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一个农民工的命值80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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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姨倾向于拿钱走人,省得夜长梦多。经历了这些天的难, 她想回家了。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657个故事—

我曾在一家省会城市的都市报当过几年社会新闻记者,常常奔波于一些维权事件中。其中有件事一直忘不掉。

2016年底的一个深夜,电话突然响起,是同乡老鲁,声音焦急。

当天傍晚,城郊的一个在建工地发生塌方,一名农民工被掩埋在基坑内,人当时就不行了。收到通知后,家属连夜赶来。

死者姓常,跟老鲁老家村子离得不远。家属希望他找人帮帮忙。找记者曝光,是其中一个办法。

老鲁打包票,他有朋友就在报社,熟得很。

老鲁跟我在一次执法活动中认识。他开了家加工厂,被人举报,我和执法人员过去查看,虽然最后还是开了罚单,不过他跟我搭上了线。在城市打拼多年的他,练就了一套生存本领,认识的人个个是兄弟,都能公关成自己人。

因老乡这层关系,他经常约我出来吃饭,次数多了也就不生分了,每次喝多时他总提出想让我入股,一起大干一场,我都一笑了之。

他这次提出来帮忙,作为老乡,我不好拒绝。

他告诉我,给家属说过了,把赔偿额提高,多出来的钱归帮忙的人。

以往给企业做宣传时,对方往往送红包,这些好“笑纳”,但涉及跟企业的纠纷,钱就烫手了,稍不慎就很被动,再者涉及工地事故死人,心里多少有点过不去坎儿。

我说先试试看吧,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人家。

老鲁以为我在推辞,一个劲儿让我放心:都是自己人,他在后面操办,我该帮忙帮忙,其他不用管。

在老鲁张罗下,次日晚上,我跟死者的亲属第一次见面。

现场五六个人,不大的宾馆房间里开着空调,显得有点拥挤和闷热。

其中有死者的爱人刘姨和两个孩子,一位头发有点花白的长者,是死者的大哥,还有位年轻人坐在他旁边。见我进来后他们忙起身,打量着我。

现场还有位50来岁的男子,上前用力地跟我握握手,“是记者老师吧?终于等到你了。”口气热情得很。

他自我介绍姓庄,跟死者一家是亲戚,叫他庄哥就行。

看装束,庄哥像基层干部,眼神也透着精明和干练。后来我知道,庄哥以前在老家某事业单位上班,还管过事儿,这几年内退,在县城兼职做生意,在村里也有声望。作为本次事故的中间协调人,他很有话语权。这次就是他联系老鲁找记者的。

刘姨眼睛红红的,不住地说给我们添麻烦了。

庄哥告诉我,他们目前提出的赔偿额是160万元。

我揣测,这个金额不容易实现。果然,他们的底线是80万元。而肇事企业之前只愿意赔偿60万元,后面这20万元是一定要争取的。至于怎么争取,他们拿不准主意。

我的意见很明确,这种事儿需要一边谈,一边通过其他来施压。庄哥投来赞许的目光,这点跟他不谋而合。

当晚我们约定,不堵路不围攻企业,避免事态难以控制;不抬棺材闹事,考虑到对死者的尊敬,能安安静静走;不打官司,避免长期诉讼,对方最后成“老赖”。

我们估计,整个事情一到两周办成。

老鲁打算盘,从企业拿到手的,减去给亲戚们的,每个人能分几万块。

他还悄悄告诉我,庄哥这几年也做生意,平时需要人情往来,多出来的钱,也要给庄哥分。

次日我联系上本市建设局周处,周处所在的处室负责建筑工地安全文明生产,他是副处长,这几年我跟他交往相对较多。

我本以为这事十大九稳,他安排一下就能搞定,不想却遇到波折。

周处已经接到这起事故的汇报,不过出事的工地属于电力施工,按行业划分,不属于城建系统监管,他们处室日常也不怎么插手。

又问了问这家企业的名字,新成立不久,周处摊了摊手,跟他们的确不认识,还没接触过。

周处看我有点气馁,转而给我支招,他在建设管理部门20多年了,最清楚这些企业的心理,如果记者来了,说要去市里告他们,曝光他们,把事情闹大,企业最后不会不服软。

他还给我打气,跟企业谈就要狮子大开口,只管谈!

临出门时我说,家属希望多感谢他,他推脱说不用,这种事儿谈不上感谢。人家家里都死人了,也不是啥好事,咱们能尽点力就行。让我有事情的话跟他联系,他帮忙出出主意。

第二站是区政府办。区政府针对这起事故专门成立了处置小组,我自报家门后,一位赵姓副主任出来接待。

赵主任说话谨慎,“我知道这事,已经在办理中了啊,没出结果前,我们可不便对外公布!”

之后的沟通中,他一点点讲到进展情况。区里已经介入了,事故的处理程序是,首先需要安监部门定性,然后其他部门才能介入。

但牵涉问责、赔偿,涉及一堆法律问题,安监部门估计更不会对外透露。我跟安监局长并不认识,大概仍会公事公办地回复。

不过赵主任让我放心,现在先由企业去谈,最后遵照区里的意见,保证这事有个比较公正的处置方案。

当晚我赶到宾馆。对于赵主任说的话,大家稍感安慰,但依然顾虑重重,一些当官的光说好听话,谁知道最后会咋样。

老鲁分析,目前仅仅是投石问路,后面需要公关,或许还需要提前给领导“表示”,否则可能不尽心。

庄哥不置可否,只是提到之前在机关的一些处事经验,当时也有人来找他办事,一般来说,能办或者想办时,抬抬手就会办,如果不好办或不愿意办,即使收了好处费,也未必有效果。更何况,一边是企业,一边是平头百姓,送礼能送过对方?他建议,现在就是拉虎皮做大旗,只要有领导名号就行。

至于感谢领导,他信誓旦旦,都是朋友托朋友,连着交情呢,真帮忙了,最后肯定不能亏人家,都是外面混的人,这点务必放心。

接下来的谈判中,庄哥底气十足。

之前施工企业代表来谈过几次,一位30岁出头,每次态度都很强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事儿上面领导定过了”,一副“你们爱咋咋”的神气。另一位50来岁,看上去好脾气,但一提到赔偿金额就含糊其辞,说汇报上去再说。

聊的过程中,年长那位还委屈,本来临近年底,不少工地都要停工放假了,想着有一点活儿收尾,结果摊上这档子事。企业本来就不大,老板前期各种借贷,垫付不少工程款,实在没多少钱了。

谈不拢是因为赔偿额的计算方法不同。企业将每一项都核算得很低,比如每月收入按当地最低工资收入计算。按照庄叔和常志的方案,将退休前工资、精神抚慰、家属生活保障金等每项往高了算,总额多出几十万元。

再次谈判时,庄哥冲他们发火了,“再不解决这个事就捂不住了,非要让领导都知道吗?”随即提到市建设局和区政府几个领导,有名有姓,在哪个处室,在哪个楼层、房间办公等,说通过老乡和同学关系,已经在联系他们了,要大闹一场。

场面一度尴尬。那位年轻的企业代表也愣住了,不再那么盛气凌人,语气缓下来,说这事儿他们就能解决,不用专门麻烦领导。

这些信息是我提前写纸上,方便庄哥谈判用的,还真起到了效果。

接下来两次谈判中,对方开始多倾听这边意见,不时就细节问题向领导请示。最终,对方表示可以再加5万,如果立即签协议的话。他们再给领导申请申请,加个两三万。

对方还推心置腹,“看你们不容易,还认识领导,说句实话,这事儿到哪儿,顶破天也就70万。”

庄哥也顺之将金额降到了130万,以表示继续谈判的诚意。这是周处提供的赔偿额参考标准,2015年,江西曾发生一起矿难,死者每家最终判赔130万元。

对这个金额,企业谈判人员表示数额太大,肯定不能接受,需要等领导再拍板。

对方的态度给了大家信心。企业代表走后,庄哥和老鲁很乐观,感觉赔偿到100万元应该没太大问题。

老鲁恭维我,多亏记者老师能接触到领导,对方感觉到我们不好糊弄。随后大力夸庄哥谈判经验丰富,“庄哥发威,就是不一样。”

庄叔得意非凡,“这些人都太次了,要是以前跟着我干,我早就熊他们一顿了!”

他讲起以前跟单位领导一起去办事或经历的谈判名场面,那时候也风光过气派过,继而感叹现在老了。

老鲁趁势说,赔偿100万,减去80万元,咱们还能分不少。到时候该表示的都要表示啊,可不能让一圈人白忙了。

庄哥心领神会,“那当然。”

报出新的赔偿额后,我们又等了三四天。

这期间,一些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人死在了工地上,家里亲戚、村里人都知道了,不时有人来吊唁或打听。

刘姨这次出来后,家里只剩七十岁的老母亲,本来亲戚们想瞒着老人,可后来也瞒不住了。老人在家里每天哭,要来找孩子。亲戚们看劝不住,一天两三遍地打电话催。

连续几天没任何进展,亲戚们也急了,甚至放狠话,“要再来些人一起谈,来堵工地,堵政府大门。”

不过其他亲戚们最终没来。他们只是咋呼而已,刚出事时联系他们一起来,说要在这儿待两星期,跟企业、政府谈判,他们一个个都推脱说自己不在行,这事儿得找场面人,最后找到庄哥。

就是在宾馆这拨人中,也有不同意见。死者的大伯一边欣慰,“出了这事儿,他们不赔偿好那咋中?”一边也着急,“要我说,差不多就行,早点入土为安吧。”

当时已经临近年关。春节是一年中的大事,农村人串亲戚要持续整个春节期间。如果春节前办不好,这个年彻底没法过了。

夹在几拨人中,刘姨左右为难。

老鲁私下告诉我,亲戚分本家兄弟和爱人娘家两方,这钱拿到后,还有老人、孩子,以及刘姨是否会改嫁等问题,这钱不定怎么分呢。现在主事的是庄哥,是女方家亲戚,死者大伯和侄子在这儿,说是一起来帮忙,实际上也是盯着,怕出啥乱子。

那几天我去宾馆时,跟刘姨聊过两次。印象中她一直眼睛红红的,倚靠着床头,说话有气无力。说起伤心事时眼泪扑扑往下掉。

刘姨跟丈夫在老家经人介绍结婚,这些年主要靠丈夫在外打工维持家里生活,丈夫没了后,家里没个顶梁柱,以后生活也是个问题。

有次她问我,记者老师,您见多识广,这种事多不?碰到了一般咋办?

我不禁想起这些年见过的工地事故场面。其中有对堂兄弟在工地时下井,双双窒息死亡,带他们来干活的同村人,在医院抢救室外蜷缩成一团,一个劲儿拍打自己脑袋。

很多事故后的谈判都是拉锯战,但容易草草了事。更有甚者,牵涉各种转包环节,没有人愿意出面负责,长期扯皮。印象中最苦的一次是,有的死者家属举着牌子跪在工地门口,大热天里,看至恻然。

不过我没有给她说这些,只是说正在谈,结果让她放心,应该不会太差,就算最低赔偿个80万块也行,到时在这个城市也能买套小点的两室一厅,或者在县城买套大点的房子。

她听后赶紧摆摆手,说自己哪有那么大福气啊,城里的房子咋敢想,就是买了也付不起利息,丈夫没了,在村里、族里,怎么也是外人,以后还不得被人家欺负吗?说良心话,以后一家人在老家能过下去就不赖了。

我听后不忍,想了想,忍不住提醒她,“这钱拿到后,不管多少,不要跟亲戚们牵涉太多,也别乱借。一定守牢这些钱,这是下半辈子的生计,是救命钱,千万不能闪失了。”

她用力点点头。

约定告知结果的下午,几个人守在宾馆,抽着烟说话。电视开着,也没人看上一眼。

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对方的电话打过来,解释说本地从没有那么高的赔偿额,领导意思很明确,赔偿额还是70万元不变。

又转到了原点附近,大家很气馁。老鲁冷哼了声,“非得逼我们豁出去干。”

对方这次不妥协,庄哥和老鲁将其归结为他们仍在试探这边的底牌。想到刘姨跟我聊天时说的那番话,我也暗暗着急。

想起周处上次的提醒,觉得还是要借助新闻报道。根据以往经验,一些工地出事后,肇事企业、监管部门起初各种“踢足球”,看到媒体追得紧,电视、报纸、网络上都形成声势,政府领导怪罪下来,受到很大压力,往往让步。

但这次不巧。当时这个城市正举办一项重要的活动,这种负面报道报道很难发出来。再说我这次纯属私下帮忙,没有给单位领导报备,即使进入报道程序,层层审批,即使最后能发出来,也要等上半个月到一个月,这事早就耽误了。

我联系上电视台朋友,他们说可以扛着摄像机过去助阵,但跟我一样,能不能报出来也不保证。

对这些消息,庄哥举棋不定:如果过去了却报道不出来,效果不是更打折扣?

他更担心的是,事情正在谈,记者一报道,就把台面上的东西给扯破了,那不就坏事儿了?

这话他脱口而出,我听着很不舒服,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他的心理我当然明白,希望记者过来,但时刻配合着我,报不报道他们说了算。对这些事情我其实早已见怪不怪。

一些采访对象看到维权成功后,要求记者删稿,甚至威胁、拉黑的也都屡见不鲜。

看庄哥瞻前顾后,老鲁一下子来了火气,“前怕狼后怕虎,还干啥球啊!这些事就是一鼓作气逼他们出钱,不然弄不成。

庄哥沉默了会儿,又提议:能不能以记者身份,再去找一下领导,请领导再关照关照?

我想了想,最终拒绝了。

不过我从其他方面来做了助力。

通过区宣传部一位老哥,我拿到分管城建的副区长电话,提供给庄哥,建议家属们联系下或自行过去一趟,当面说情况。

我给他们解释,“我之前并没有跟这位副区长对接过,按记者身份前去报道,对方容易公事公办走程序,家属打头阵,别人才好跟着助推。”

庄哥建议刘姨和死者大哥他们过去,他自己不方便过去,毕竟不是直系亲属,名不正言不顺。其实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亲戚们前些天一直抱怨,他有意往后退,让其他亲属们碰碰钉子。

听到这儿,刘姨他们面面相觑,又看向我。

我安慰她不用担心,就是过去趟,看看有啥效果,又没什么损失,这个过程中如果遇到一些状况,对谈判说不定更有利。

刘姨听罢,稍稍有点安慰。

实际上没那么容易。事后听老鲁说,刘姨他们去区政府后,没有人把她领进去,他们在门口接待室待了一两个小时,最后又回来了。

回去后刘姨哭了,“我们在这儿两眼摸黑,还得靠你们啊!”

对这个结果,庄哥很得意,但表面仍做足了面子。他当着刘姨他们面打电话,电话没通,又编短信过去,话说得入情入理,讲了发生的事,企业扯皮不管,赔偿额太低等,看到短信显示已发送,他舒了口气,“这样放心了吧。接下来我再去找他们一趟。”

这通短信着实起到了作用。第二天下午有了新进展。

对方企业谈判人员联系过来,说领导已经交代,让快点解决,对方口气还阴阳怪气,“没想到你们能量大得很啊!”

但对于金额,对方并没有怎么松口,说之前确实定过了,顶多再浮动个三万、五万块,作为丧葬费和人道主义补偿,他们好给领导交差。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庄哥他们再次联系上电视台的朋友。

面对摄像机镜头,刘姨不停地卡壳,说不上几句话就气短。我不忍心,赶紧叫停,让身边人扶她休息。

庄哥倒侃侃而谈,以受害者家属身份讲了目前的具体诉求。不过录完后他反复跟我们商量,自己还算公职人员,以后还要做生意,能不能不出镜,就以画外音形式出现怎么样?

朋友无奈地笑笑,没说什么。

电视台的记者在工地门口及企业大厅里晃了一圈,没采访到企业老板,但已经让企业很紧张,谈判人员又联系上我们,说已经在解决了,弄这出干啥,再这样他们真不管了。

说归说,当天晚上对方邀请主事的人,也就是庄哥,第二天再去当面谈一次,最后敲定结果。

庄哥去的那天,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亲戚们都坐在宾馆里等,房间闷得很,开窗户后,冷空气透进来,一下子清爽多了。

或许是预感到有更好的消息,那天大家也更轻松了,说着这些年的一些见闻。

那天说起现在农村人都出来打工,孩子也都带到城市上学,长大慢慢都成了城里人。刘姨的两个孩子还在上学,女儿上高中,孩子上初中。听他们说女孩成绩不错,说不定能考个一本,以后也能在城市安家买房,刘姨脸上此刻少有的喜色。

话题转到工地老板的黑心,讨薪难,不过一个活儿结束后,还是着急着找下个工地。工地上只要肯卖力,总能挣到钱。

刘姨中间接了个电话,声音不高,听到说,“快了快了,应该就这一两天了”。

庄哥回来后,大家急忙围上去问结果。他喝了口水,环顾大家一圈,然后一点一点道来,说结果已经定了,可以放心了。

对方最后摊牌,报出了80万的赔偿费,说这已经是企业的底牌了,区里已经介入,结果即将公布。

对这个消息,大家一时间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此时庄哥已经津津乐道于谈判会上的交锋环节,如何从70万到80万,他据理力争,对方最后不得不让步。整个谈判桌俨然他的主战场。

对于现在的结果,大家意见有出入。

刘姨倾向于拿钱走人,省得夜长梦多。经历了这些天的难, 她想回家了。

老鲁很着急,家属心理预期80万,现在已经达到,后面已经没有谈判的必要。但这样的话,赔偿费并没有多出来什么。也拿不到什么回扣。

他狠狠地说,“就差最后一关了,这么好的形势,怎么也得扒他们一层皮才值。”

死者大哥,那位老者原本曾提到早点忙完回家,但听完老鲁的话,也若有所思,点头称是。

庄哥见意见不统一,说听大家的吧,不过脸色很难看。

房间里烟雾缭绕。

我出来后,刘姨跟上来,征求我意见,“你说这个钱现在究竟拿不拿?”

我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他们快点办成,早点入土为安,再拖下去太耗神了,不过根据对方心理,最后关头多出一点钱不成问题。只要不签字就还有空间。

刘姨看着外头,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就是最后能多拿,我们也争不过人家啊!”

第二天,企业代表和区政府工作人员来接刘姨过去,去之前大家为她鼓劲儿,说会上多哭哭,说不定又能增加点儿。

刘姨勉强挤出微笑。一个多小时后她被政府人员送回来,签订的仍然是80万元。

刘姨抱歉地看着大家,一直埋怨自己没用,签字会上,人家企业和政府都说了,如果不同意,直接转到法院,判多少是多少,那样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

大家听罢也不再说什么了。其实大家都明白早晚还是这个结局。让刘姨去谈判,也是难为了她。

听老鲁说,签字后第二天,款就打过来了。到账后,他们立即启程回家了。

此时距离事情刚发生, 已经整整两周,离年关越来越近了。

之后我跟老鲁很长时间没再提这个事。直到有次我们一起吃饭,他不住地给我道歉,说真是对不住。

他再次复盘,提到我很多不知道的细节,故事也一点点拼凑完整。

庄哥最后一次去谈判回来后,跟他打电话说,捞不到啥了,决定撤。

庄哥告诉他,那天跟企业代表谈判时,可能都感觉事情快结束了,气氛很轻松,双方还一起吃了顿饭。吃饭时企业代表丝毫不避讳,含着酒气给庄哥说,“你们都知道找关系,我们能不找吗?在哪儿包这么大的工程,没点硬关系能干成吗?真要硬扛,不知道谁先扛不住。”

他当时觉得形势正好,完全可以再争取下,顺便把一圈人的感谢费挣到。俩人还在电话里争执。

他忿忿不平,说好的感谢到一分钱没见,从头到尾都是庄哥在谈,谁知道最后他有没有捞啥荤腥,不然为啥一定要撤?

挂断电话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昏暗的房间,一直烟雾缭绕,想起刘姨,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作者:邵年,媒体人

编辑:雾

每周一三五 晚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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