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聂隐娘翻成白话文的话,少说也… 来自骑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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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为《聂隐娘》翻成白话文的话,少说也有五六千字,结果却才两千六百多字。大约是因为留白太多,叙述又极精简的缘故,连隐娘与精精儿、空空儿的激战,也不过寥寥几句。

想想人生也不过只需要这两千余字罢了。

聂隐娘,是贞元年间(785-805)魏博节度使部下大将聂锋的女儿。当她十岁的时候,一个尼姑到聂锋家里讨饭,看见了她,很是喜爱,就对聂锋说:“我要问押衙讨要这个女孩子去教。” 聂锋大怒,喝骂尼姑。尼姑说:“纵使押衙把她藏在铁柜子里,也要偷走。” 到了夜里,隐娘果然失踪,不知去向。聂锋又惊又怕,派人到处搜寻,却连一点影踪都没有找到。聂锋和隐娘的母亲每次思念隐娘,只能相对流泪哭泣。

五年之后,尼姑把隐娘送了回来,对聂锋说:“你的女儿已经出师了,仍旧还给你,你领去吧。” 说完,忽然就不见了。一家人悲喜交集,问隐娘学了些什么。隐娘说:“起初也不过诵经念咒罢了,别的没有什么。” 聂锋不相信,恳切地诘问她。隐娘说:“我说了真话,又怕你们不相信,怎么办?” 聂锋说:“只管说出真话。”

隐娘说:“当初我刚被尼姑带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走了有几里路。到天亮,走进一个宽广几十步的空陷的大石洞里,洞里很寂静,没有居人,只有许多猴子往来,松萝遮盖得非常深密。洞里先已有两个女孩子,年纪都在十岁上下,都生得聪明婉丽。她们不吃东西,能够在峻险的山壁上飞行,好像轻捷的猿猱缘木上升一样,不会失足跌下来。尼姑给我一粒丸药,又让我一直拿着一口两尺多长锋利得可以吹毛立断的宝剑,叫我专心地追着那两个女孩子爬山,慢慢的觉得身轻如风。一年以后,用剑去刺猿猴,百无一失。之后又让我去刺虎豹,也都砍了它们的头回来。三年以后,能够飞翔,用剑刺老鹰和鹞子,无不中的。剑刃渐减到五寸长,用它来刺飞鸟,飞鸟都不知道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到了第四年,尼姑留那两个女孩子看守石洞,带我到都市里去,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尼姑指着一个人,逐一数说他的罪恶,末了说:‘为我砍下他的头来,不要让他觉察。镇定你的胆魄,就和刺飞鸟一样容易。’她给我一把羊角匕首,宽仅三寸。于是就在白天把这人刺杀在都市里,没有一个人看见;然后把他的头颅盛在布袋里,带回旅舍,用药把它化成了水。到了第五年,尼姑又对我说:‘某大官有罪,无缘无故害死了若干人,夜里到他屋里去,砍了他的头来。’我带着匕首到那大官屋里,从门缝里钻入,毫无阻碍,伏在梁上,等到深夜,才带了他的头回去。尼姑大怒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说:‘看见这人逗弄一个孩子,很可爱,不忍就下手。’尼姑喝骂我道:‘以后遇到此辈,先斩杀他心爱的人,再杀他!’我再拜谢罪。尼姑说:‘我为你打开后脑,把匕首藏在里面,不会受伤,用时就把匕首抽出。’又说:‘你的剑术已成,可以回家了。’于是把我送回来,说‘二十年后,才能再见一面’。”

聂锋听了这番话,非常害怕。以后每到夜里,隐娘就失踪了,到天亮才回来。聂锋已经不敢诘问她了,因此对她也不太怜爱。

忽然有一个磨镜少年经过门外,隐娘说:“这人可以给我,做我的丈夫。” 告诉父亲,父亲不敢不答应她,于是就把隐娘嫁给了磨镜少年。隐娘的丈夫只会淬水磨镜,其他没什么能耐。父亲丰衣足食地供养他们,又安排另一所房子给他们居住。

几年之后,隐娘的父亲死了。魏博节度使对隐娘的神异已略有风闻,便用金银彩缎聘请她为亲近的吏员。这样又过了几年。

到元和年间(806-820),魏博节度使和陈许(河南的淮阳和许昌)节度使刘昌裔不和,便叫隐娘去偷取他的首级。隐娘领命,辞别了魏博节度使,到许州去。

刘昌裔能神算,已经知道隐娘要来,就叫来衙里一个将官,命令他次日一早到城北去等候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他们一个骑白驴一个骑黑驴,到城门口,见有喜鹊在男人面前聒噪,男人挽弓发弹,没有打中,女人夺过弹弓,一弹就把喜鹊打死,你就上前去对他们作揖,说我要与他们相见,故此专诚派你远来迎接。

衙将接受命令,果然遇见他们。隐娘夫妻说:“仆射果然是神人!要不然,怎么洞察到我们要来?我们愿意去拜见刘公。”

刘昌裔见了他们,厚加慰劳。隐娘夫妻再拜谢道:“对不起仆射,罪该万死!” 刘昌裔说:“不然,各亲其主,人之常情。魏博如今与陈许并无差异,希望你们留在这里,不要有什么猜疑。” 隐娘谢道:“仆射左右无人,愿意离开魏博,留在这里,因为拜服公的神明!” 隐娘已经知道魏帅是及不上刘昌裔的。

刘昌裔问他们需要什么,隐娘说:“每天只要二百文钱就足够了。” 刘昌裔答应了她的要求。忽然不见了他们骑来的两匹驴子,刘昌裔派人寻找,不知去向。后来悄悄检查他们的布囊,发现里面有一黑一白两只纸剪的驴子。

过了一个多月,对刘昌裔说:“魏博不会知难而止,一定还要继续派人来。今夜请让我剪一绺头发,系以红绡,送到魏博节度使枕边,表示我不再回去了。” 刘昌裔听从她。到四更天就回来了,说:“信已送达,后天夜里必定派精精儿来杀我,并窃取仆射的首级。到那时必定要千方百计地杀死他,请勿忧虑。” 刘昌裔胸襟豁达,度量宽宏,并没有显出害怕的神气。

这天晚上,点起了明亮的蜡烛,半夜之后,果然有一红一白两面旗幡在床的四角飘来飘去,好像互相攻击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一个人从半空中跌下来,身首异处。隐娘也出来说:“精精儿已经毙命。” 便把尸体拖到堂下,用药把它化成水,连毛发都不留。

隐娘说:“后天夜里,还要继续派遣妙手空空儿来。空空儿的剑术很神奇,人不能窥破他的作用,鬼不能追寻他的行踪,能够从空虚进入幽冥,又擅长隐形匿影。隐娘的剑艺,还不足以造访他的境界,只好依靠仆射的福气了。仆射可用于阗玉围绕着颈项,盖上被子。隐娘化做蠛蠓,潜入仆射的肚肠里听伺动静。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逃避。”

刘昌裔依照隐娘所安排的布置。到三更时分,瞑目却未睡熟,果然听到颈项上铿然一响,声音十分尖利。隐娘从刘昌裔的口里跃出,贺喜道:“仆射没有危险了!这人好像矫健的鹰隼,一击不中,就翩然远逝,为自己的失手而羞耻。才不到一个更次,他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后来看那块玉石,果然有匕首划过的痕迹,有好几分深。从此刘昌裔就转变了态度,待隐娘以优厚的礼遇。

到元和八年(813 年),刘昌裔离开许州,进京朝见。隐娘不愿跟从,说:“从此游山玩水,寻访高人。” 只请求刘昌裔给她的丈夫挂个虚职,领一份干薪。刘昌裔如她所请。后来渐渐不知道隐娘去了哪里。

到刘昌裔薨于统军任上,隐娘也鞭打着驴子来到京师,在灵柩前痛哭了一场才离去。

开成(836-840)年间,刘昌裔的儿子刘纵出任陵州(四川仁寿)刺史,走到蜀地的栈道上,遇见隐娘。隐娘容貌和当年一样,仍跨着白驴子。两人见面都很高兴。对刘纵说:“郎君有大灾,不该到这里来。” 取出一丸药,令刘纵吞下。又说:“明年火急辞官回洛阳去,才能逃脱这场灾祸。我的药的药力只能保你一年没有忧患。” 刘纵也不太信。赠送隐娘绸缎,隐娘全都不要,只是喝得大醉,然后便离去了。

过了一年,刘纵没有辞官,果然死在陵州。

自此以后,就没有人见过隐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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