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让领导抓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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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六神磊磊

一

请听题：

假如你参加全国游泳比赛被淘汰，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

答：因为引体向上做得不够好。

这还不是段子，而是真事。

因为最近体育总局连续发文，比如《关于进一步强化基础体能训练恶补体能短板的通知》，体测不达标不能参加奥运会，还定了各种标准细则，掀起了运动队的全民体能大比武，还闹出了一些怪事。

比如全国击剑冠军赛，16进8的比赛不比击剑，比跳绳。因为领导要抓体能。

“洪荒少女”傅园慧游泳比赛预赛第一，结果体能不达标，无缘决赛。王简嘉游泳打破亚洲纪录，也不能进决赛，因为体能测试不达标。

短跑飞人苏炳添要跑3000米，因为总局要练体能。

象棋队也要体能测试，跑1000米。

还有中国足球……哦不，国足搞过好几年体能测试，后来效果太明显，放弃了。

就因为这些少数个例，这场体能测试也被网民群嘲，认为是不讲规律一刀切，重走国足的老路。

二

对此，简单聊一点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种群嘲不合适，不近人情，脱离实际。这其实也是不看金庸造成的。

体能，是竞技运动的基础。并且不管是抓体能也好，抓轻功也好，内功也好，暗器也好，事实上也都只是一个抓手而已。

领导总是要抓点什么的。工作要有抓手，事业要有抓手，什么都不抓，他怎么领导呢。就连小学生刚背上两道杠，都要马上抓一下班级纪律，作为局领导岂能不抓工作？至于抓大抓小，抓轻抓重，抓哪里不抓哪里，这都可以具体分析，但无论如何必须要抓。

领导要抓工作，这是一种生活的必然，是常态，就好像父母要唠叨、小孩子要哭闹一样都是生活的常态，你岂能当成是添乱、是节外生枝？他不抓他干啥去？我们每个人在工作之余，都要留足基本的精力和体力去等待领导来抓，随时备抓，枕戈待抓，而不是大惊小怪一味抱怨。

试问，你要写材料，领导忽然说要抓一下卫生，你能说这是添乱吗？还不是马上乖乖扔掉稿子去扫地？你要吃面，领导忽然说咱今天吃饺子，你能说这是瞎指挥吗？还不是只有乖乖剁馅儿去。那么凭什么你要游泳，领导让跑3000米，就成了添乱瞎指挥了呢？

三

再说了，领导要抓，抓什么？尤其是外行的领导抓什么？无非三点：

第一是抓自己感觉懂的，相对容易抓的。

比如抓精神，抓意志品质，这就比较容易，反正不管什么问题总归都能扯到精神和意志上去。足球输了，排球赢了，你让局领导去训话，他不就讲讲拼搏精神么，总归不会错。

第二是抓容易见效、容易考核的。否则抓了半天不能考核，不能和下属的任免提拔、津贴奖金挂钩，大家都不听我的，我岂不是抓了个寂寞。

第三是抓安全稳妥的。也就是说不管怎么狠抓都不会惹事的，以免搞出意外麻烦。毕竟当官以平安为第一。你去抓体育体制改革，那就麻烦，牵一发动全身，各种不讨好，一抓就容易出事。如果是改抓文明卫生那就绝对安全，马桶一天刷八遍都行，我搞卫生总没有错吧？

所以你就理解了，领导为什么爱抓体能？因为体能是运动员的短板吗？是的，但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大概还是抓体能感觉很容易，领导抓得上、抓得着，他不陌生。试问谁没跳过绳的？谁小学中学没跑过800米1000米的？对于这些东西，领导熟悉，也就好抓，他就容易理直气壮地去发狠用力抓。

你让令狐冲当领导，肯定就抓喝酒；你让柯镇恶当领导，他肯定就抓听风辨物；让田伯光当领导，他多半就抓仪琳。这都是人之常情，有啥好说的。你如果要我当总局领导，我还能抓什么？我还不就只有抓读金庸。我就出一个《关于进一步强化运动员文化素质恶补文化短板的通知》，说现在运动员普遍文化学习滞后，文化素养不足，所以要严格文化体育双修，人人背唐诗、读金庸。有啥毛病？没毛病啊。

而且体能这个东西好考核，至少是他们认为好考核，跑3000米一只计时表就考核了，多简单。并且这个事抓起来安全稳妥，我就不信抓体能、强基础还能有错了？就算万一有问题，我也最多是工作过于简单急躁，无非是工作的方式方法问题，可我毕竟是出于一片把体育搞上去的拳拳之心吧，我动机总没有错吧，我的思想意识总没有错吧，出不了大问题。

四

最后简单聊一下周继红指导。现在周继红有点背锅，她是游泳协会主席，出来回应了一下媒体关切，就有报道仓促定性，说什么“周继红对加强体能、恶补短板持赞同态度”。

注意这就不对了，对周是不公允的。怎么就成“持赞同态度”了呢？周继红有什么态度？她没有态度，上面是什么态度，她就是什么态度。华山论剑合理不合理，你们跑去问丘处机、孙不二的意见，孙不二能说啥？她领导定的论剑她能说不合理？

她现在是一个职业官僚，她没有态度的。上面要狠抓体能训练，她当然就坚决支持，否则还能怎么样，坚决反对吗？领导要抓我们几下，就让领导抓呗，只要不严重地、极其过火地动到自己的奶酪，那肯定就是坚决支持的。你放心，回头上面局里要搞纠正，要取消体测，她也会坚决支持。

再说了，总局的《通知》明确说了：对体测不担当、不作为、搞形式主义，畏缩不前、推进不力的，将对相关责任人严肃处理。话说得这么重，还能不支持吗？

周在这个事情上的角色是微妙的。一方面，这个事是她的游泳队“惹”的事。“体能测试”一路发酵，被网民调侃，一开始就是从几个游泳队员体测被淘汰开始的，再具体说是从傅园慧等几个明星队员被淘汰开始的。有个别出来抱怨的也是游泳队员。所以某种意义上说她的队伍给组织上“惹事”了，她得站到台前来说点什么。这是让她有一点点挠头的。

不过另一方面，这个事也未必完全就不好。依我看，它恰恰体现出来游泳贯彻上面的体能测试非常给力、非常坚决、非常到位，说淘汰就淘汰，好成绩说不认就不认，绝不是不担当、不作为、搞形式主义。相比之下，反而是象棋队全员通过体测，一个都没淘汰，倒是显得像在搞变通、打折扣一样。建议督查一下象棋。

对于周本人的回应，真的不要过度解读，那里面没有什么信息量的。比如她最后说的：

“将通过本次比赛对体能训练进行认真总结，建立起与游泳项目相适应并紧密结合专项、更加完善的基础体能训练和体能竞赛体系。”

大意就是接下来我们将进一步总结，进一步思考，进一步完善。

有的人连这段话也去解读，说什么看来体测要调整，下一步可能要改。其实这有啥可解读的？这里面就一个意思：啥也没说。

这段话的潜台词是什么呢？就是：我没觉得体测这个东西有问题，我不觉得它不合理。可是你们非说它有问题，非说它不合理，非要我出来讲几句，我又不能完全不给你面子，那么好吧我就只能说：

它很合理，但是下一步我们会让它更合理。

你说你去解读啥？

相当于记者问：我们觉得华山论剑安排不合理，孙道长你怎么看？

孙不二：欢迎各位到华山来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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