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同志，一个部长和他的“超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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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时，我常会翻的几本书，其中有张国宝同志写的《筚路蓝缕》。

如今世人赞叹中国是“基建狂魔”，这本书讲的恰是作者亲身参与的，诸如西气东输、青藏铁路等等重大基建的实施过程。筚路蓝缕这个词，极好地形容了这些“超级工程”背后的不易与艰辛。

看到前人完成的难得多的事，往往就不觉得自己的困难算什么了。

之前，我曾推荐了国宝同志的这本书，今天再聊聊他的几件事。

01

国宝同志的工作单位，是素有“小国务院”之称国家发改委，他曾多年分管能源和重大基础设施的投资，级别是正部长。一位技术官员，能做到这个层级已相当不简单。

部长也是要向领导汇报，要讲PPT的

而且，他汇报的对象可不是一般人。我找到一张资料图片，站着的便是国宝同志。坐着的你们能认出几位？

就说2000年2月的一天，国宝同志向朱总汇报“西气东输”。

事前，工程的构想已经明确：修一条长达4000多公里的天然气管道，把新疆塔里木盆地的天然气，直接送到缺少能源的上海。

汇报一开始，他展开一幅东海地图，侃侃而谈。朱总觉得没对，打断说：“我让你汇报西气东输，你怎么讲东海？”

众所周知，朱总对下属是非常严格的，如果被他“抓住辫子”，会毫不留情地批评。

不过，国宝同志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回答说：

总理，东海和上海毗邻，新疆则距上海4000多公里远，如果我们不把东海目前的开发情况汇报清楚，恐怕后人会质疑我们为何舍近求远。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随后，朱总又问他上海的燃气多少钱一方。国宝同志恰好在报纸上看到过，因博闻强记，便脱口而出。

朱总不信，当场派人去核实，结果证明是正确的。

两个回合下来，国宝同志都没有被“抓住辫子”。他回忆这一段时，字里行间看得出颇为得意。

02

事实上，很多人升职的过程，就是若干次汇报成功、答题正确的过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一味顺从领导的想法。

有件事，国宝同志就曾“忤逆”了朱总的想法，那是关于中国高铁技术的一次争论。

当时的决策层分成两派：一派支持磁悬浮技术；一派支持轮轨技术。朱总内心是倾向于前者的。磁悬浮是新技术，他希望借此实现跨越式发展。

可是，角色最关键的铁道部，并不想跨越。

在他们的代表发言完后，朱总“不是很高兴”，就想找个“队友”。他知道国宝同志，一向也是对新技术感兴趣的，便点名要他发言。

图为国宝同志（右二）在向朱总汇报。

哪知道，国宝同志一开口就“反水”，他说：

磁悬浮虽然是一个诱人的技术，但现在还有许多技术问题有待进一步完善，在长距离线路上运行，技术风险也仍然存在。

整个会议下来，意见很明显“一边倒”了。

然而，朱总不仅没有怪罪他，也尊重了大家的意见。国宝同志在书里写道：

_尽管他（朱总）会不留情面地批评，但我可以和他坦率地讨论，畅所欲言发表意见看法。
_

只是，国宝同志有时也太畅所欲言了，导致容易跑偏。

在讨论国家大剧院方案时，他突发奇想，就说大剧院不是个椭圆形嘛，顶部能不能做成中国传统的八卦图案。为此，他还手绘了一张草图。

朱总看后说：“你这不是搞迷信吗？”

谢天谢地，国宝同志的这个意见没有被采纳。

国宝同志手绘图赏析（左为原方案，右为八卦方案）。

03

我们都知道的，工作中的麻烦，很大部分源自工作中的人际关系麻烦。

国宝同志手握审批之权。审批审批，有批的，也就有不批的。

不批，就可能要得罪人。

譬如说，过去三亚市有一段时间，想利用海上过来的天然气，搞化肥厂。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工业项目GDP来得快。

可国宝同志就不同意。他认为，三亚作为一个热带的旅游城市，应该保护环境，不应该再去搞化工项目。三亚的领导就不高兴。

正好有一回，江主席来到海南，他们一看机会来了，就直接向主席提出他们的要求。

这个时候，如果主席同意，那国宝同志就尴尬了。没想到主席的答复也是一样的，他说：

三亚这样一个美丽的城市还搞什么大化肥？

当地的领导这才死了心。

那部长是不是只要有领导支持，他就没有烦恼了呢？

当然没那么简单。

在一个“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制中，他也需要在不同部门的“力量”中求得平衡。

有时甚至也会气到怼人。

例如，在中俄原油管道谈判的最后时刻，国内某位银行领导要求删除协议中一项条款。当时，国宝同志很生气，对银行愿意花钱买美债，却担心花钱买石油感到不满，毫不客气地说：

你们买美国那么多债券经过哪个部门讨论了？

国宝同志在中俄谈判间隙。

04

生气归生气。协调关系，从来都是工作的一部分。

它的本质，就是在尽可能满足多方利益的情况下，取得一致的结果。那些影响深远的“超级工程”，也是经过内部的博弈，才顺利上马的。

比如，对上海至关重要的洋山深水港。

大约在2000年左右，上海希望建设自己的深水港，这件事他们已想了很久。

上海虽然守着宽阔的长江口，但这里因泥沙沉降不具备水深条件；而30多公里外的大小洋山岛却是一个建深水港的好地方。

可交通部有不同意见。他们从打通内河航运的角度，更倾向于整治河道后，还在长江口建港。

事情的微妙之处在于，交通部长一方面表示，“坚决按照中央领导的指示做好上海深水港的论证和建设工作”；另一方面，到了会议上仍然“出现分歧”。

这个时候就需要国宝同志了。他是怎么协调这个问题的呢？

因为关键的问题就是一个字，钱。

于是，就让所有相关省市和部门，坐在一张会议桌上。大家商定，上海和江苏分别出几个“小目标”，加上国家出的几十个“小目标”，新的深水港和长江口整治，两个工程一起干！

毫无疑问，这个结果大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过。

经过多年发展，如今洋山深水港，已是世界上最大的集装箱码头。

05

按照现在“新四史”的划分，改革开放史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过他的脉络，相对革命史来说，比较模糊。

革命就是打仗，是一个个战役。

那改革是什么呢？如果说得通俗一点，是一个个项目，其实也是一个个战役。

它里面也包括了排兵布阵，谋篇布局，甚至也需要领导人亲自上阵。

譬如，在国宝同志的书里有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当年，中俄石油管道项目久攻不下。胡主席访问俄罗斯时，让国宝同志到房间里做汇报。他回忆说：

我们过去时，主席和夫人正在吃晚饭，还给了我一块烤红薯，我拿在手里没有敢吃。我记得主席听后说了一句，你们不光从外部找原因，还应该从俄罗斯内部找找原因。

后来，他们才反应过来，中石油最初选择和石油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公司合作，俄罗斯政府之所以迟迟不批，就是因为此人有政治野心。这就是胡主席口中所说的“内部原因”。

他经历的这类故事必定很多，而大概能写出来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只可惜，国宝同志退休后不久，就患上重病，前些年已去世了。

在得知他患病时，温总还给他写了一封“深情的长信”，信中说：

经常想念你和那难忘的岁月。我们共同经历了改革开放的光辉历程，深为国家的发展和进步而自豪。

而国宝同志则说，能在这么多优秀的领导手下工作，实乃人生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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