不太好走”。但他从没对家人提起过煤矿经常发生塌方。曾经有几次,他拍了食堂的视频,给家人看他的伙食;还有两次,拍了矿上下雪的视频,告诉家人,“今天下雪了,不上工”。
今年正月十九(2 月 9 日),赵虎按照每年惯例,做完体检后回矿上。妻子也像以往一样,提前把他一年四季薄的、厚的衣服,该补的补好,洗干净,装进皮箱。但才开工十几天,就出了事故。赵玲说,家里还有个 75 岁的奶奶,有冠心病、糖尿病、脑梗。直到今天,他们都不敢告诉奶奶发生了什么,只是对她说,“矿上信号不好”。
刚接到消息时,赵玲是觉得父亲有生还希望的。她想着,“我得到阿拉善,等他(被救)出来,在医院里伺候他。” 直到第二天看到滑坡的监控视频,她才知道,父亲要被挖出来有多难,但她依然怀着希望,“我觉得七八天的黄金时间,救出来就还有可能活着。”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赵玲知道父亲没有存活希望了,但她接受不了,“我一闭上眼睛,全是爸爸。我看到他在土里。我说,我拉你起来,可怎么也拽不住他。” 最近,她把一张老照片找出来,设置为自己的朋友圈封面——照片里的父亲浓眉大眼,相貌英俊,3 岁的赵玲穿着红色衣裳,坐在爸爸右腿上,歪着头咧嘴笑。
赵玲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其他家属,都无法左右救援工作和进度。但她决定继续等下去,“挖多久我们都等。我啥都要,就是最后只剩下一把骨头,我们都要。”
(文中矿工、家属均为化名)
2月22日13时许,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新井煤业有限公司露天煤矿发生大面积坍塌事故。截至目前,根据官方渠道披露的信息,该事故已经造成6人遇难,6人受伤,47人失联。 因坍塌体量巨大,且存在二次垮塌的风险,现场救援曾一度陷入困境。2 …
收录于话题 #学习 22个 公众号:过桥土豆/guoqiaopotato “表外煤炭产能”,是今天新学到的一个名词。 来源是今天看到《财经》的一篇文章。链接在下面,全文约3000字。 《东北拉闸限电与能耗双控无关,这三点才是真实原因》 什么 …
【编者按】2030年碳高峰,2060年碳中和——中国在2020年做出的减碳承诺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能源、便是减少中国经济对煤炭的依赖。中国会迅速“去煤”吗?中国应该怎样“去煤”?而这些承诺,又会体现在中国对外投资的能源项目上吗?端传媒推出“ …
知乎用户 徐方鑫 发表 从通信的角度来看还是有不少东西待做或者可以发展的,矿山和隧道之类的信道场景和标准的通信场景有点不同,反射回波之类的挺严重的。目前看起来在鸿蒙里面的分布式总线里面 Wi-Fi 还是占据了一个比较大的比重,那么这个可 …
知乎用户 Spontaneous 发表 今天我在某 18 线城市做了个实验。 先介绍一下背景,地点如图所示, 这是一个公交车站,公交车站后面是一个斑马线。很多人从公交车上下来之后,需要过马路。过马路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下车之后直接穿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