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账号被封是假的,但一些人对他的围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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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互联网上的一个大事件,是传言诺奖得主摊上了事,一篇叫《莫言B站账号被封,被举报通过写作“抹黑中国”》的文章在网上流传。

昨天,B站方面辟谣称,经核实,此前有用户冒名注册“莫言作家”账号,并搬运莫言本人在其他社交平台上发布的内容。B站已对该高仿账号进行永封处理并下架全部侵权稿件。

随后,莫言本人也在微博发声,称“毫不知情”、“也想知道是谁开的”。

也就是说,被封的只是一个假莫言。

但我的感慨是,莫言帐号被封后,一些人流露出的狂欢情绪是真实的。

很多人围攻莫言说他抹黑中国是真实的,比如这样的留言:“莫言就是抹黑中国,不然他怎么会得诺贝尔文学奖,不是不争的事实”。

这使我想起了另一件事,几年前,英国一辆大冰柜货车里被发现冻死了数十人,震惊世界。最开始传言死者是来自中国的偷渡客,网络上传来一阵幸灾乐祸声。如偷渡就是不爱国、死了活该云云。后来媒体证实死者均为越南人——但对我们中的一些人而言,这样的辟谣重要吗?他们此前面对同胞惨死的冷酷扭曲心态,是真实存在过的。

正如一些人这几天对莫言被“莫言”的兴高采烈。

事实上,在此之前,网络上对莫言的声讨一度铺天盖地,有人称他汉奸,有人甚至呼吁逮捕莫言——莫言至今仍是中国作协副主席,官方从来没有过否定莫言的声音,也因此,互联网上的这一股鼓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简单归纳了一下,莫言之所以遭到围攻,主要是因为如下两点。

其一是,莫言曾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提及自己母亲捡麦穗的故事——

“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里捡麦子。看收麦子的人来了,大家纷纷逃跑,母亲是小脚跑不快,被捉住,那个身材高大的人扇了她一个耳光,没收了我们捡到的麦穗,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母亲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脸上那种绝望让我终生难忘。多年以后,那个守麦田的人在集市上与我相逢,我冲上去想找他报仇,母亲拉住我,平静地说:‘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至此母亲教会了我宽容和理解。”

匪夷所思的是,这样一段文字,竟然被一些人指责为刻意抹黑中国,其目的是想要掩盖且美化自己母亲的偷盗行为,去刻意抹黑秉公职守的守麦人。

我想说,首先,这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回忆,从人之常情出发,没必要编造。那是一个饥饿年代,将一个母亲在公家地里捡麦穗的行为等同于“偷盗”,只能说明这样的人要么是无知,要么已极度扭曲。

其次莫言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表达怨恨,而是感谢母亲教会了他对待他人的那份宽容与理解之心。告诉大家,他的成功与母亲的教育与影响是密不可分的。言曾经说过:母亲是我的起点。这起点,不仅是生命、生活的起点,也是文学创作的起点,同时更是树立正确价值观的起点。

一段回忆母亲的文字,上升到抹黑中国的高度,而且,要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进行反驳,其荒谬程度,与有人称清华大学的校名有“清除中华”之意,要求清华改名,而清华不得不出来进行解释类似。

其二是,,莫言在2005年的一次演讲中说,“讲真话毫无疑问是一个作家宝贵的素质”。在演讲中,莫言鲜明地表示了自己的写作态度:

我有一种偏见,我认为文学作品永远不是唱赞歌的工具。文学艺术就是应该暴露黑暗,揭示社会的不公正,也包括揭示人类心灵深处的阴暗面,揭示恶的成分。

莫言的这个“偏见”,成功地收获了很多顶帽子:“谄媚西方”,“抹黑自己民族,向西方势力摇尾巴”,“他应该叫恶言”…

司马南更是集中火力,“这赞歌都不唱了,这文学艺术变成什么样了”——顺便说一句,因为莫言写了一段对日本北海道的观感文字,被司马南纠住批判,不知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穿日本和服、喝日本清酒,以及如何解释自己跑到美国大使馆为美国庆生呢?

说回莫言的“偏见”。事实上,全世界批判人性黑暗的优秀文学作品太多了,《名利场》批判一些英国人的勾心斗角、追名逐利;《包法利夫人》批判一些法国女人的拜金又纵欲;《复活》批判一些俄国人的残暴昏庸、毫无人性……没有批判,杜甫又怎能写出三吏三别?又如何能产生《红与黑》《罪与罚》?

当然可以讴歌,可以赞美,对真善美的讴歌与赞美也是一种力量。但批评更是。一个写作者如果缺少必要的社会担当,主动放弃了对社会重大问题发言的权利,丧失了书写苦难的能力,更多地沉陷于市场,或成为权力的婢女,对现实却持难堪的失语状态,不能对时代进行尖锐发言,这样的文字显然无法在历史中留下应有的印记。

也许,我们每一个写作者都应反躬自省,是否能真诚面对人生和社会,是否对世人有大悲悯,以人类之悲为自己之悲?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捍卫真相与尊严?

在这里,我不对莫言的作品做评价,仅就这两个故事而言,回忆母亲捡麦穗与表达自己的文学观点竟然遭遇如此大面积围攻,这样的网络人文生态,令人悲哀,并且沮丧。

不过,正如福克纳在悼加缪的文字中所说,“他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很多,但总是至少有一个存在于某处——而这样的人有一个也就够了。”

莫言说自己绝对不会为了迎合某些读者而牺牲自己文学创作的原则:

哪怕只剩下一个读者,我也要这样写。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也要以这句话自我打气。因为我信奉他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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