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里雯:性侵与性骚扰从来不分圈子,父权是整体的世界
Metoo 运动在中国大规模地爆发了,两天前,朋友在微信上问我,对公益圈发生的性侵丑闻怎么看。我说:跟圈子没关系。对女性不同程度的侵犯,从来没有断绝,也一直在被全社会容忍、漠视乃至纵容,父权文化之下,焉有女性尊严。 女性遭受侵犯的故事,我们 …
(Evan Zhang,南安普顿大学硕士,文化研究及互联网观察者,播客主播)
2023年5月21日,微信公众号“vitamin维她时代”发布了一篇题为《四百多万孙吧男正在“社会性谋sha”我们》的文章。文章作者称,她4月4日在微博曝光“孙吧男”后遭到人肉,5月15日她的身份证信息被一个叫“8x猪妹6x档案”的博主发到了网上。作者并依次罗列了数十名类似的受害者的遭遇,包括但不限于遭遇人肉网暴、收到死亡威胁、被造黄谣、收到花圈等。
她罗列的受害者中,有性别暴力新闻事件中的当事人、曝光者;有曾为女性受害者立案的公职人员;也有各种被这些男性认为是“娘炮”或“荡妇”的男女明星;还有许多曾经为女性受害者说过话的各类网红……
有受害者潜入一个名为“互联网伪人TV|女权秘密”的群,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怀疑这样的“网络侵害”活动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集体行动”:群组会通过非法集资或动员群内的警务人员人肉(暴露)他人的真实身份信息、获取他人详细住址和联系方式,进行线上骚扰和线下跟踪,甚至寄送“死亡威胁”。另一个叫作“蓝丝巾战斗部”的群,则常常安排给人寄送花圈和恐吓信,还有群成员晒出自己精神分裂的诊断书,声称要以“精神病”发作为名在大街上使用电锯制造无差别屠杀事件。
这篇揭发文章,在网上仅存活了两个小时就被举报下架,在微博上声援此事的一些博主,其后不是被删除动态就是被“禁言”。这些现象都牵扯着一个许多人闻所未闻,但另一些人却耳熟能详的名字——“孙吧”。
“孙吧”:“吧主”其实不在场
“孙吧”全名“孙笑川吧”,由中国大陆网络游戏主播孙笑川的“粉丝”参与创立。孙笑川在2015年与另外四名游戏主播“李赣”、“图图”,“于超”,“啊不多”组建了“抽象工作室”,由于其斗鱼直播房间号为TV6324,因此又被称为“6324工作室”。
“抽象工作室”最初主要直播打游戏,主播李赣、孙笑川等人在直播时喜欢辱骂观众,并且会在与其他主播尤其是女主播pk时,用言语羞辱对方,因此吸引了大批来此处“释放压力”的观众。孙笑川粉丝称之为“拷打”。
一名孙笑川“老粉”告诉笔者,“孙笑川与其粉丝的关系非常畸形,这群人更愿意称自己为‘狗粉丝’或‘嗨粉’。不同于一般的追星,粉丝们热衷于辱骂和抹黑孙笑川来表达他们的‘热情’,也就是说,”粉丝们的享乐方式从跟随孙笑川羞辱其他主播,转移到了攻击和抹黑孙笑川本人。
孙笑川直播时常常会操着方言说一些“原创”的人身攻击词汇,这些词汇要么是诅咒、侮辱对方家人的,要么是打击他人自尊心的,后来成为了“狗粉丝”们的共享词汇。“狗粉丝”们为了加强对孙笑川的攻击,并且让他“无力反击”,还发明了一种被称为“抽象话”的东西,即在直播弹幕中使用各类没有明确意义的表情包或非文字符号。
这些表情和符号让孙笑川“一头雾水”,也让直播审查员摸不着头脑,于是直播间的“尺度”便越来越大。2018年1月13日,孙笑川因在直播间播放了一首被粉丝用法轮功宣传词改编的歌曲而遭到永久封禁。2018年2月9日,孙笑川宣布正式退出直播行业,不再直播。
而孙笑川本人的“退场”,意味着“孙吧文化”的真正“开场”。
没有了孙笑川直播间这个“据点”后,孙吧人四面出击,在整个互联网“游牧”。在“bilibili”、“新浪微博”等视频平台和社交媒体上,都可以见到“狗粉丝”们的身影以及他们的“抽象话”。“抽象话”充斥着大量贬损、侮辱他人人格和家人的人身攻击词汇,在各类网络暴力事件中总是充当“主角”。
而除了模仿传播“孙笑川语录”之外,这些“狗粉丝”以更极端的方式继续抹黑着孙笑川,比如谎称孙笑川是日本人并参拜了靖国神社、指认孙笑川在蔡徐坤演唱会上用激光笔照射蔡徐坤的眼睛、将一些影视作品角色换脸成孙笑川做成恶搞视频等。孙笑川不在场,却变成以他之名的论坛恶搞的对象,是这个“吧”的特点。
2022年11月22日,北京,一名妇女走过一条空无一人的道路。摄: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反女权和辱女据点
截至6月6日,孙笑川吧已拥有410万关注及超1亿条帖子。据笔者观察和对几位孙吧用户的访问,当下的孙吧已不再主要用于讨论游戏或玩孙笑川本人的“梗”,反而成了中文互联网最大的“反女权和辱女据点”。
“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一位孙吧老用户这样告诉笔者。打开孙吧,会发现大部分帖子的发帖人都会先放上一张“图”,图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吧友认为的“小仙女言论”、“女拳言论”、“白骑士和沸羊羊言论”等。
“小仙女”一词挪用自一些女网红的评论区,原本的语境是评论区用户用“小仙女”来赞美女网红像仙女一样美,但在孙吧的挪用下,该词变成了对“自恋”、“娇贵”、看不起底层男性的女性的统称。对于被认定成“小仙女”的人,下面的跟帖会对其进行外貌评判、荡妇羞辱以及更为直接的人身攻击。
“女拳言论”针对的主要是活跃于中文社交媒体上的各类为女性权益发声的女性博主,由于这些人多是公众人物或半公众人物,跟帖中常常会出现被挂博主的真实身份信息,更有甚者,会有吧友谎称认识此博主,长篇累牍地编造被挂博主的黄谣、黑历史。
第三种被孙吧针对的对象“沸羊羊和白骑士”,则是指那些为女性权益发声的男性博主。沸羊羊和白骑士是一些动漫中“保护”女性角色的男性动漫人物,这两个词在孙吧的语境中则指的是“男性的叛徒”、“女人的走狗”。
另一个孙吧的“重头戏”则是“鼠鼠文化”,孙吧人常自称自己是“老鼠人”,这源自于他们认定“百度贴吧”不同于“知乎”、“小红书”这样的“资产阶级平台”,而自称“底层男性”,受到来自这个社会尤其是“女性”的重重压迫。他们戏称贴吧尤其是孙吧是网络空间中的“下水道”,自己则是下水道里的“老鼠”。
不论是群嘲“小仙女”、“女拳”、“沸羊羊”还是“鼠鼠文化”中孙吧男的自嘲,都成功构建了一套“男性受害者”的叙事,“女性”在这样一套叙事中扮演着剥削者、不劳而获者、谎言制造者、和迫害男性的女巫等角色。
2022年4月9日,北京,人们在公园一个小湖上乘船。摄:Andrea Verdelli/Getty Images
“女本位、男受害”叙事——红丸主义、米格道男
让孙吧人兴奋的“男性受害者”叙事,这几年越来越多地以不同形式出现在简中互联网上,而这种叙事的源头,源自日本的米格道、和美国的红丸主义,并且是对这两种主义混合使用的一种野生论述。
“女本位理论”来源于名为“米格道”(MGTOW,Men Going Their Own Way)的一场以网站、论坛和社交媒体等虚拟社区为平台、以匿名男性用户为主体、倡导男性解放为口号的男权运动。这一运动最早可以追溯到2001年一个名叫No Ma’am的部落格发布的“米格道宣言”。
米格道用“女本位主义”一词来描述人类社会以牺牲男性为代价而保护女性的本质,认为由于两性在生理上的差异,女性作为生育主体,垄断了族群人口的增减(育龄女性的数量直接限制了群体的绝对生殖能力),因此,几乎所有的人类群体都出于生殖本能和人口稳定性的考虑,将女性的福祉置于男性之上——他们称之为“子宫红利”——而男性则由于其体力和技能的优势,被要求充当保护者和供养者,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和风险。
这种论述声称,男性虽然是生产力、税收和支持核心家庭的主要力量,但却被视为可消耗的、可弃置的、在危机时期(如战争和灾难)被优先牺牲掉的存在。在这种论述下,“米格道运动”主张男性要拒绝提供一切能被女性投机利用的自身资源、拒绝对女性的一切负责、不生养子女,告诫男性不要与女人产生任何严肃认真的恋爱关系。
也即,米格道主义的目标是“远离女性”。
“红药丸思潮”(Red Pill)的灵感则来自于电影《黑客帝国》,在电影中,反派领袖Morpheus向主角Neo提供了红色药丸和蓝色药丸之间的选择,选择红药丸意味着摆脱母体产生的幻觉走入真正的现实世界,同时意味着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承担更多的风险;选择蓝药丸意味着继续保持无知,被母体构造的虚拟现实所迷惑。
主角最终选择了红药丸。作为男权运动的“红丸主义”呼吁,男性要勇敢吞下红药丸,看到“女本位”的世界真相,然后“真正地开始生活”,也就是放弃成为女性的“工具”,只为自己而活;而那些继续和女性保持良好关系或者和女性进入严肃的恋爱关系的男性,则会被“红丸主义者”称为“蓝丸舔狗”,这个词如今常常和前文所提到的“沸羊羊”和“白骑士”同时出现,形容维护女性权益的男性。
在这里,“红丸主义”的目标是“颠覆男女地位,重新奴役女性”。这和“米格道男”是截然不同的。
但在简中互联网上,这两种主义混合到了一起,成为一种混用的、针对女性的论述。“Morpheus红丸主义”、“理工禅师”、“男性自由之路”、“音羽中”、“锡安人”等账号,就在b站上长期、成体系地“科普”着所谓的“女本位理论”。
笔者顺着线索找到了一个名叫“红丸教父chris”的人,此人活跃在“bilibili”、“微信视频号”等视频社区以及“知乎”等文字问答社区,向他的观众和读者兜售着成套的红丸理论。而这位“红丸教父”除了兜售“女本位理论”之外,还夹杂了很多被称为“转盘子”的学问。
2021年4月15日,北京沙尘暴期间,一名妇女站在窗前。摄: 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加上阶级因素后,Pua的进阶版:“转盘子”
所谓“转盘子”,就是让男性去交往尽可能多的女性,让男性掌握性伴侣的选择权,做到这一点的方式就是学习“PUA”。在这位教父的理论体系中,男人被分为两类,一类是被他称为“废物”、“蓝丸男”的Beta男性,他们往往在两性关系中处于被动一方,被女人挑选,毫无主动权;另一类他称之为Alpha男性,这些人熟练掌握着与女性交往的“技巧”,既能够实现红丸主义的核心诉求,即男性只为自己,同时又可以获得最大化的“性资源”。
“女本位理论”是免费的,而“转盘子技巧”则是需要付费的,课程价格在3000-14000人民币不等,课程内容多为“如何掌握女性心理”、“拿捏女性的话术”等。Alpha男和Beta男的划分与掌握多少“性资源”挂钩,也就是男性内部的等级秩序要依靠男性在女性中的“受欢迎程度”来划分,因此,女性在此处并不是男性的欲望对象本身,而是一个男性获得男性共同体承认的中介。在这样一种男性身份认同与性高度挂钩的逻辑下,女性成为了和名车、名表一样男性用来在其共同体内部自我标榜、获得承认的工具。
巧合的是,在大量的互联网男权话语中,大写的“女性”作为一个能指,与“资本”这个能指高度绑定。许多认为自己是“性别受害者”的男性宣称,“女人只爱资本,她们就是金钱的奴隶”,这样一种逻辑反过来将女性物化成了男性自我认同的“一般等价物”。在这些男人眼里,男人的价值就体现在有多少女人爱他们,而女人爱他们,说明他们是有“资本”的“成功人士”。
以“男性受害者”叙事“团结”起来的男性,将女性、尤其是女权主义,描述成一种剥夺男性生存空间的压迫性力量。笔者认为,不论是孙吧,米格道还是红丸主义,都是男性针对第二、第三波女权主义运动发起的反击。
在笔者看来,这些自诩饱受压迫的、被女权运动“迫害”的男性共同体成员,他们分享着的不是男性的共同利益,也不是对真正压迫性权力的反抗意识,而是性焦虑和对自己男性身份的认同危机。无论从“鼠鼠文化”的失败者叙事来看,还是从“女本位理论”的生物演化逻辑来看,或是从Alpha、Beta的男性竞争逻辑来看,“孙吧出征”、米格道、红丸主义等中国大陆网络男权运动都满溢着标标准准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优胜劣汰、强者生存。
这实际上是偏美国右翼的一种思想倾向,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相信存在着可以“公正”地筛选一切的生物演化或社会演化的规律,而自由至上主义者相信那双万能的无形之手“市场”会给一切一个“公正的裁决”。美国著名的左派团体“南方贫困法律中心”(SPLC)将米格道团体定义为白人至上主义的一支;2020年1月一群计算机科学家发布了一篇《男性共同体在网络上的演化》(The Evolution of the Manosphere Across the Web),声称社交网站Reddit上的“r/MGTOW”分论坛和MGTOW Forum是“参与网络骚扰和现实世界暴力的网络社区中的一员”,《麻省理工评论》称其“助长了非自愿单身者的线上仇女”。同年,荷兰的国际反恐中心(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Counter-Terrorism)称米格道成员“公开蔑视女性,并通过网络骚扰将其正常化”。
在笔者看来,这些男权团体成员们的焦虑不仅是关于性别的,更是关于阶级的,他们大多是市场逻辑的失败者,但他们无法接受这一点,为了保持自己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完整性,他们将一切的错误归咎于女性。在他们的理论中,女性既是与他们争夺资源的对手,又是他们自我证明的中介,因此将女性排斥出公共领域,并使其重新变成男性的私有财产便成为了他们那些主张和理论的最终落脚点。
“红丸教父”发布的一张红丸主义分类表,也验证了这一结论,在这一分类体系中,最“高级”的红丸主义实践无非是两种结局:一是走入男尊女卑的传统家庭,女性乖乖地相夫教子,听从丈夫的安排;二是男性成为“转盘子”的高手Alpha男,女性则乖乖地被Alpha男挑选。这张分类图还显示,男性要远离所谓的“左翼女性”,女人要避免成为“不受欢迎”的“左翼女性”。
这些男性共同体对反阶级压迫和性别剥削的所谓“左翼女性”的恐惧,恰恰暴露了他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创伤——他们不愿意承认是他们最“热爱”的东西“杀死”了他们。
2020年12月2日,北京,法庭审理中国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的性骚扰案件,支持者在外举著#MeToo和其他标语声援周晓璇。摄:Florence Lo/Reuters/达志影像
从婚姻法到#Metoo,父权对女权的反动
放在中国的历史语境下,这样的“反动”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历史学者贺萧在《记忆的性别:农村妇女和中国集体化历史》一书中提到了1950年中国首部《婚姻法》自上而下推行时所遭受到的“阻力”。《婚姻法》赋予了女性自由婚姻的权力,包括自由选择结婚对象和离婚的权力,但在贺萧所参与调查的陕南地区的农村,大量男性自发地组织起来抵制《婚姻法》,这些男人担心,一旦实现婚姻自由,那么只有所谓的聪明人和有钱人能“得到”妻子。男人们集体武装起来,采取各种暴力的手段“夺回”妻子。当时出现了许多暴力事件,比如丈夫在法庭上用匕首谋杀妻子;丈夫将妻子推下悬崖;丈夫强暴并勒死妻子;丈夫在妻子的私处插入木棍后抛尸山野等等。
此外,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中国共产党鼓励妇女像男性一样参与劳动、参与政治生活,但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年轻的已婚妇女开完晚会回家时,常遇到公公把家门锁了、婆婆骂骂咧咧且没有给她留饭菜、丈夫默不作声或恶言恶语甚至暴力相向。假如将1949年之后的《宪法》和《婚姻法》赋予中国女性的政治权利和婚姻权利作为中国第一次女权运动的成果,那么上文所说的民间男性和传统父权家庭自发组织的对妇女参政和婚姻自由的“抵制”,便可被称为第一次父权力量对女权运动的反动。
当微博、豆瓣、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在中国大陆普及开来以后,被改革开放之后的消费主义话语主导的女性话语迎来了新的生机,西方的第二、第三波女权主义运动的理论成果通过社交媒体迅速在更广泛的中国人之间传播,尤其是2017年美国的反性骚扰运动(#MeToo)给了许多中国女性在社交媒体上发出自己声音的勇气。2018年,自罗茜茜事件,中国开始了#Metoo运动。
与此同时,2018年初孙笑川本人的“谢幕”迎来了“孙吧吧友”的“登场”。“孙吧吧友”以“无处发泄的底层男性”作为他们的群体身份认同,积极地现身在各种涉及性别议题的公共讨论的评论区,使用着他们的“抽象话”,让他们憎恨的女权博主感受到他们的“攻击性”。
如果说孙吧是一个看到贴吧挂人的帖子后自发“为兄弟出征”的松散联盟的话,那么那些认同着所谓“女本位”理论的米格道主义者、红丸主义者所组建的类似“男性战斗部”这样的qq群,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女权猎巫”团体,他们共享着一套有着明确敌人的理论,扮演着每次行动分配给自己的角色,享受着自以为的为男性共同体谋取利益的“荣耀”。
2022年5月5日,北京,人们横过马路。摄:Andrea Verdelli/Getty Images
(无)审查和流量共谋下,对网暴的推波助澜
一位曾经在“bilibili”上做视频的up主告诉笔者,他曾和这群“红丸主义者”有过“交锋”。他曾在一个视频中指认“女本位理论”中的“法西斯”逻辑:纳粹的反犹主义就是将一套生物演化逻辑套用到了人类社会上,并且指认了一个清晰明确的群体作为当下一切社会问题的罪魁祸首,告诉大家所有的错误都是因为这个群体的存在。红丸主义者也绝不是所谓的只想要不对女性负责的个人主义者,他们是“‘仇恨女性者”’。
这位up主在发出此视频后遭到了大规模的网络暴力,首先是该视频被举报至限流,评论区除了对这位up主的攻击,就是红丸主义者们在“传道”;与此同时,该up主后台源源不断地收到“传道”、人身攻击甚至是人身威胁的私信。“那段时间,我的账号被高密度监视着,我无论发任何动态,无论是否与他们有关,都会被举报至删除,运气好一些,就是评论区被他们‘清空’。”这里所说的“清空”指的是,这群红丸主义者会将视频或动态评论区支持该up主的言论全部举报至删除,只留下他们的“声音”。
这位up主也潜入了这些红丸主义者的qq群,他在群里发现的东西令笔者不寒而栗。群内的聊天内容主要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和孙吧非常相似的“截图加群嘲”,针对的对象也和孙吧高度重合,即女性网红、女权博主和为女性权益发声的男性还有他们口中的“蓝丸舔狗”。不过,在这些群组里,群嘲并不是终点,网暴才是。群嘲结束后会有群成员找到截图中帖文或视频的链接,并将之发送到群里,接下来便是有组织、有分工的网暴行动。
每个群成员会开两到三个小号,到目标视频或帖文的评论区去扮演不同“角色”,包括“理中客的路人”,“直接攻击者”,和“做宣传工作”。
第二类主要内容则是发泄对女性的不满,但言论已经远远超出了“抱怨”的界限,比如他们将女性形容为“占用人口的母猪”,有人认为“应该建立一个屠宰场批量宰杀女人,但要保留一部分女人作为‘慰安妇’”,还有人觉得应该“切除女人的阴蒂,剥夺她们的性快感,以便留住她们的‘贞洁’”。
最后一类在群内经常可以看到的信息是“男性唤醒学习材料”,也就是上文所说的与“女本位理论”相关的书籍和视频。每当有新成员加入,群内的活跃分子就会转发这些“学习材料”供新成员学习。
进入这些群组还需要进行一个“语音宣誓”,即发送语音念诵一段指定的宣誓文本,文本内容大多是表明对“男性共同体”利益的忠诚或表达对女性的厌恶。
女权kol、博主和lgbtq博主的社群结构模式,则与之相反,他们往往都是“孤身作战”,彼此之间的联结也大多是基于观点的认同或是为共同关注的社会议题发声,因此无法匹敌成规模有组织的举报大潮,而轻而易举被平台审查和下架。与此同时,平台并未对孙吧人的言论进行限流,因为平台审查的标准在于“是否危害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孙吧人攻击的对象主要是人群中的更弱者,因此不具备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威胁;而女权博主们则倾向于批判社会结构中的系统性不公,于是,他们被审查系统认为是“危险群体”。这也造成了针对这些博主的网暴呈现出不可遏止的趋势,早在“维她时代”之前,就有许多微博、小红书女权博主被举报至封号或人身威胁至自行注销账号。
值得留意的是,这些激进男权的群内言论也会隐晦地咒骂中国领导人,只不过会及时被群内其他人稀释和按压,同时,群内许多人会透露自己想“润”到国外去当“人上人”的想法。也即他们一面强调“社会对男性不公”,一面自己又想成为“权力上位者”压迫他人。
笔者认为这种悖论恰恰揭示了他们把阶级焦虑转化成“性别战争”的根本原因,即“惧强欺弱”的逻辑让他们不敢将矛头对准真正的压迫性力量,而“挥刀向更弱者”。正如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面对欺压自己的赵太爷,不仅不敢反抗,还想方设法与之攀亲戚,转头将所有怒火撒向小D、小尼姑、吴妈等更弱者。面对“革命”,阿Q们思考的也不是如何建立一个更平等、公正的新社会,而是时刻幻想着自己在革命后“翻身”成为新的统治者。
这反映出“孙吧”、“米格道”、“红丸主义”等男性联盟和女权运动的根本差别:前者担心的只是自己的男性特权被剥夺,后者则希望能真正促成一个无性别压迫的更平等社会的到来。
Metoo 运动在中国大规模地爆发了,两天前,朋友在微信上问我,对公益圈发生的性侵丑闻怎么看。我说:跟圈子没关系。对女性不同程度的侵犯,从来没有断绝,也一直在被全社会容忍、漠视乃至纵容,父权文化之下,焉有女性尊严。 女性遭受侵犯的故事,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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