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永居条例部分争议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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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条例

虽然线上线下的民众反对声四起，但是他们的顾虑，比如担心我国形成类似国外那样的种族社会，是正当的。以这次疫情所反映出来的我国基层执政水平，你要让大家相信我国可以避开外国踩过的坑，那也是非常难的。

理论上来说，这个立法的前提是立法者对其他国家踩过的坑有足够的了解，起码的具备：对各国移民史有充分的了解，对种族社会、主义、歧视等最新社科研究的结论比较清楚的，然后立法技术非常过硬，还要考虑到这部涉外法的在国际关系上的溢出效应（比如美国pre-1965的移民法就被苏联常年黑）和传媒形象。而这还仅仅是涉及这个法律所涉及的融合和种族的一个面向而已。

但我国立法哪怕从最基本的数据收集层面可能都有问题。比如说海外华人社区，以我个人观察，我国虽然境外使馆看似和华裔社区走的近，但其实对华裔社区一点都不了解，他们关心的只是传统侨社挂什么旗帜，然后现在关心CSSA有没有海外党支部这样的事情。大多数使领馆官员连对所在国的华裔移民史都搞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的移民立法等于是无本之木。

我国的执法方式还是习惯于简单粗暴的一刀切，可如果精细化不起来，就没有办法处理移民这么一个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各层面的问题。我们现在连湖北人、“低端人口”的各种歧视问题都搞不定，如果来了湖北省人口规模那么大的外国人，就更搞不定了。其实不宜全国性立法，应该先从江浙沪粤搞起，发挥我国搞试点的政策实验传统，如果设计的人本身就不合格，搞顶层设计就会乱套。

美国的移民法体系也不是顶层设计起来的，直到排华法案之前美国都没有全国性的移民法律，都是各州自己的办法，东岸北边一套南边一套，中部一套，西部一套，粗粗的分都有四套体系在互相竞争和学习。

虽然我是支持进一步深化开放，欢迎更多外国人，不论高低，来建设社会主义，如今这个条例的数据收集、设计思路是有问题的，法案本身也是不成熟的，治理能力是有待考量的，社会配套机制是缺位的。所以我觉得，我可能要旗帜鲜明的反对这个法。

回头看看有哪些law review在SSCI，感觉写个law review article比较爽，因为不需要社科那么多数据，从比较法学和政策分析的角度就足够knock out这个法了。

对于宁南山那篇十万加

宁南山是民科，和政治界的占豪差不多，但这篇看似用了很多数据的文章，其实通篇都是问题，最有问题是这一段：

“我们经常说，美国的成功在于吸引了全世界的人才，因此误以为美国的科技研发人才来自全球各国，因此没有一个核心群体，其实这是错误的，美国的科技研发并不是靠雇佣军，而是以美国籍和白人科技人才为主，这也说明依靠本国人才完全可以问鼎全球科研顶峰。

也就是美国的顶尖科技人才，绝大部分来自于3.27亿美国人中出现的优秀分子。仅以上文中美国的52万名教授为例，绝大多数仍然是美国籍，72.4%是白人。”

文中用的日本文部省的数据，但文部省的数据是按科研工作者所在国的数量统计的，并没有深入到他们的国籍。而且即使有国籍数据，这个数据也蒙蔽了一点，那就是这些科研工作者可能是刚入籍不久，按照美国常见的foreign-born的标准，其实都算是移民，宁南山试图以这样的数据和逻辑来打破“美国科技界是移民为主力”的事实，是非常错误的。

本质上，这还是不懂法。因为如果懂美国移民法，就知道科研工作者拿身份比大多数途径要容易的多，特别是在川普上台前；如果懂法，就可以用移民局的公开数据做进一步细分。缺少了法律这个宏观政策背景，得出的结论就必然是错误的。比如如文中所说美国有一百多万科技工作者，“此时此刻”都是美国人，但搞不好你一查入籍时间都是近十年，再一查出生国都是外国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宁南山的文章，以及大多数稍微认真了一些的分析文章，都体现了这些非移民国家的作者们自带既有偏见去看移民国家的社会现实的问题，所以才会出现忽视这些社会现实背后大背景。

宁南山建议引进第一世界的人才、培养第三世界的人才但不要和第三世界“抢人才”，这也是错误的。

首先，如果美国当年是抱着这个思路，就不会有那么多第三世界国家（包括中印）去美国留学并留下了。人才需要环境，在八九十年代如果有在美国接受训练的中国人印度人选择回国固然是高风亮节，但更多情况下他们不选择回来是因为这些第三世界国家的社会基础设施根本无法充分的发挥这些大脑的价值，放他们回国才是巨大的资源浪费和对人类的不负责任。他们留在美国才可能形成brain circulation，促成源源不断的第三世界人才在美国训练（申请博士找学长学姐已经是很多学校学生的惯例了吧），扩大了这些第三世界国家科技工作者在发达国家学术界的人口基数才有可能真正为第三世界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

其次，人才争夺既需要即插即用，也需要着眼未来。挖第一世界人才固然可以即插即用（当然更可能出现的是各种有名无实骗钱的诺贝尔实验室），但当下最先进的产业，未来未必是最先进最急缺的。第三世界可能是没有现成的芯片业人才可以挖，但第三世界的人才可能以后在中国会开辟新的领域呢？而且，设立移民法的政府有什么能力可以判断哪些是科技前沿呢？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能交给市场和学术共同体，少管一点呢？

宁南山写了这么多人，其实体现了我国对待科技产业和移民问题固有的Deficits，本质上还是缺少转型移民国家的自觉。

结合这部条例所反映的问题、宁南山等意见领袖（错误的意见也是意见吧）、民间各种种族主义键盘侠的话语，这体现了我国上上下下并没有认真思考过，大家需要一个怎么样的移民国家，如果我们真的要转型移民国家。

我觉得我们的一个优势本来是，我们门开的非常小，其实可以想好了再开。我们不像美国当年是彻底敞开门，也不像英法是不得不接受自己殖民地人，也不像德国完全没有想好土耳其人会留下，也不像意大利根本没有准备自己成为移民逆流的那一天。我们本来没有历史包袱，可以好好思考一番。

结果就打算这么稀里糊涂就开，这简直是摸着石头过河式顶层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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