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示威夹击香港服务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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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阔绰的游客对动荡的香港退避三分，让依赖旅游业的员工失业

A boat cruises past the Jumbo Floating Restaurant.

Photo: Justin Chin/Bloomberg

现年 76 岁的何秀英驾驶她绑满轮胎的木质舢板船往来香港仔码头标志性的珍宝海鲜舫水上餐厅已经有 35 年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艰难的时期。一般而言，接载客人往返用餐让她每天能净赚 13 到 26 美元，这笔收入足以维持她和女儿在公屋的生活，偶尔还能到内地旅游一趟。但是，由于长达七个月的香港示威导致旅游业严重下滑，她经常空手而归。「很多天我工作都没有报酬，」她说。她笑得格外开心，眼角都笑出了皱纹，以此掩盖内心的忧虑，她用更平静的声音道出了自己的担忧，「说实话，我现在非常担心，因为我的积蓄快用完了。」

1 月初，接待过电影明星汤告鲁斯 (Tom Cruise) 和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 (Queen Elizabeth II) 等名流人士的珍宝海鲜舫解雇了约 60 名员工，相当于近半数员工被裁。这家餐厅红色和金色相间的明式风格外观曾经在多部电影中亮相，现在缩短了营业时间，每逢周一休息。

在香港各处，餐馆 、零售店和酒店都在关门歇业，缩短营业时间，解雇员工。从政府官员到工会，再到难以支付租金和工资的企业老板，每个人都预计情况会变得更糟，尤其是在 1 月 25 日开始的农历新年假期过后。

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自内地的游客通常会挤满这座城市。2019 年 1 月，内地访港游客达到了 550 多万的历史新高，但是这个数字在 2020 年被超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据香港旅游业议会的数据显示，在截至 2019 年 12 月的四个月中，来自内地的旅行团数量较上年同期锐减了 90%。让游客望 而却步的不只是香港示威活动，这些活动有时导致香港机场和港铁线路关闭，迫使商家关门停业。去年人民币贬值也使中国内地游客赴港旅游价格上涨了 10%。而对新型冠状病毒的担忧也会打消游客在 2020 年出游的想法。

在去年 6 月抗议活动开始之前，香港本地经济已经受到中美贸易战的影响。随着更多企业受到旅游业下滑的拖累，从 2019 年第二季度开始的经济衰退似乎将进一步加深。香港财政司司长陈茂波曾经将这种情况比喻为「经济台风」。

香港零售额已经连续 10 个月下降，仅去年 11 月份就下降了 25% (这是最新的现有数据)。Prada 和 LVMH 旗下的 Louis Vuitton 都计划在农历新年假期过后关闭位于铜锣湾购物区的门市，铜锣 湾是全球最贵商业地产的所在地。这两家门市的员工都表示，他们不知道雇主会把他们调往香港其他地方，还是会解雇他们，而且他们可能要等到上班的最后一天才会收到通知，这在香港是常见的做法。

周大福和化妆品连锁店莎莎分别宣布关闭约 15 家和 30 家门市。海怡西区议员林浩波称南区豪华购物中心新海怡广场的一些租户说，客流量和营业额下降了 60%，那里的几家商铺已经关门。

对雇主来说，很有可能会把裁员推迟到农历新年之后，因为公司传统上在农历新年期间支付的奖金可以算作遣散费，而遣散费是法例规定必须发放的。香港零售管理协会预测，未来六个月香港将失去 5600 个职位，协会主席谢邱安仪表示，「这是历史上最严重的情况」。官方失业统计数据已经显示，零售业和食品饮料行业的失业率分别为 5.2% 和 6.2%，整体失业率为 3.3%。

官方数据并没有完全反映职位减少的情况，因为没有把兼职工人计算在内。在香港餐饮业，数万名员工遭到解雇或被告知在经济复苏前无薪休假。有 1 万多名会员的饮食业职工总会主席郭宏兴表示，过去几个月关闭了约 400 家食肆，其中大多数是茶餐厅，有数千人失去工作。大约有 1200 名会员被雇主拖欠了总计 1000 万港元 (约合 130 万美元) 的工资，这些雇主只是关门大吉，然后就消失了，并没有支付遣散费。「每个人都感到迷惘。农历新年过后，成千上万家店要关门，许多人担心自己未来的就业前景，」郭宏兴说，他每天上午在一家点心餐厅工作，「我们现在无法真正争取任何权利，所以在情况好转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到那时才能和雇主谈判。」

几家专为外国人和香港富豪提供服务的餐厅也已经关门，包括素食咖啡店豆苗居 (Grassroots Pantry)、 印度餐厅黑盐 (BlackSalt Tavern) 和传统香港风味的高级餐厅 Happy Paradise，这家餐厅曾经接待过已故电视名厨波登 (Anthony Bourdain)，现在改为社团和私人活动场所来经营，该餐厅所在的中环至少有六家空荡荡的店面贴着出租告示，而服装店则挂着大幅减价的大招牌。 一名 22 岁的周姓男子是抗议活动的支持者， 他说由于经济放缓，几个月前他失去了一家面包店月薪 1.05 万港元的工作。在他结束早上 6 点到下午 3 点的轮班后，经理解雇了他，告诉他第二天不用再来了。「我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说。稳定的工作让他办理了第一张信用卡，现在他将无法偿还购物欠下的卡债。「这真的害死我了，」周先生说，他被迫向父母求助。

不愿透露自己全名的陈女士和儿子在香港东区的公屋合住一套面积 300 平方英尺的单位，儿子为一家快餐店采购厨房货品。他的工资是按天支付的，但是从去年 7 月以来，他的工作时间缩短了， 工资也减少了 25% 至 40%。「我儿子的工作少了， 所以能花的收入也少了，」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们狭小的客厅。

她已经不买猪肉了，猪肉几乎是每个香港家庭的主食，由于内地爆发的非洲猪瘟造成猪肉短缺，猪肉价格变得很贵；她开始吃蔬菜和特价面包。下午 4 点后，当地面包店的四个肠仔包卖 15 港元，排包卖 12 港元。她每个月在好运烧腊饭店排四次队，兑换从慈善机构得到的免费餐券。她领的每份烧腊饭可以吃两顿。

过去，好运烧腊饭店每周有四个晚上向长者派发饭盒，每次共派 100 个，但是从今年 1 月开始减少为两晚。老板邝羡予说，这是因为该项目收到的捐款减少了。「有捐助人告诉我，由于经济不景气，他们不能再捐款了，」他说，「我能够理解。」

以坚尼系数衡量，香港已经是贫富差距最大的发达地区之一，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 (OECD) 的发达地区相比，香港也是平均时薪最低的地区之一，相当于 4.82 美元。去年 12 月发布的 政府数据显示，香港的贫富差距达到了十年前开始记录以来的最高水平，现在每五个人就有一个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而贫困线的标准是每年收入 6700 美元，对于世界上消费最高的城市之一来说，这个标准几乎低得离谱。「工人阶层现在都感受到了痛苦，」香港大学教授 、副院长叶兆辉说。他表示，尽管许多人 (尤其是年轻人) 一直是推动民主自由的坚定支持者， 但是持续数月的示威活动以及对他们生计造成的直接影响，已经让他们产生了矛盾 、绝望和无助的感觉，「不利的经济形势和社会不和谐，在整个社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和焦虑。」

香港的富豪基本上没有受到经济衰退的影响。在这个全球最昂贵的住宅市场，房地产价格一直保持弹性。在抗议活动开始后的几个月，香港股市的恒生指数大幅下挫，目前比抗议开始时上涨了约 5%。然而，越来越多受雇于金融及相关行业的外籍人士选择离开香港。最新的移民数据显示，移民人数仅减少了约 5000 人；但有趣的是，许多外籍人士正在移居新加坡 、上海或回到自己的祖国。

一位自称埃莱娜 (Elena) 的二十多岁抗议者说，香港人必须愿意作出经济牺牲，才能赢得更多的政治自由。她本人放弃了研究助理的工作，逃离了这座城市，因为她担心自己因为参加示威活动而被警方通缉。「我知道很难放弃我们曾经拥有的东西，包括工作，」她在不愿透露名字的遥远地方说，「但这是香港人最后的斗争机会。」

驾驶舢板的 76 岁何秀英说，她不关心政治， 只希望能坚持四年，等到她的驾船执照到期续签，并在 80 岁退休，只要她的积蓄能支撑她度过目前的经济低迷期。「我对政治形势一无所知，也没有知识去了解，」她说，「我只是希望这种情况尽快结束，这样游客就会回来，生意也会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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