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饥荒年代的茅台酒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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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引数据:
  1959、1960、1961 三年的时间,茅台酒合计产量为 2 079 吨,其中出口 139.86 吨(《茅台酒厂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1,第 63、70 页),1 939 吨为中国人自饮。在那个年代能饮茅台酒的当然不是普通百姓。
  生产这些酒需要多少粮食呢?
  根据茅台酒厂历年使用原粮统计,这三年实际用粮是 2 260 万斤,其中高粱 1 085 万斤,小麦 1 175 万斤。换算合计 1.13 万吨。(《仁怀县志》,第 553 页)
  众所周知,这三年,缺的就是粮食。那么,这 1 万多吨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当地老百姓的生活又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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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荒期间禁止以粮食煮酒”**

  茅台酒的产地仁怀县,1949 年前,战事、匪祸、天灾、人害,几乎年年都有。当地老人回忆,远的不说,民国时期青黄不接的事情,每个村子都遇过,普遍贫穷是事实。而普遍饥饿、大面积死人的事情,好像没听说。民间酿酒,自然得遵循灾荒伦理底线和灾荒市场规则。
  1937 年,贵州省政府颁布 “违背酿酒处罚规则”(10 条)。其中,在天灾粮食困难期间禁止以粮食煮酒、熬糖、米浆刮布。“对违禁酿酒者,除将酒没收变价及封禁器具外,并依酿酒量,按当地酒价,处以 2 倍以上 4 倍以下罚金,再犯者,处以 4 倍以上 8 倍以下罚金”。(《贵州省志 · 粮食志》,第 55 页)
  担任过仁怀政协副主席的周梦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说:建国前,当地遇上旱涝灾害,粮食减产,米珠薪桂,为了民食,政府下令全县严禁煮酒熬糖,禁令森严,就是下了窖的沙,也不准翻烤,已烤存的酒不许出售。禁期有时长达一年。(周梦生:《茅台酒厂今昔见闻》,载《仁怀文史资料》第六辑,第 75-76 页)
  仁怀学者徐文仲告诉我:茅台民间有个谚语叫 “端午踩曲,重阳下沙”,这个谚语,把酿酒的过程说清楚了。曲,以麦子为原料的菌母,如同药引子,在端午前后制作。沙,是高粱做成,把带壳的高粱磨碎蒸煮谓之生沙;下沙,是把多次蒸煮的生沙过滤为熟沙之后,拌入谷壳按工序投入窖中密封、发酵过程的俗称。下沙,过去都是从重阳节这一天开始,以后分期提取与麦曲混匀后酿酒。故诗人说,茅台酒提了高粱之 “精”,取小麦之 “魂”。
  但是,1959 年后的几年,仁怀没有诗意,只有 “饿魂”。

三年期间,仁怀大事记

  当地文件记载——
  截至 1959 年 7 月 16 日,仁怀县有各种病人 8 384 名,其中浮肿 5 335 人,占总人口 1.49%。最严重的三元、大同生产队害浮肿的为 9% 和 9.8%。(《大事记》第 148 页)
  8 月 4 日,县里贯彻省委书记周林的电话精神。周林要求:各县必须抓紧秋收,大力进行爱国爱社教育,把垮了的食堂,用农忙的形式恢复起来。他还要求:教育小队干部和社员说实话,超产受奖,瞒产批评,私分者要处理。(参见《大事记》第 149 页)
  周林就是仁怀人。电话内容是周林参加庐山会议期间指示给贵州的。
  10 月 17 日,县里向农民发出《计划和节约用粮公开信》,信中号召:“忙时多吃,闲时少吃,菜粮混吃。”
  12 月 1 日,县卫生科报告:回龙、喜头、学孔等地 11 名农民有一个多月没吃粮食,水肿不消而死亡。(《县志》第 49 页)
  1959 年年底,当年的茅台酒产量为 820 吨,比大跃进之初的 1958 年高出 197 吨,是 1953 年产量的 10 倍以上。同年,国家投资茅台酒厂 120 万元搞扩建。
  伴着农民 “闲时少吃” 和国营茅台酒厂放开肚量“耗粮”,进入了 1960 年。
  2 月 16 日,县里的简报显示:全县发病人数达 16 864 名,其中浮肿 9 073,严重 6 141 人。1959 年 12 月下旬到 1960 年 2 月 14 日,共死亡 3 718 人(其中,路上死亡 217 人)。(参见《大事记》第 159 页,《县志》第 49—50 页)
  6 月 29 日,县里决定,今年夏粮丰收,外调 150 万公斤、茅台原料 250 万公斤。
  10 月 30 日,全县五级干部会议上,县委书记庞耀增号召说,全县要准备稻草、谷壳、苞谷杆叶、青杠子(一种植物)各 500 万公斤,红薯藤 1500 万公斤,荞杆子 750 万公斤,小米糠 75 万公斤,蕨巴 150 万公斤…… 共 5 000 万公斤。按 30% 的出粉率,生产 1 500 万公斤 “淀粉”,这样,每人能平均 50 公斤,保证农民减粮不减饭。(参见《大事记》第 173—174 页)
  12 月 27 日,县里领导又指示安排,茅台酒原料从 1960 年底到 1961 年 6 月需要 360 万斤,饲料用粮 60 万斤。(参见《大事记》第 178 页)农民们也许没有想到,秋收带来的不是新的希望;随着这个决策出现的,是死亡率的惊人上升。
  1961 年县委《大事记》摘要——
  1 月 1 日:目前病情上升,死亡率惊人。病人要,一集中、二到口、三休息、四治疗。大抓代食品,以蕨巴为主。
  1 月 18 日:病情发展,死亡上升。15 日统计,仁怀全县有各种病人 24 342 人,占总人口的 7.4%。其中,浮肿 6 399 人,干瘦病 4 939 人,妇女停经、子宫病等 6 870 人,其他 6134 人。16 日止,死亡 1 045 人。
  1 月 24 至 27 日:统计 1 月 1 日至 27 日,共死亡 1 965 人,比上月上升 48.9%。全县现在还有各种病人 26 744 人。其中,最严重的有 66 个生产队,病人占 30%—50%。
  2 月 11、12、21 日,县里连续开会:分析严峻局势;整顿工作作风;大搞代食品;检讨反瞒产中打人、把个别向中央写信的人关押致死的错误;在 10 天内堵住不正常死亡现象。
  4 月 4 日:至今全县每天死亡人数仍在 30 人左右。县委指出全党全民共同努力,将全县病人由 2.6 万多人下降到 1.9 万多人。
  4 月 8 日:今年代食品生产任务为 1 131.6 万斤,不包括茅台酒厂。培训技术,取得经验,全面交流。(代食品原料为前述草本植物。)
  4 月 26 日:为了夏收到来,县委决定,以生产队为单位组织劳力集中收。口粮、种子、饲料由大队统一掌管。生产队的口粮由大队定期发给食堂。口粮三个标准:每人每天 8.1 两、8.3 两、8.4 两。(16 两制)
  5 月 5 日:4 月中旬后,病情和死亡人数猛然上升 20%。(据其它资料对比,换算出具体人数为,每天死亡 70 人左右。)
  5 月 12 日:县里决定,夏粮征购 3 543.05 万斤,生产队集体入仓 910.4 万斤。夏粮任务要求在 9 月完成 70%—80%。
  7 月 20 日: 截至 7 月 15 日有病人 8 396 人,其中肿病、疳病 4 890 人。但情况依然严峻。通报要求,各级党委要一手抓生产、一手抓治病,“两手都要硬”。(以上 1961 年数据,参见《大事记》第 179—185 页;《县志》第 50—51 页)
  “饥饿三年”,仁怀因饥饿直接死亡或因饥饿引起疾病死亡的总人数,究竟有多少,我们只好期待时间来给出答案。

仁怀的粮食都到哪里了

  查阅县志,全县粮油保管统计表明,1959、1960、1961,三年末粮食库存,分别为 4 293 万斤、2 705 万斤、2 310 万斤。而且 1961 年库存最低年份的量,竟然比 1963—1988 年间历年的库存量都高。(参见《县志》第 564、565 页)
  同时,这三年,全县还累计征收,正税 5 132 万斤稻谷、附加税 715 万斤稻谷。其中,1959、1960、1961,三年农民人均实际负担的税为 82 斤、64.5 斤、39 斤(稻谷)。(参见《县志》第 579 页)
  系列数据中,还有一组重要数据。
  查阅仁怀县 1959—1961 年城镇粮食销售统计发现:这三年该县制酒行业,其它企业用粮达到 2 242 万斤;此外,该县各种饲料用粮 271 万斤,这些饲料的供应范围为:企事业单位运输用的马、牛和马厂、牛园、商业部门待运宰及在途畜禽,科研部门搞试验或配养的良种禽畜,为国家提供禽畜的国营和集体场站。
  当时,对这些畜禽们的粮食供应标准为:拉车的运输马,每头每日为 5 斤;驮物资的马每日 4 斤;牛每日 3 斤;百斤以上存栏肥猪每日 1 斤,百斤以下存栏小猪每日半斤;鸡鸭每日每只 2 两。奶牛每头 5 斤。另外,1960、1961 年,饲料总量分别压缩一半。其主要原因是,生猪存栏数量大体比上年减少了一半。(参见《县志》第 554—555 页、291 页)
  到此,我不会再感慨 “难以置信”,在所有制上属于国家供应的牲畜享受着比农民优越得多的待遇,也无须再质疑那些肥美的奶牛存在的意义。

  全省各地支援粮食,生产茅台

  1960 年,是现代历史上国人口粮最为奇缺的年份。茅台酒原料也 “告急”,厂领导向上级呼吁,贵州从全省各地调集原粮支援。各区县调粮数据为:
  遵义 11 万斤、毕节 29 万斤、铜仁 10 万斤、黔东南 12 万斤、贵阳 7 万斤、湄潭 1 万斤、习水 10 万斤、铜梓 10 万斤、正安 1 万斤、赤水 4 万斤、务川 1 万斤、息烽 1 万斤、仁怀 20 万斤,共计 117 万斤。
  这样还不够,中央粮食部又从四川江津调来 70 万斤,才保证当年生产出 912 吨的茅台酒。这个单年生产记录,直到 1975 年才被超过。(参见《县志》第 552—553 页)
  从上述调入粮食的地区来看:
  被紧急调粮 10 万斤的贵州铜仁,1960 年属于全国八大旱区之一。1961 年再度成为全国 15 个旱区之一。其中,该地区思南县这三年里人口减少 5.1 万人(含外逃)。而且,铜仁下辖的沿河、德江、石阡及铜仁县,均在 1959 年的 12 月中旬就已经向省里紧急报告出现浮肿和非正常死亡的情况。(参见思南县委编《思南 600 年大事集》1961 年条款;《贵州省志 · 粮食志》,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2 版,第 418 页。)
  遵义地区的湄潭一个县,1959 年 11 月开展名义为 “反瞒产”、实际为高征购的运动,到 1960 年 4 月共死亡 12.2 万人,占全县农村总人口的 20%左右。死绝户 2 938 户,离家逃荒 4 737 人,孤儿 4 735 人。在抢粮运动中被打死 1 324 人,关押死亡 200 余人,打伤致残 175 人。(《贵州农村合作经济史料(四)》,贵州人民出版社,1989 年出版,第 111—112 页)
  分别调出 10 万斤粮食的铜梓、习水两县,其中,铜梓截至 1960 年底人口负增长 121.32‰,全县人口在 1959 至 1960 年一年间减少 41 734 人。习水县,这三年减少人口 42 624 人,死绝 499 户以上。(《桐梓县志》方志出版社 1997 版,第 185 页;《习水县志》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5 版,第 124 页)
  调出 29 万斤粮食的毕节地区毕节县,三年减少人口 53 990 人。(《毕节县志》,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6 版,第 96 页)
  与仁怀相邻的金沙县,1961 年 1 月 10 日县委报告,“非正常死亡”5.5 万人。在饥荒结束后,金沙县另有遗孤 3191 人需要安排,1 万余人患三病(小儿营养不良、妇女子宫脱垂、水肿等);到 1965 年 10 月,全县缺衣户 4 902 户、缺被子 2 463 户、缺房子 1303 户、缺粮食 19 124 户、缺钱买粮 4 587 户。(参见《金沙县民政志》,黔新出版社 1999 版,第 40—48 页;《金沙县志》第 23 页以及人口统计部分核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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