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立志诗选: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 凤凰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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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诗歌现场”微信群桑克诗歌讨论会**

时间:2015.2.2日晚9点

策划:谭克修

主持人:程一身

讨论诗人:桑克

整理:梁太平

【作者简介】

桑克,诗人、译者、诗歌批评者,《诗生活网》创办人之一,《评诗》主编之一,1967年9月7日出生于黑龙江省密山市8511农场,1980年开始写诗,1985年发表诗作,同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92年起在黑龙江日报从事新闻工作,直到今天,著有诗集《桑克诗选》、《桑克诗歌》、《转台游戏》、《冬天的早班飞机》等;译诗集《菲利普·拉金诗选》、《学术涂鸦》等。

【程一身推荐语】

桑克的悲伤是“我”的悲伤,更是“人”的悲伤

桑克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诗人。之所以这么说,并非因为他年长于我,而是由于作为一个诗人,他拥有书写历史,书写正义与书写技艺。

桑克成名较早。在这次提交的十首作品中,最早的写于1987年,最晚的写于2010年。在这漫长的十四年中,桑克和他的时代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八十年代的梦想突然受挫,九十年代的市场经济如同骨刺 长入我们的肉体,迫使我们忍耐或治疗,在尚未看清何新之有的情况下,新世纪已经过了十年,甚至是十五年。而桑克提供的文本截止于本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他之所以未提供近期作品,应是他对自身审视的结果:距离太近反而不易看清。桑克是个严肃的诗人,我愿意这样猜想。

在当前语境中,提及书写正义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不提这一点就无法理解桑克。从这个层面来说,书写正义的不合时宜正是诗人的不合时宜。这里的“正义”并非官方的意识形态,而是人性善人间美的结晶体,因此桑克的“正义”天然地包含着对摧残善与美的谎言与暴力那种欲罢不能的愤怒(见《愤怒》)。

桑克书写正义并非受雇于他人的指使,而是遵循着自己内心的良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书写正义遭到质疑正是因为正义遭到了质疑:这个无限分裂的时代还有正义吗?当然是有的,但处于普遍的被漠视中。大体而言,瓦解正义的力量来自两个方面:市场经济强化了人的自私本性,自由民主观念取代了集体观念,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沉迷于欲望的无限膨胀与永难满足中。“正义”这个关乎群体的观念岂能不被冷落?作为奥登诗集的第一本汉译者,桑克充分汲取了奥登诗中的一个关键词:公众。

不过,桑克虽然是公众的关注者,但未必是公众的赞同者,甚至和他们有对立的一面。在《我年幼的时候是个杰出的孩子》中有一句“我被公众孤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人桑克与公众的关系具有两重性:作为人,他有与公众的一致性;作为诗人,他有与公众的对立性。总之,诗人桑克并非一个独善其身者,换句话说,跳动在他心中的不只是一个“我”,而是“人”,是诗人所属的群和类。如果这个说法可以成立的话,我倾向于把“桑克”解释为悲伤(“桑”与“伤”读音接近)以及对悲伤的克服(《愤怒》中存在着这种结构)。

我不想沿用悲观主义与乐观主义这样的说法来定位桑克,他有快乐的愿望和时刻,而更多时候与现实保持紧张关系。他的悲伤就生成于现实与改变现实之间。我想强调的是,桑克的悲伤是“我”的悲伤,更是“人”的悲伤,是诗人为正义的沦落,为人性善人间美的毁损而唱的挽歌。

对于桑克那一代诗人来说,先锋还不是一个被特别崇尚的概念。换句话说,技术尤其是孤立的技术还没有被强调得那么重要。桑克当然不缺乏书写技术。但他满足于让技术精确地表达他的现实感而不外溢。我想提示的一点是,桑克提供的这十首诗具有不同的向度,换句话说,不是那种风格统一的制作。桑克诗的极其克制,而且大多融合了复杂的技术。除了历时的变化之外,我更看重诗人处理现实的多种方式: 叙事的(《每天清晨的道路》)、抒情的(《愤怒》),描述的(《乡野间》《海岬上的缆车》)、写物、隐喻兼讽刺的(《狐狸》),对话的(《歌剧院幽灵与圣女贞德》),独白的(《历史》),狂想的(《我的拇指》),反思的(《母亲十四行》),自传的《我幼小的时候是个杰出的孩子》,如此等等。

【关于桑克诗歌的总评】

谭克修:选诗人桑克作为“明天诗歌现场”60年代诗人周第一个出场,理由是–在大量诗人标榜先锋写作时,过于正统的桑克反而成了人群里的异类。我与他做过短暂交流,人和诗都有股东北男人的浩然之气。他的正统,不只是体现在他的诗学系统构建上,也体现在作品里体现出来的一个极具正义感的诗人灵魂上。他的写作似乎从未间断,三十年如一日,写了数千首诗歌。没听见他喊过什么口号,有过什么标新立异的主张。他的诗歌,不属于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特别惊艳的作品。但他总能用带有书卷气息的语言,按自己不疾不徐的节奏,耐心地把诗歌写得很结实而硬朗。我们现在回头一看,当某些诗人常说的时尚口号,像一顶戴歪了的瓜皮帽,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时候,桑克一直在松花江边,戴着厚实的老式棉帽子,无比严肃地冲你们嘿嘿一笑。你们用步枪、机关前在诗歌江湖上打游击战时,桑克一直像一辆笨重的坦克,举着一枚钢炮,冷冷地,从东北亚的松花江冰面上瞄准着中原大地。他的写作,虽然是关于自己的成长史,关于他与哈尔滨遭遇的情感碎片,最终却能让我们隐约看到一个时代的整体印象。

鱼浪:是的!桑克老师的作品非常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硬”,或许与时代也有着很大的关系,甚至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并不会给读者太多诗人们把玩的技巧!但他的作品中很多正能量的东西还是值得认可和后来者简介!!

杨碧薇:不仅硬 初看还觉得“粗”,就是大笔涂抹的感觉,但是再一细看 又会发现雕刻了许多细节

施世游Michael:读桑克的这些诗,类似于在翻一本书,缓慢打开,然后缓慢一行行行进,然后缓慢合拢,在页码间放了个书签,给书页留出了呼吸的空间。

西村独扎:我特别喜欢桑克诗歌的节奏,缓慢的、舒缓的,慢慢地带你去一个神秘的境地。

周瑟瑟:桑克是一个清晰的诗人,他有自己的写作谱系,建立了属于他个人的汉语诗歌现代性场域,他细致入微地处理汉语诗歌精神性生活。从他近十年的作品我读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焦虑与优雅、反抗与妥协的生活。他的写作手法其实并不固定,但总体上是令人动心,因为他写作风格的丰富与多变,他诗歌文本的干净与雅正,将不同的声音与调性引向汉语诗歌之美。记得他曾写过一首诗<为晦涩辩护>,这是典型的元诗,他在诗里表达他的诗歌观念。一个诗人的丰富性首先体现在他持何种诗歌观念,桑克是语言的炼金术士,是当代生活的冒犯者,更是经验主义的嘻戏者。他信奉个人的经验,但纵观他的诗歌写作历史,又是一个坚定的反经验主义者。他确立一种严肃,又以讽喻拆解一种严肃,他行走在光洁的语言上,转身又躲在语言阴影的背后,我总觉得桑克诗歌的丰富性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代表了好多人。

孙慧峰:桑克各个时期的作品都陆续读了一些,个人感觉是,他的诗歌抵达的是真实,不是对现实描摹出的那种场景化真实,也不是情绪的真实,而是一种精神在场性的真实。这种真实更多的能引起人的感受与经验上甚至思想上的共鸣,同时桑克个体的精神质地和精神空间也清晰地凸显,让人颔首不已。这是一个对外界和内心都真实保存的诗人。对他的作品,我觉得先去障,不要人为地附会太多的东西,毕竟道在自然中,人为添加的解读,反倒将一首鲜活自在的诗变成了装载若干意义的载具,这种过度或硬性附加的东西,能丰富评论,能进行延伸性的阐述,但离浑圆自足的诗越来越远,最后单搁浮摆,自说自话而已。桑克的精神敏感度和查看与留存现实的语言智慧已经足够让人玩味不已了。

蓝莲花:所以我从桑克诗里读出了诗人应有的抱负和情怀。

郎启波:桑克诗艺精湛,几乎无争议,这是共识的好诗人。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写作状态和思想,对于诗歌作品的兴致反而次之了

小P:从桑克老师的诗里读出了态度(精神),诗人对生活,社会,以及自身的担当

楚雨:粗读桑克兄的十首,可以感觉到这是个把诗歌当细致活来做的诗人,他用庖丁解牛的功夫,非常娴熟地把他的技艺展示在我们面前,缓慢地、优雅地却有非常有节奏地进行着。在这里他把各个角度各个层次犹如纪录片一样缓慢地推近、拉远,在若有若无的旋律中我们感受到俄罗斯油画或电影一样凝重的画面和色彩。这就是桑克的诗歌。诗人时而低缓、时而沉思、时而高亢,他更多的时候把它们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令人发紧的线索往下延伸,而它们,也把他内心的精神指向展露无遗。

木郎:老是重复的字、词、句子,暴露了为诗而诗的通病,最可笑的是评论者居然可以由此及彼,企图通过彼来拨高此,结果反而适得其反。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的评论能不能说句人话?

【关于桑克诗歌的细评】

程一身:每天清晨的道路(1987)点评

十首诗中,最能引发我共鸣的是这首,一幅意蕴深远的自画像或他画像。在诗中,诗人用“他”来描述自己,他每天的上班之路几乎是每个人每天的上班之路,同时诗中呈现了丰富的时代景观,而且,上班者与他的上班之路的空间关系也是上班者和他的时代的时间关系。上班者群体的身体状态与内心世界在此双重关系中得以刻画。

全诗从上班者清晨洗脸写起,其中的核心词是“苍老的陌生人”。“他”为何感到自己苍老而陌生,使“他”苍老的不仅是时间,还有工作之类,一个人对自己的陌生感体现了外物(时间、工作等)对自身的巨大改变:“凋敝”、“坎坷”、“荒芜”这些都是外物对人体面部的强力进入。在诗中,“浸润着未曾破裂的皮肤”的不是水,而是“那股清醒的思想”。“他”清醒于自身被工作改变,清醒于工作对生活的必要。这种对工作双重性的“清醒”认识是多么无奈甚至是悲哀(桑克是拉金的译者,这很容易让人想起他那首把工作比成“癞蛤蟆”的诗)。

工作的危害性并不只是对人的时间的肆意占领,更是对人的身体控制与精神训化。正如诗中显示的,无所不在的“窃听”与“检测”系统使工作者成为沉默者,在对电车的精彩描述中,“安详”是个核心词,它既呈现了被晨光朗照的氛围,也呈现了工作者的内心世界:他就像路边“规矩”的建筑和“失血”的路灯一样顺从。而供上班者行走的街道是“漫长而狭窄的”,它如同一个耐心的身体规训者,狭窄得让人别无选择。

诗歌第三节最重要的变化是人称,这是一个你我他共存的世界,一个无人不受约束的世界,最终只会让内心有梦的人在持续的缓行中陷入迹近放弃的疲倦。本诗最后一节写下班的场景给人一种魔幻感:下班的人从排水管道、地铁口之类的地方走出来,人的身体成了城市的排泄物。可以说,这首诗揭示了所有城市工作者的共同处境。

叙灵:什么叫辉煌的内心,用词太浪漫了吧。叙事中夹杂着不当的浪漫成份。

鱼浪:或许他的作品,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不怎么受欢迎了!我们不能一棍子敲死,更应该客观、公正地去品鉴!我们上次不是讨论了吗?其实好诗无标准,正如无标准英语,标准普通话之说一样!!

黄土层:这首是精神和灵魂写作,1987年,有这样的思考层面,可以说代表了那个时代的内在声音。

郎启波:《每天早晨的道路》1987年写出的,如果后来没有做修改的话。说明那个时代的其他诗人和刊物忽视了一个绝对的好诗人。如果有修改的话,我想知道都改动过哪些部位…大多数人都有改诗习惯,我始终不允许自己改诗。

杨碧薇:我个人感觉 中国新诗在80年代都普遍偏爱大词 90年代后越缩越小 这个变化是有很多原因的 不只是个人审美倾向的变化

楚雨:《每天早晨的路》写于1987、9、22,我留言到了落款的日期。这整首诗给我感觉是一个时代的刻画,几乎是我记忆中80年代中后期的电影写照。桑克兄在诗歌里非常耐心细致地刻画每一个线条和局部,很有电影画面和素描的效果,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地进入心灵层面的刻画,这就是一个时代的写照,也是桑克兄的精神写照。

海英:我觉得《每天早晨的路》这首诗的诗歌意象与场所有“同一性”的考虑。选择的意象:水、森林、路、门、路灯等,是我们熟悉的心灵图像,可以构成一个稳定的经验秩序。但同时这些原型意象,其实是在证实着一种东西的沦丧,物理空间和精神空间早已经不协调了。

程一身:海岬上的缆车(2003)、乡野间(2004)点评

《海岬上的缆车》是一首深刻揭示个体存在处境的绝望之诗。它营造了一个秋日向晚的阔大背景,一个人坐在缆车上,下面是尖锐的海岬,汹涌的海水,这时候,诗人感到自己完全无助,除了自己的棒球帽,什么也抓不住,只有持续地承受着随时丧失自我的危险,如生命中某些未坐缆车却同样绝望的时刻。

《乡野间》是一首同样能揭示个体存在处境的焦虑之诗。如果说《海岬上的缆车》对应着生活的极端时刻,这首《乡野间》则对应着生活的日常时刻。它们都包含着一个自我救助的主题,而外物有时充当了诗人自我救助的反面力量,如《海岬上的缆车》中的海岬,海水,甚至包括海鸥,有时则是正面力量,如《乡野间》的草和树。就《乡野间》而言,与其把“我”的乱走与停下理解成对盲目的克服,不如理解成焦虑的平息。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正是焦虑让人陷入盲目状态。这时候我们需要一株草、一棵树的提醒:在焦躁中,一切方向都是错误的,在平静中,无方向就是正确的方向。

细竹之语:《每天早晨的道路》个人感觉这首诗的魂在于 “他绽线的皮鞋”与“疲倦的笑容” ,这应是诗人当时生活窘迫与内心彷徨的真实写照,我仿佛看到一个少年推开破败的门 ,缓缓向我们走来 ,虽然表情忧伤中透着几丝无奈 ,然而他的心 “向着既定的辉煌”。

杨碧薇:在诗歌里 一切概念都应是平等的 自由民主也好 专制独裁也好。在诗歌里 它们就属于另一个范畴了 语言的范畴 语境的范畴。

楚雨:《海岬上的缆车》这首读完之后我也感觉到无边虚无(海的意象所致),有坠入海岬的危机感,不自觉地地想起《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的场景,风把风衣一角狠狠吹起,又重重摔下。而此刻我内心空濛一派。

海英:桑克不会因风景而写风景,或只是因有过田园生活的和乐就再现一次田园牧歌的迷人画面。尽管理想的田园诗的状态,是提供或描绘出一个平等、纯真的生活状态,那里的人们是快乐又和蔼、单纯而纯,既不博学也不优雅,既不粗野也不卑劣,既没有荒野恐怖的威胁也没有城市机器的吞噬。就算大自然给予诗人一片真正的“风景”,诗人也很难会停下脚步去与自然与他人进行“心与心的对话”呢?现代诗人也不见得能获得王维般的适意。毕竟田园牧歌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了,乡村城市化的进程既毁了传统乡村的自然关系,也没有把历史城市具有直接竞争性的社会关系普及到人们实际的生活中。尽管桑克写过一本风景诗,那也不过是他内心渴望的“新风景,圣家庭”,是一个接一个的挽歌。

陵少:“缆车”应是外界的环境触发了内心的恐惧

黄土层:《乡野间》这首我觉得主持人把握得很准。行走,在乡间。有两层困惑:一,从城里来到乡间寻找支点。二,在茫然的平面方向上,停下来寻找垂直向上的方向。草,树,是也。

路亚:《乡野间》是否写内心很矛盾,但无奈生活得前行?唯有草木平复了你焦躁心?

楚雨:《乡野间》有着约翰克利斯朵夫漫游乡间的感觉。不同的是,约翰克利斯朵夫是带着音乐家式的漫游,而桑克则不小心透露他的心思,他只是在乱走,不知方向,把他的内心袒露无遗。

纳兰容若:《乡野间》,我没读出深意。乱走,和停,一株草和一棵树没给作者欢喜,作者说不喜欢乡村,写这首诗的意义是?

馬先生:《乡野间》有类似于一种等待戈多的荒诞感,我跟喜欢这首@桑克

谭克修:《乡野间》这首诗应该是桑克作品里的异类,很少见到他用力这么轻的。

海英:桑克有时候似乎在用戏谑的方式,把原本最为复杂和纠结的问题简单化。《海峡上的缆车》,把个体内在的孤独“知觉化”为风、海鸥、海浪之类的具体事物,把身体内在的孤独,拉扯出来,成为外在的包围,一种似乎变得有些温暖的拥抱。

程一身:《狐狸》是一首复杂的诗,其中的狐狸是写实与隐喻的交织体,全诗以真实的狐狸为原点,让它与公民、奴隶、囚徒、非狐狸精不娶的银行主管、非狐狸王不嫁的汽车模特、以及自称老狐狸的教授发生了巧妙而内在的关联;与此相应的是,诗人在貌似客观的描述中极尽讽刺之能事。可以说,诗人在这首将狐狸人化,将人狐狸化的诗中对国民中妩媚或骚息的狐狸性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谭克修:《狐狸》这首,反而是这里面我不太喜欢的诗。对现实的介入也不是不能这么直接。但写得还是太透了一点。

纳兰容若:“有谁了解狐狸的

灵魂?有谁看见过寒冷的雪野之中

游弋的狐狸?我满怀疑问,却不能向一只真正的狐狸请教。”这几句发人深省,兽犹如此,人何以堪?想起特朗斯特罗姆的落日,荒草,狐狸了。

海英:我也不太喜欢,把狐狸换成老虎、孔雀之类的,似乎没有很大差异。

楚雨:《狐狸》阅读感觉比较绵密,也看出桑克的写作功力和叛逆精神。

程一身:历史(2006)点评

这不是一首写历史的诗,而是一首谈论如何写历史的诗。而历史就是以往的现实。因此,对写历史的谈论也是对写现实的谈论。于是,这首谈写历史的诗变成了一首谈写现实的诗。用张枣的话说就是元诗,谈论如何写诗的诗。与历史本身的客观性相比,对历史的写作从来都是不可避免主观性的,所以,“不差毫厘”的历史并不存在。这正是造成历史差异性的原因。然而,令人惊心的是,相同的历史可能呈现出神圣或卑贱的不同面目,致使历史变得不可信任。在作者看来,书写历史的可贵之处在于以渺小的良心和较小的恐惧写出相对真切的现实。可以说,这是一首体现桑克书写正义的诗歌。

馬先生:《狐狸》个人觉得太过于“实”,丧失了乡野间的那种“空”与“灵”@桑克

叙灵:我特别喜欢桑克的一些诗,比如《狍子》、《农场》等等,这批诗大致写于2000年至2001年之间,大部分都已收集在2005年电子版诗集《海岬上的缆车》里面。热情的诗人张海峰曾经把此本属于剃须刀文丛第一辑的电子书,发给过我。那阵子,桑克的诗就在我内心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桑克诗选》里头的《狍子》、《农场》等组诗无疑是相当杰出的,那种安静的气息弥漫开来,在我那15平米的卧室中间铺散着,使一种狂躁的情绪顿时消弭在这片宁静之中。以后,更多时候,每当我浮躁愤怒时,总能让我想起桑克那些铺陈在溪流中或者月光下的诗句,从而使整个人变得安静下来。

在写作技术上,桑克形成了独特的个人表述方式,不像国内好多诗人,写得像外国人,甚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形式中。桑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节制、清澈、无言、滑润、呈现是他诗歌的表述方式,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做到了极致。

海英:人人都想修复历史的原貌,可是真实的历史永远不会再来了,我们用话语固定历史的那一刻起元历史已经不存在了,我们用虚构的方式补充了历史的面貌。

程一身:《愤怒》是体现桑克书写正义的代表作。促使诗人愤怒的现实处于隐身状态,诗中呈现的是一个愤怒者形象。在愤怒的膨胀与制止愤怒的激烈冲突中,诗人赢得的只是愤怒的暂时平息,以及欢乐永远不再。这个愤怒者让我想起屈原诗中的离骚者和天问者,闻一多诗中的发现者等中国诗里极少数痛苦的疯子形象。

海英:当然,严格来说,我们对历史的虚构不是对真相的复制,而是一种历史愿望的复制。我们不可能复制历史也没有必要复制历史。真正历史对个人不具有意义,历史对你不过是一个愿望的达成,或者证实你的某种猜想。虚构历史仅给我们提供一条重返历史的精神之旅,我们的虚构与我们的想像共同作为我们现实补偿性快感。把我们过去已经断裂了的历史采用新的方式接续起来,于是历史真正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时间的河流。

细竹之语:《狐狸》很妙,几次的虚实转换如移花换影,毫不突兀,却巧抒胸意

黄土层: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从古一直“当代”到今天。

程一身:《我年幼的时候是个杰出的孩子》(1990)点评

这是一首语调坚定的自传诗,尽管只限于幼年(诗人个性的源头),却有令我震惊之处。诗中的关键句是“我被公众孤立”,仿照奥登的说法“寒冷造就了一位诗人”,也可以说“孤立造就了一个诗人”。相应的,整首诗呈现出一个对立的结构:一方是“我”,爱“我”却已死去的姐姐;另一方是在歌唱的同龄男孩子女孩子,吃鱼骨的猫咪。令我震惊的是这一句:“我想死去的姐姐,在薄薄的被窝里搂着我”,这种在现实中终止却在记忆里延续的爱让我震动。诗人的自体孕育(“我身体里面住着不止一个人”)几乎可以理解成对爱的缺失进行的自动补偿。这样的结果是,世俗的欢乐变成了诗人的不解,世俗的毒品却变成了诗人的欢乐。

向卫国:非常喜欢这首“历史”。写去年史、写前年史,如果干脆也写明年史如何,也许我会更喜欢一些。当然,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来自虚无之处的“那一点点恐惧”。

蓝莲花: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这首《历史》有着担负还原历史真相的责任和使命,所以显得更厚重,更有深度。

程一身:与众多写母亲的诗不同,《母亲十四行》这首诗呈现出来的是一个综合而虚幻的母亲形象。首先值得注意的是人称,“我们”,这种复数称谓在现代汉诗中比较少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人所写的母亲具有综合性,但在诗中却是个单数的“她”。在从“远离”(“我们当真以为我们远离母亲?”)到“有”(“我们当真以为我们有一位母亲?”)的疑问声中,母亲被推向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的境地。从以上诗句来看,诗人是在向自己的兄弟姐妹说话,而母亲已经仙逝。更奇特的是,诗人设想母亲去世后又生了“两个和我们长相酷似的子女”,继续爱他们,令“我们这些被代替的孩子”暗中嫉妒。“我们当真以为我们在嫉妒那些不存在的幻影?”这是一句更深层次的追问,它表明即使在母亲去世后,子女仍然渴望继续得到母爱,却很少考虑母亲为了爱孩子承受了多少。可以说,这是一首别开生面的怀念母亲的悼亡诗。

纳兰容若:按下愤怒的暂停键。

然后放声大哭。 妙极!今天第一次集中阅读桑克的诗,发现很多惊喜的阅读感受。

黄土层:《愤怒》的尾句,放声大哭极好。前边用了很多愤怒是在蓄势待发,后边总爆发了。

向卫国:“愤怒”这首也好。值得讨论主持人讲的“书写的正义”,是不是只有八十年代的诗人依然愤怒着?

李之平:第一首太内在的似乎不是一言两语评述可完成的。好在程老师 有所准备。第一首诗作为人在时间中的迷茫与寻找,心灵在人世丛林的挣扎与思索。是一首多声部的复调吟唱。海岬那首将自身微茫刻画得很微妙。在苍茫大海中,人如何慢慢卸下自己的盔甲是一个缓慢的落体运动。乡野难得一见作者呈现出 那份触动内心时让心灵与世界的美拥抱的一刻。狐狸的隐喻性写作作为对人类世界的某种隐蔽性多样性特征的阐释和揭示,哲学性太强。哲学的参与却也是诗性的建构。当然这需要一种进入式阅读。即参与思考并完成阅读的写作。 大致看来,桑克兄更象一位哲人,如他诗中的狐狸,偏寄一隅,冷眼察看世界,记录活着的微小而脆弱的部分。虽然诗人都是记录内心与世界交往的历史,可他更耐心,更深入,更富有宏大建构的野心。尽管这是非刻意的行为。这点,是诗学或理论建设者们该深入探讨的问题。

(本文由”明天诗歌现场“授权发布,微信公众号mtsgxc)

链接文章:桑克诗十首:我年幼的时候是个杰出的孩子|凤凰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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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桑克,诗人、译者、诗歌批评者,《诗生活网》创办人之一,《评诗》主编之一,1967年9月7日出生于黑龙江省密山市8511农场,1980年开始写诗,1985年发表诗作,同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92年起在黑龙江日报从事新闻工作,直到今天,著有诗集《桑克诗选》、《桑克诗歌》、《转台游戏》、《冬天的早班飞机》等;译诗集《菲利普·拉金诗选》、《学术涂鸦》等。

桑克诗10首

每天早晨的道路

冰凉的水

走过时间凋敝的森林

从坎坷的额角

走至荒芜的下腭

那股清醒的思想

浸润着未曾破裂的皮肤

他在一面劣质蛋圆镜子里

看到一位苍老的陌生人

向他张望

向他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他默不做声

他知道残废的门框

有窃听的功能

拉开门

就是漫长而狭窄的街

每个行人

都迈着棉花的脚步

向稀奇古怪的目的靠近

他看见电车黑暗的车轮

像古老的唱片

在花哨的晨光指针下面

在他自己错乱的血液下面

在莫名其妙的电波监测下面

安详地运转

安详地对每一幢规矩的建筑

对每一盏失血的路灯

对每一群新鲜的儿童

展示它天真的眼睛

他绽线的皮鞋

载着杂草前夜的梦语

向河的南面

向既定辉煌的内心

向我和你共同的约束

缓缓前行

风,章鱼般的手指

握着他树枝般的手指

那种隔世的温暖

从每条排水管道

从每方地铁入口

从每扇打开的灵魂深处

露出它疲倦的笑容

1987.9.22.

我年幼的时候是个杰出的孩子

我年幼的时候是个杰出的孩子

我被公众孤立。我站在校舍操场边的杨树林里

目睹同龄的男孩子女孩子歌唱

我想死去的姐姐,在薄薄的被窝里搂着我

青青的头发,蓝色花朵的书包

我知道在我身体里面住着

不止一个人,他们

教我许多谁也不懂的游戏

阳光有着三色蛋糕一样的层次,我为什么看不见?

我蹲在高高的窗台下,我的旁边是吃鱼骨的猫咪

我捏着针状的罂粟花叶放入嘴里

我感到印字硬糖一样的甜

1990.5.2.

母亲十四行

远离母亲,我们当真以为我们远离母亲?

后园的荒草多么深邃,仙子的恩宠远若星辰

当暮色环合,回家的路湮没于巨大的暗影

我们哭了,我们当真以为我们有一位母亲?

她活在某处,膝下有两个和我们长相酷似的子女

他们将爱享受,而我们在暗中

嫉妒–我们这些被代替的孩子

我们当真以为我们在嫉妒那些不存在的幻影?

她聆听我们的哭诉,她的泪珠超过

这个世界的高度

我们虚幻的母亲伸出温柔的虚幻的手

默默地领取吧

这默默之中究竟有多少人所不知的事物?

艰辛、冷酷、危险、屈辱

1990.8.29.

歌剧院幽灵与圣女贞德

很长一段时间没声音

介绍人耶稣上卫生间

把油炸食品污染的手

洗净,自我介绍属多余

唉——轻轻太息寂寞情

“我和蝙蝠成双飞

可惜她只顾她那个

一日五餐的庸俗家庭

而蜘蛛留恋镜中倩影

美妙歌声当耳旁风”

“大哥我的情况不相同

法王关键时刻撤梯子

把我摔了个乌眼儿青

有人造谣说我同性恋

穿着铠甲骗男生”

小耶抖抖手心水滴

双肩背包里取出游戏机

俄罗斯方块像传单

劈头盖脸惹你生气

加强统治只有改程序

“在这儿我也挺自由

弯腰劈叉不发愁

只是苍蝇不懂

知识分子面具,硬说

我是他的水中倒影”

“一觉醒来号角吹

奥尔良城下误伤群众成堆

我的寿数因此缩短

没事儿,帝国的旗帜上

有我血染的风采”

好像电话线被台风折断

寂静的场面使耶稣难堪

递上两杯茉莉花茶

他说:“我要败火的清咖”

她说:“夜市卖的可能掺假”

“我们俩缘分不浅

归功于温暖的火焰

只是烤熟的程度

使我们各在鹊桥的一边

你在天上我在破产的剧院”

“耶稣的爸爸把你我捏在一起

我不抱怨恩主的挑选

当然你比我年轻,塞勒姆女巫

漂亮性感,我可以向你推荐

绞刑比火人道了一点点儿”

阳光穿过灰尘的下水道

描着布景森林褪色的眉毛

空旷的舞台上忽然

卷起一阵旋风,那里有

三只绞在一起的猫

1998.5.24.

海岬上的缆车

风是冷的,海岬,落入了黄昏。

再加上一个配角,这哆嗦而干净的秋天。

我,一个人,坐在缆车上,脚下是湛碧而汹涌的海水。

一只海鸥停在浮标上,向我张望。

我也望着它,我的手,紧紧抓住棒球帽。

我,一个人,抓住这时辰。

抓住我的孤单。我拥抱它,

仿佛它是风,充满力量,然而却是

那么虚无。

2003.4.6.

我的拇指

我的拇指不在了

我的拇指它死了

你可以认为它是被菜刀切去了

你可以认为它是被刺刀切去了

它长在食指的右边,这是左手

它长在食指的左边,这是右手

我的手盖着一篇文章

关于自由,关于权利

关于我的拇指明明长着

我却瞪大眼睛说它不在

我的拇指去过五个朝代

我的拇指去过九个省份

我知道关于时间我说对了一半

我知道关于地点我说错了一半

我知道我是处女地

我知道我是小戏子

我的心田朝廷的铁犁没有耕耘

我的台词班主的钢鞭没有光临

我把我思想的处女膜捅破了

我把我塑造的角色推下山崖

你看见我的拇指是怎么长大的

你看见我的拇指和食指的恋爱

它和中指的奸情让手羞愧

它和小指的友谊让手叹惋

我和我的拇指隔着一座高山

我和我的拇指隔着一片大海

如果立场的高山崩塌

如果策略的大海枯干

我和我的拇指将无话可谈

我和我的拇指将惺惺相怜

但是我啃秃了我的拇指的指甲

但是我扯掉了我的拇指的披肩

指甲啊是真实的甲胄

披肩啊是比喻的皮肉

我知道我的拇指的疼痛

我知道我的拇指的狂欢

它疼了它的神经战栗仿佛敏感的亚麻

它乐了它的快感来临仿佛神秘的大麻

亚麻茁壮地成长

大麻转移到地下

2001.3.17.

乡野间

有一天,我在乡野间乱走。

不知向东还是向北。只是乱走,在潦草的乡野之间。

但一株草、一株树,却让我停下来。

这株草,这株树,不是什么奇迹,也没给我什么欢喜。

但我停下来,在乱走之中缓缓停了下来。

2004.8.5.

历史

现在,就可以写史。

不必等到明年。现在,就可以写写

时而神圣时而卑贱的历史。

复杂意味修订,而简单意味

远见卓识,如窗外之雨,

大小似可预测,然而有谁敢说:

我测得不差毫厘?

那就写吧。写去年史。

写前年史。写昨天,写每一个下雨的时日。

何论流血的时日,何论世纪之初

那每一次内心的起义。

颠覆,政变,阴谋,街谈巷议……

无穷无尽的猜测仿佛无垠的长夜,

让我惊异,让我突然张口结舌。

不指望一个人描述全部。

不指望一代人描述一块岩石。

铅笔描画的奴隶,请钢笔继续。

钢笔删改的铁面,请毛笔重临。

蜡笔也能轻录肖像的一根灰白胡须。

它直接披露神经之中的闪电,

辩解赤裸,义不容辞。

仅仅为未来准备蛛丝马迹。

一个小心的报纸措辞,足以显示一颗

渺小的良心,一个不起眼的乱码就是松动的螺丝。

不需要追认,也无需当时奖励。

仅仅是放言:我们的恐惧比你们想的

小了那么一点。正是这个小点,

使我们令未来怀念。

2006.4.30.

狐狸

对狐狸的蔑视或许来自于业余作者一次

对狐狸自然属性并不全面的观察与描述,

随便抓住一个妩媚或者骚息的特征

就大做文章,构成一条湍流不息的黄河,

再佐以浪花的挑唆与礁石的梗阻助兴,狐狸渐渐

脱离森林的庇佑而偷渡人类的租界,渐渐与

猫头鹰、乌鸦或者渡鸦一样成为人类口水的

痰盂,或者一位隐晦的哀伤的外室–

不同纬度的森林,狐狸拥有不同的容貌:

长耳短耳当公民,宽耳窄耳做奴隶。

而你在动物园的监狱之中只能目睹一个

孤独的穿着灰黄色的毛衣的囚徒,没有一个人是

真正地喜欢它的,包括自称非狐狸精不娶的

银行主管,非狐狸王不嫁的汽车模特。而我

也不喜欢它,虽然我曾在进山植树途中看见

它人立而起–我并不惊奇与恐惧;

关于它的凶残大多来自报纸的传闻–

究竟有多少报纸是可以相信的?究竟有多少报纸

控制着判断的神经元?我不清楚,我不知道。

我只是不喜欢毛皮动物而已,何况

我确实不了解狐狸的生活,不了解她的饮食结构,

不了解她的星座她的血型,她出生之际

月亮所处黄道的位置。有谁了解狐狸的

灵魂?有谁看见过寒冷的雪野之中

游弋的狐狸?我分不清它与枯苇的差异,

分不清它与阴暗的血脉之间暧昧的关系。

我满怀疑问,却不能向一只真正的狐狸请教。

当我向一位自称老狐狸的教授表演

困惑的时候,教授漠然一笑,不予置评。不知道

他是毫无想法还是微言大义俱藏心中?

2008.12.11.

愤怒

我越来越愤怒。

我一天比一天愤怒。

我一秒比一秒愤怒。

我不想愤怒,我不愿愤怒。

我恨不得满墙写满制怒。

我恨不得变幻出一千双手,

伸到自己的胳肢窝中。

恨不得扯开自己的嘴角,

让它露出一丁点儿的笑容。

我不想愤怒,我不愿愤怒。

我只想快乐,只愿快乐的声音

伴随我的余生。

然而我越来越愤怒。

一天比一天愤怒,一秒比一秒愤怒。

为这些谎言,为这些柔软的暴力,

为这些用尽全世界的粗口也不能倾泻干净的人与事,

为这个冬天–只有它让我稍微安静一会儿,

只有它让我按下愤怒的暂停键。

然后放声大哭。

20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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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诗歌现场——“好诗与好诗人的标准”讨论会

时 间:2015.1.30日晚9点-10点

主 持人: 叙灵

参与讨论诗人(35位):叙灵、 谭克修 、 铁锋 、 曾蒙、 施世游、 小鱼儿/于怀玉、 徐小爱克斯、 牛中伟、 郎启波、 李之平、 徐小爱克斯、 孙慧峰、 周瑟瑟、 老姚、 苏远、 纳兰、 炎阳、 桂林、 楚雨 、 蓝莲花、 胡翠南、 馬恨草、 陵少、 黄土层、 懒懒、 之道《诗人文摘》、 聂权 、 仲诗文 、 暗香 、 竹儿 、 左右、 牧野 、 Pirate 梁任公家的小门童、 涉江采芙蓉.龚纯  邵风华、 黄弢

整 理:叙灵

总策划:谭克修

【开场发言】

我眼里的好诗人和好诗

文/叙灵

什么是好诗,什么是好诗人?要做出判断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一首诗,在你看来,觉得好,可能拿给我来看,却是不忍卒读下去。评价一个诗人是不是好诗人,评价一首诗是不是好诗,其依据到底是什么?衡量的基本标准有哪些?而不能总是屁股决定脑袋,由尾椎部的那种感受力和好恶来判断其中的好与坏吧?

我不是法官,也不是诗歌评论家,只是一个写诗时间已超过二十年的写者。在此想谈点一个写作者的真实感受。谭克修去年在微博上发声,说我是一个被关注度不高的诗人。他说得没错。不被关注,可能有几个原因:第一是写得不够好;第二是,可能是一异类,写作方式不大容易被人接受。还有一点,可能是写作者本人过于孤僻、安静,死扣住二十年前最初写作的那股劲。

作为一个被关注度不高的诗人,借此机会,我想说出这些年对诗歌的一些观察及个人看法,那就是:当代诗人最缺乏的是耐心和笨拙,大多数在写一种聪明和机巧的东西。

关于好诗或者好诗人,我一直持一种很悲观的态度,好诗和好诗人肯定有,但却是那么地少。

一首诗,从本质上来说,它只是一种感受与情绪,具体到形式,不外乎由语言、结构、音调以及强烈的个人气息等元素构成,音调其实属于结构。单独列出来,是因为大多数写诗者都忘了,声音才是一首诗的灵魂。

前年,我曾问过好诗人吕德安一个问题:怎样写出一首好诗。他给出的答案很简单:写好一首诗,最为关键的部分是,如何使你个人的表述方式达到某种最高的凝练。如果我对德安兄所说的没有理解错的话,他的意思是,一首好诗,在表述上,应该是克制、准确,而恰如其分。

而在我看来,一首好诗,除了吕德安所说的,应该加上,它必须是原创的,并且不存在太大的技术瑕疵。当然,如果在语言上独树一帜,有很大的突破与贡献,那就更好了。就像杨黎老师一直所做的那样

杨黎老师对好诗有一个很奇怪的评价,他认为,好诗最好不超过二十行,十一行为佳。去年,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又拿这个问题当面问过杨老师,杨老师当时可能喝多了,他对我说:“我说过吗?扯这搞么子。妈个逼,喝酒!”

现在,该说说什么是好诗人了。有人说,只要写出好诗的诗人,肯定就是好诗人。但是,我仍觉得好诗人,还是有一个基本的判断标准,我的标准是:1、诚实,在诗里体现的是那种见血见肉的真诚。2、清醒,知道自己已经写出的东西达到何种程度,以后的写作又能达到哪种程度。3、生活态度、自身人格与其诗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在这里,我选了七个好诗人的好诗,他们个人特点是真诚,做人很本色,搞不来投机取巧的事,其诗歌共同之处是:简单、直接、准确、具体。当然,那种繁复、隐喻、象征甚至晦涩的诗歌,也有好诗人,和好诗。然而,我个人比较偏好简单、清澈、具体、明晰的一类诗。所选的诗人,有些是我诗歌多年的老师,有些是终生良友,没有他们的滋养及鼓励,我也不会站这,很自信地做了这些表述。

好了,就说这么多,针对这些诗人及诗的那种更准确、更到位的判断与评价,就留给明天诗歌现场的众多诗人参与者了,今晚,你们才是主角。

【明天现场诗歌 诗选】

《小鬼》

杨黎

我养了一只小鬼

有那么大

在我需要时

喊一声

它就出来

我不需要时

就把它

放在手里

我揣着双手走在街上

别人看不见它

《曼哈顿》

吕德安

如果在夜晚的曼哈顿

和罗斯福岛之间

一只巨大的海鸟

正在缓缓地滑翔,无声

无息;如果这是一个

又刮风又降雪的夜晚,

我不知道这只迷惘的海鸟

是不是一时冲动

这是两个透亮的城市

中间是不断缩小的海

在夜晚,如果鸟儿

仅仅是想适应一下如何

在一道道光的缝隙里生存

抑或借助光和雪

去追随黑暗中的鱼群

那么,但愿它如愿以偿

如果我还惊奇地发现,这只鸟

翅膀底下的腋窝是白色的

我就找到了我的孤独

在曼哈顿和罗斯福之间

《一个人去游泳》

陈小三

一个人去游泳

像投河

太孤独

多年以前的投河者

水鬼

一条鱼

想重新变成人

在暮色里扑腾

2003.6.25

《麻木﹒第57首》

而戈

不好的椅子往往都坐满了人

一把好椅子无论放在哪儿

都是空着,空着就是空着

就像很空旷的地方,放着一把椅子

一把好椅子,是因为一个矮木匠

它把椅子打磨得非常对称非常光滑

木匠说,每当完成这样一把椅子

它就会连续害羞好几天

在阳光下,一把好椅子并不明亮

一个人走过来,坐上去,消失

《药片糖衣》

李志勇

每次悄悄拉开抽屉,取出一片药片,含在嘴里

直到药片上那点糖衣都溶化后,又吐出药片放回抽屉

不让大人发现

那点糖衣的甜味,能在嘴里停上一个下午

屋里很静,没有什么比大人不在家时那么安静了

村子里只几只狗在叫

屋里就我们抿着药片上的糖衣,小声叽叽咕咕地笑着

最后,各种药片都变成了白色的被放进了抽屉

母亲常常会认不出都是什么药,到时只能再去买些新的

这中间,她可能哭泣过,而我们却不知道

药片上

那点糖衣那么少,几乎没有办法

和任何人分享

2013.2.25

《寂静的农舍》

张万新

我顶着烈日,在山路上走。

我口渴了,我想喝水!

并不是没有水,

水到处都有。

不远处的草丛中,

就有隐秘的水流,

我只要将手掌捧在青苔下端,

就可以得到足够的清水。

更远处就有一条山沟,

我听得到流水淌过了乱石。

再远一些,有一条溪流,

水就太多了,足够养育几个村子。

我不敢喝这些水。

我以前曾经满不在乎地喝过,

我现在惧怕什么呢?

这个叫张万新的人,

他渴得要死,

却不敢喝这些天然的山泉,

基本上是个废物!

总算看到了一家农舍。

在半山腰,周围没有其他人家。

院坝没有人。门窗全都敞开着,

屋里也没有人。我知道

他们就在附近,不知在做什么。

我直接进了厨房,揭开盖子,

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

喝够了,我坐在屋檐下,抽烟。

我惊奇这农舍的寂静。

我仔细听,仍然一片寂静。

这里隐藏着某种我不知道的魔力。

那些木柱子、土墙、岩石和植物,

被堆砌成的等待,都反射着

我的轻轻的呼吸,和疑问。

我觉得那些阴影深处,正有某种

岁月似的的东西,在迫使我变老。

这个叫张万新的人,

他穷得要命,

却不能领悟穷人留下的寂静,

基本上是个废物!

2009.7.14

《一座渐渐隆起的坟》

金轲

母亲在城墙边

一家饭馆里打杂

从早上五点开始

晚上九点收工

跟吃跟住

月薪五百块

记忆中美丽的厨娘

如今老得很快

上一次我去看到

母亲胖了

这一次我才发现

母亲的背有点驼了

一座渐渐隆起的坟

是用来埋我的啊

关于“好诗与好诗人标准”的交流

谭克修 21:00

我看到叙灵要讲的题目是好诗标准时,我真替他捏了一把汗。好在他后来把题目改了。好诗有标准吗?这是一个永远无解的问题。若有,也一直卡在少数识货者的喉咙里,无人能说出来。说出来的,已成僵诗标准。好诗也不多见。你功力不至,很难碰巧写出好诗来。大行其道的是烂诗。要说出烂诗的烂也简单得多。我们经常看到报刊杂志博客上,当代的所谓诗歌评论多数成了对烂诗的溢美之词。我们未必要站在道德的高度上去草率指责,那些批评者也未必是顾及了朋友道义而违背诗歌道义,更可笑的,可能是在以外行的表扬糊弄外行。

叙灵 21:01

1. 杨黎的意义即在于清除迷雾,恢复语言的光照。他的写作和言说都说明了这一点。要求看见的人并非绝无仅有,但像杨黎这样坚决、理性、一贯和极端者在我的时代却是惟一。(韩东评语)

2. 吕德安曾在他的一本诗集的序言中说自己在写着"天下最笨拙的诗",事实上,他说话也很"笨拙":少言、无措、不懂得装饰。关于德安的诗歌成就,诗人于坚是这么说的:“我们终于可以面对几位如大树般临风独立的,具有明确的风格和石头一样沉重的文本的诗人了。在这里我指的是吕德安。”

3.如果用一句话概括李志勇诗歌的特点,似乎可以这样形容,“李志勇诗歌简单而复杂”,简单是指形式质朴与单纯,复杂则呈现出一种内容层次上的丰富性。

阅读李志勇诗歌总能给人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可能跟他敏锐的画面感受能力和色彩感受力有关。读他的某些诗,比如《九岁》、《晨景》等,简直活生生地画出了甘南草原附近村镇的风景与面貌。而像《红桦树》,则是一幅高纯度色彩的油画。

《绿书》里面的大部分诗作,我都认真细致阅读过,说起喜欢,我则更喜欢那些带有李志勇本人强烈情感的诗作,比如,《父母坟》、《泉》、《冰》、《野草莓》、《喂马》、《送饭》等等,这些诗是中国诗坛所罕见的佳作,饱含着对甘南草原家乡的人与物的极端深情,叙述语调沉静而舒缓,这种诗歌品质也只有依稀在美国诗人弗罗斯特身上才有所窥见。

在李志勇的回忆和想象中,人和自然的关系应该是和谐,彼此不能分割的。然而,科技文明所带来的辗碎一切的现代生活方式,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偏远的地区,甘南草原也不能幸免。因此,在李志勇的诗歌中,始终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的情绪,在他诗歌的空气里散发着。时而表现为一丝焦虑,时而凛冽的不安。

李志勇在用词和造句上,似乎很讲究。他一般不用冷僻的词或句,他的诗句都是一些简单、普通的词语。这些平常、司空见惯的词语,经他重新组织起来,它们灰暗面貌开始熠熠生辉,从而焕发出新的生命。(叙灵)

4.有关张万新的诗:早在一二年前,每次在电话里,我和魔头贝贝都会谈论张万新的诗。率直的贝贝批评我说,万新的诗比我的东西写得好。魔头贝贝还说,他以前忽略了万新诗歌所具有的价值。

其实,我跟魔头贝贝一样,以前过于关注万新的小说,对他的诗歌并不在意。直到看到他写于2009年以后的一些诗作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被狭隘的诗歌圈子所忽视的顶级诗人。万新习诗多年,直到2009年以后,他的诗归于平静冲淡。现在好多写诗的人,过于写得太刻意了,过于重视技术,技巧都露了出来,没有真情实感,却在那里硬写,制造了一批又一批的垃圾。相反,我从万新诗歌里,读到的是无技巧(至少是技巧不明显),他写得是那样的朴素、简单、直接并且自然。(叙灵)

我的感受,不如诗人乌蒙来得准确,乌蒙是这样评价万新诗歌的,“作为诗人,现在的张万新已具大师气派。现在很多诗人的写作,急于表达,缺乏风度。而张万新在这方面树立了一个典范,他的这些诗告诉我:诗歌需要才华,更需要教养、智慧、风度。 “我更想加上一句,写作态度、文学素养、胸襟及人品,决定了诗歌的水准。

叙灵 21:04

而戈的诗,简单说一句,他把杨黎的废话写作,往前推了一步。他的诗好像说了很多东西,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说。

铁锋 21:06

老沈:我衡量一个诗人,会看他是否拥有自己得语言,是否拥有自己的精神,是否拥有自己的情感。这其实是很难的,三者皆备的话,就很了不起,有可能成为所谓的大诗人。

谭克修 21:06

标准之3、生活态度、自身人格与其诗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可能也有异议。按罗兰巴特大师的文本理论,强调"作者之死”,带来读者的新生。

谭克修 21:08

但对这标准3,我还是持更多的肯定态度。我以前辨识诗人,先读诗,再认人。以为只要鸡蛋好吃,无需考虑那下蛋母鸡的来路。现在辨识诗人,多个心眼,可从诗歌读到人格,但有的要先认人,再读诗。鸡的来路不对,如非正常生长的鸡,体内含各种激素、抗生素,最好远离它的蛋。通过人而不是诗,或更易辨识诗人的真伪。真诗人里才有大诗人小诗人之分。

叙灵 21:10

我觉得标准上,很难有定论。大家还是先聊聊杨黎的这首小鬼吧。

竹儿 21:10

好诗的标准?千人千面,千诗千魂,各有所好,喜欢为准。[呲牙]

谭克修 21:10

标准2,其实是很难判断的。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特清醒。,觉得自己特牛逼,都已经达到了大师程度。

郎启波 21:13

看了@叙灵 的标准,居然讲一群江湖上彼此的客套话用来佐证这些诗人好。这点标准就不对。[坏笑]

施世游Michael 21:14

好诗的标准:简约,透明,想象,自然。

叙灵 21:15

开场所言,只是我个人对好诗和好诗人的一种感受。

孙慧峰 21:17

这几首,只对吕德安的曼哈顿更有感觉,纯属个人审美口味所致。所以我觉得,好诗有基本的要素,但是没有绝对普遍的标致,对不同人来说,有的取感性,有的取理性,有的重感觉,有的重感受。至于外在的特征,怎么说,都不是诗的判断依据

牛中伟 21:17

“一首成功的诗歌必然是生命感受与觉知最大化的整合和凝练,是刺中了写作者,并将此感受传达给读

者。”

谭克修 21:17

你例举出了三条好诗标准,差诗人也可以符合你的这三条。这里面,关于语言的现实,你没有提及。烂诗很容易被识别,因为诗歌里最直接的演员是语言。判断烂诗的烂,甚至不用读到第二句。那种表演性很强的语言一上来,诗歌就稀烂了。但认识到好诗的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里面根本没有标准可言。让每一首好诗成为其好的方法,几乎都是一次性的。方法被人用过即废。若说好诗有标准,差异性才是好诗唯一有效的标准。好诗人独立存在的意义也体现在其差异性。而就算你解决了差异性,也可能与好无缘。

梁任公家的小门童 21:18

杨黎的诗歌,很多人并不能真的完全理解,包括对他的理论。就像刚才的探讨,悟空就认为小安的诗歌更好。其实这里就是一个标准的问题。标准本身就是似是而非的问题,每个人因为阅历和经验不同,而认知不同,所以标准很难统一。《小鬼》基本呈现了杨黎诗歌的一贯特点,不是说"废话”,而是在语言层面的自信自持自我。

楚雨 21:18

好诗有标注吗 个人认为真正的好诗不一定为人所共识,更多的时候是因为诗人有名气了,才得到大家的"共识"。而很多所谓的被公认的好诗人也不是所有的诗都好,他还是需要慧眼识英雄。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一定有它的道理。才会有徐渭的扼腕叹息:“笔底明珠无处卖, 闲抛闲掷野藤中。“才有梵高的生前无法卖出作品。所以对于好诗,我们首先的质疑的,然后才凭借自己的评判能力去鉴定,而且每个阶段所得到的结论有可能都不一致。所以,所谓的好诗,因人而异,它是没有统一的标准。

黄土层 21:20

好诗肯定是开放的,貌似无异议。但它总得有自己独立的结构,很顺的气息,半透明诗眼,似有似无的精神指向。有的诗歌,读起来的确飞流直下,很爽。但是过于后现代,空洞无物,索然寡味。此种开放,不是好诗。

郎启波 21:20

@梁任公家的小门童 这个话把杨黎及《小鬼》换成谭克修或者其他人都成立。语言层面的自信自持自我也随处可见

楚雨 21:21

在我个人看来,好诗必须是开放的、自由的、有创造性的。

之道《诗人文摘》 21:21

好诗肯定有标准,这个标准往往只是一种感觉,而不能具体。比如说大家一直认为某个人的诗好

纳兰 21:22

好诗的标准是特朗斯特罗姆,博尔赫斯,阿米亥,米沃什,策兰,辛波斯卡,拉金,扎加耶夫斯基,托马斯萨拉蒙……

施世游Michael 21:22

我对好诗的取向标准:简约,透明,想象,自然。仅仅是取向,兵无常形,诗无定法,好诗无标准。要真说有标准,再加一条:能打动人(或想象或精神或情感)!

郎启波 21:23

谭克修的诗歌,很多人并不能真的完全理解,包括对他的理论。就像刚才的探讨,悟空就认为小安的诗歌更好。其实这里就是一个标准的问题。标准本身就是似是而非的问题,每个人因为阅历和经验不同,而认知不同,所以标准很难统一。《做爱到一半》基本呈现了谭克修诗歌的一贯特点,不是说"废话”,而是在语言层面的自信自持自我。

施世游Michael 21:23

我对好诗的取向标准:简约,透明,想象,自然。仅仅是取向,兵无常形,诗无定法,好诗无标准。要真说有标准,再加一条:能打动人(或想象或精神或情感)!

郎启波 21:23

郎启波的诗歌,很多人并不能真的完全理解,包括对他的理论。就像刚才的探讨,悟空就认为小安的诗歌更好。其实这里就是一个标准的问题。标准本身就是似是而非的问题,每个人因为阅历和经验不同,而认知不同,所以标准很难统一。《………》基本呈现了郎启波诗歌的一贯特点,不是说"废话”,而是在语言层面的自信自持自我。

牛中伟 21:23

俺也说点自己的理解:诗歌源于诗人 但一个人包括人类的整个形式 所以好诗的标准是 能写出更多人的心声 让更多人的心灵得到慰籍的文字就是好诗 与格式 样式 修辞等等都无关

李之平 21:24

好诗,佛罗斯特关于好诗的你句话很经典:好诗是撞击他心灵的一瞬间,便可断定他已收到永恒的创伤。就是说,诗之永恒犹如爱之永恒,可以在顷刻间被感知,无需等待时间检验。真正的好诗是,是我们看就知道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忘掉的诗。

小鱼儿/于怀玉 21:24

金柯,一直是我喜欢的诗人。当年,在诗江湖,他发的做诗歌都让我映像深刻。他的诗歌,短而隽永,语言着力点很独到,诗人自身隐藏的很奇妙。金柯的诗,先锋而不尖刻,整体水平不错。

梁任公家的小门童 21:26

老杨那种舍我其谁,混不吝的自我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而且有其强大的理论支撑。

黄土层 21:26

一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是好诗的标准。而是一个人处于的审美层面。极有可能,他喜欢的那个层面刚好是别人不齿的部分,正在被否定。

叙灵 21:26

金轲这首不是他最好的,他的诗特别锋利,让人无地自容。

郎启波 21:26

说句大白话,在我看来我读着安逸的那首诗就是好诗;如果很多人认为的好诗歌我就是读着不安逸那就不是好诗。我就是这么自我和任性[左哼哼]

李之平 21:27

普遍性意义的好诗是审美与情感的有效准确的传达。是较大幅度刺中人心灵的语言穿越。读了,横看侧看都近乎无可挑剔。

徐小爱克斯 21:27

诗歌就是一种境界。语言如此,精神如此。语言与精神是一,不是二。自觉觉他的诗歌就是好诗歌。

孙慧峰 21:27

写诗的人和读诗的人的审美方向、艺术修养、文学阅读造诣和智商、志趣等的差异和分野,常使各自笔下和眼中的好诗大相径庭。

周瑟瑟 21:27

我还是谈一下我对好诗和好诗标准的看法。

在一个明哲保身的倾向于保守与庸懒的文学时代,一个好诗人的标准是:对历史持怀疑与批判的态度,对现实持不信任、不合作的写作态度。

一个好诗人必须自觉不写伪善、妥协的诗,不维护、不迎合庸常的诗歌标准,不自恋于腐朽、落后的诗歌传统标准。

一个好诗人是诗的"专制者",不管持哪种好诗标准,固执、偏执、极端都是一个好诗人的基本素质。

一个好诗人是好诗的破坏者、好诗的坏蛋,反对好诗,从而建立新的好诗。

一个好诗人后面没有另一个好诗人,前面也没有,好诗人难以模仿,更不模仿他人。

一个好诗人对他人说他是好诗人持怀疑态度,要即刻逃离他人给出的好诗标准。

好诗的标准是:有异端、冒犯、反抗与先锋精神。

异端是种稀缺资源,不断打破现有诗歌秩序,哪怕孤独求败,也要对既有诗歌标准进行冒犯。

反抗的是被训服的好诗标准,自觉对已有诗歌进行新的启蒙。

诗歌标准就是反诗歌标准,但又迷信于诗歌标准的存在。

叙灵 21:27

李志勇的诗是现代与传统结合得非常好的典范。

老姚 21:27

余秀华的诗好不好,余秀华是不是一位好诗人,为什么?讨论一下这个就行啦

苏远 21:28

原创性,认知能力,知识,词汇的丰富性,形象语言,我觉得这些是好诗的关键因素

纳兰 21:28

@黄土层 好诗的标准是特朗斯特罗姆,博尔赫斯,阿米亥,米沃什,策兰,辛波斯卡,拉金,扎加耶夫斯基,托马斯萨拉蒙……,

炎阳 21:28

嗯。好诗在一个认知过程中,带来可能性

叙灵 21:29

@黄土层 好诗的标准是特朗斯特罗姆,博尔赫斯,阿米亥,米沃什,策兰,辛波斯卡,拉金,扎加耶夫斯基,托马斯萨拉蒙……,今晚只谈我们汉语诗人。

郎启波 21:30

@周瑟瑟 瑟瑟这段是段论述比较实在的大白话,对故作高深的解读很好地揭开了他们的底裤。

桂林 21:30

好诗的标准是:有异端、冒犯、反抗与先锋精神。

异端是种稀缺资源,不断打破现有诗歌秩序,哪怕孤独求败,也要对既有诗歌标准进行冒犯。

反抗的是被训服的好诗标准,自觉对已有诗歌进行新的启蒙。

诗歌标准就是反诗歌标准,但又迷信于诗歌标准的存在。[强]

叙灵 21:30

打动人不是标准,不好的诗也会打动人一下。

孙慧峰 21:31

@周瑟瑟,是从写作发生学角度论好诗,是从一个人操作诗歌的精神出发点甚至秉持的"性格"来论诗人的好坏,这个值得深入,有内容。单纯从接受的角度论好诗,千人千面,怎么都是无法统一。

桂林 21:32

一首好诗首先得是一首诗,而不是简单的散文分行,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发现,属于自己的表述,并因此形成一种难以言说的个体生命气息、气韵,或者说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魅性。

正如刚才叙灵所言,“声音才是一首诗的灵魂”,这声音就是言说方式。谭克修老师所说的很对,在诗歌中,语言被使用一次即已作废。赞同。

另外一定要有襟怀。只有独特的发现,真正的对生活障壁的凿穿对自我灵魂的放逐还原与欣赏,加上可以在个我与类之间自由穿行的胸襟和翅膀,才会有属于自己的声音。

叙灵 21:32

瑟瑟,这里只谈基本标准,好诗人不会被任何标准束缚住。

21:32

@叙灵 只谈汉语诗人,偏颇了。说好诗的标准,要世界范围,宇宙灵魂

桂林 21:33

好诗歌一定是要给读者一束光,给读者一面魔镜,照亮深渊里的自己,无论是撕裂的痛感还是来自天国的微笑,或者魔鬼般的摄魂入骨。一定得把读者推入一个神秘镜像之中,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世人,看见了前世也触动了今生。

其实我想说我喜欢诗歌的魅性,一种难以言说的个人性气质,既是一个生命的独有光斑,也有被遮蔽的类的共有气息。

楚雨 21:34

好诗人必须不断打倒自己,解构自己甚至破坏自己,再从废墟中创造一个新王国,如此循环往复。嘿嘿~

郎启波 21:34

任何动辄提一群老外诗人名字,动辄一堆术语来讨论诗歌者,是不值得关心的,和这样的人讨论作品好坏,结果都只是对牛弹琴。[坏笑]完了,我又打击了一大片

谭克修 21:35

标准归标准,说到叙灵选的这6首诗歌,除了你们前面提到的杨黎和吕德安的诗,而戈的这一首印象非常深刻。它的好就在诗人那种匪夷所思的逻辑里,在我们过去的所有标准之外。

蓝莲花 21:36

好诗是从心底流淌出来的,是用血泪浇铸而成,不是技巧雕琢而成

胡翠南 21:38

李志勇的诗歌,语言平实自然,与其构建的情境有着天然的血缘亲情,于蒙尘的世俗心有着自我清洁的魔力,令读者自觉自愿接受其引领

叙灵 21:38

大家还是针对这七首诗,具体谈谈吧。

馬恨草 21:39

@啊呜 诗歌写作就是找一种危险的平衡,越危险越好 [强] [强]

陵少 21:39

@叙灵 或者就是废话写作

谭克修 21:39

小三这首太一般了。过于简单。

叙灵 21:39

你们觉得这七首诗,哪首是好诗?哪首又不是?具体说明。

黄土层 21:40

好诗也具有独特的体验性。你向一个外行解释好诗是什么特费劲。所以,好诗如性爱,没有经历过的人你用尽多少词语都说不明白,而经验过的人,你不置一词,他全明白了

蓝莲花 21:41

我认为的好诗,首先要有真情实感,其次要要言之有物,有内涵才会丰盈气盛,第三,要有襟怀境界,能担负人类公同情感,救人救世

懒懒 21:42

好诗也具有独特的体验性。你向一个外行解释好诗是什么特费劲。所以,好诗如性爱,没有经历过的人你用尽多少词语都说不明白,而经验过的人,你不置一词,他全明白了@黄土层 [强]

叙灵 21:42

而戈的写作脱胎于废话,但又不同于废话。

之道《诗人文摘》 21:42

首先杨黎这首符合当下人们的阅读节奏

胡翠南 21:42

杨黎 的诗歌 浑然天成 出神入化,无招胜有招

聂权 21:43

叶燮《原诗》外篇:我一读之,甫(杜甫)之面目跃然于前,读其诗一日,一日与之相对;读其诗终身,日日与之相对也;举苏轼之一篇一句,无处不可见其凌空如天马,游戏如飞仙,风流儒雅,无入不得,好善而乐与,嬉笑怒骂,四时之气皆备:此苏轼之面目也……余尝于近代一二闻人,展其诗卷,自始至终,亦未尝不工,乃读之数过,卒未能睹其面目若何,窃不敢谓作者如是也。

《原诗》内篇:必言前人所未言,发前人所未发,而后为我之诗。

由是言之,则画与诗初无二道也,故画者,天地无声之诗;诗者,天地无色之画。

袁宏道:善画者,师物不师人;善学者,师心不师道;善为诗者,师森罗万象,不师先辈。

蓝莲花 21:43

再现代后现代,别人看不懂,晦涩,异类,拒绝读者,拒绝传播,那写诗有啥用?!

暗香 21:43

吕徳安的最好,张万新的可以精简些

叙灵 21:44

大家谈谈吕德安那首诗吧。难道都没有感受?

仲诗文 21:45

唯一的标准:真诚,感动。什么新体验,技巧,救赎,忏悔,张力,精神呀,都对,但读不出感觉,再多花招也没用。

李之平 21:45

现代性影响下,好诗的观念个认识有了巨大变化。写作进入深度叙事与意象探求中,谢给阅读带来巨大挑战正如叶芝中后期诗歌与之前差异很大,那是思维的大幅度变异与生态的变化导致审美与写作的变化。这点,在写作现实中也是不能忽视的。那就是能传达出人类精神的微妙与复杂的部分。这就要求阅读的专业性。所以不能说艾略特的诗就是天书。 特朗斯特罗姆,博尔赫斯,默温的因为带来阅读难度就否认其写作。好诗需要品味文字的野心和耐心。这是好诗标准认同主题外的问题。

叙灵 21:45

心地荒凉你的诗棒!

胡翠南 21:46

张万新的诗歌 如出色的男低音,厚实凝重,在胸腔共鸣,回音不绝

桂林 21:46

太奇怪了,最有感觉的《小鬼》,放在手心里的别人看不见而自己需要时可以唤出的"小鬼",或许这就是我刚才讲到的魅性。还有《麻木》“一个人坐上去,消失"的病不明亮的好椅子让人记忆深刻。

暗香 21:46

无论词语结构还是感情都有,而且恰到好处@叙灵

陵少 21:46

@叙灵 非常棒!吕诗这首结构紧凑浑然天成

叙灵 21:46

李志勇这首当然不是最好的。我随手选的。

竹儿 21:47

我们今天所探讨的标准,明显是指能够引起广泛的共鸣的诗,说穿了,诗是在用凝炼的语言挖掘人的灵魂,谁有那种天赋,能够唤醒普遍灵魂,让大部分人点头,那么,他至少是一个好诗人

叙灵 21:47

谢谢潘教授点评。到位。

馬恨草 21:48

吕德安的读过一些,个人感觉能冲击内心的是《父亲和我》

孙慧峰 21:48

吕德安的《曼哈顿》,现实的生发和精神里的诗性都天然地自存自在,很纯正的诗歌

叙灵 21:49

吕德安这首诗像一片多棱镜,它能折射多种层次。

左右 21:49

诗人金陵子说:好诗是看得见的,不需要到处推介。看得见的诗,经得起大众的眼睛和时间的打磨

陵少 21:49

这七首而戈的丿陈小三的弱些

李之平 21:50

七首大概读了下。张万新的是具有难度的叙事,稳定扎实。是能准确表达事物深处的体验。

牧野 21:50

@周瑟瑟 赞同瑟瑟兄有立场的诗歌标准。故且我们认为好诗有标准,我想这个标准只属于每一个语言独立的诗人。诗人要有为诗歌自我立法的意识,为作为诗人语言立法的勇气,为诗歌的立场达致一首诗的自治。[抱拳]

Pirate 21:51

好与坏,无可定论。同一首诗,不同的人去读,审美趣味,知识层次,生活阅历等的不同,造成了认知体验不同。所以,诗的好坏,首先在阅读者的认知和体验中。一首诗,如果让人在阅读过程中引起共鸣和快感,从一定意义上来讲,都应该是好的。当前,前提是文本本身确实是诗,什么都不是,应另当别论。

叙灵 21:51

之平兄。万新写得很结实。

叙灵 21:52

万新的诗是铁板一块。

胡翠南 21:52

吕德安的诗 汇集天地灵气,不急不缓,大师风范

Pirate 21:52

一句话,同一首诗的好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认知。

牧野 21:52

@周瑟瑟 赞同瑟瑟兄有立场的诗歌标准。故且我们认为好诗有标准,我想这个标准只属于每一个语言独立的诗人。诗人要有为诗歌自我立法的意识,为作为诗人语言立法的勇气,为诗歌的立场达致一首诗的自治。[抱拳]

谭克修 21:52

谈好诗标准吧,其实谁谈出来的也不会有太多新鲜东西。好诗若有理论,也融化在具体的作品中,一直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没有尽头。它不是一种稳定的物质形态,没有谁能成功剥离出来。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该因噎废食,回避谈论当代诗歌好与坏的某些具体问题。当然,前提是你能看到问题,而且大致在同一个层面上。所以吧,诗人之间的吵架真是太正常不过了。哪怕在大诗人之间,他们对问题的理解与解答方式,也完全不一样。谁也取代不了谁,说服不了谁。但为什么要说服呢?正因为他们相互不能取代,才成就了他们的意义和价值。这也就是说,或者简而言之说,诗无达诂。[撇嘴]

李之平 21:52

@叙灵 是的。难得一见的老实而不简单的叙事

左右 21:52

张万新的诗。净化了读者的眼睛。

陵少 21:53

@胡翠南 我倒觉得吕德安更是结构大师

梁任公家的小门童 21:53

《寂静的农舍》

我顶着烈日,在山路上走。

我口渴了,我想喝水!

并不是没有水,

水到处都有。

不远处的草丛中,

就有隐秘的水流,

我只要将手掌捧在青苔下端,

就可以得到足够的清水。

更远处就有一条山沟,

我听得到流水淌过了乱石。

再远一些,有一条溪流,

水就太多了,足够养育几个村子。

我不敢喝这些水。

我以前曾经满不在乎地喝过,

我现在惧怕什么呢?

这个叫张万新的人,

他渴得要死,

却不敢喝这些天然的山泉,

基本上是个废物!

总算看到了一家农舍。

在半山腰,周围没有其他人家。

院坝没有人。门窗全都敞开着,

屋里也没有人。我知道

他们就在附近,不知在做什么。

我直接进了厨房,揭开盖子,

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

喝够了,我坐在屋檐下,抽烟。

我惊奇这农舍的寂静。

我仔细听,仍然一片寂静。

这里隐藏着某种我不知道的魔力。

那些木柱子、土墙、岩石和植物,

被堆砌成的等待,都反射着

我的轻轻的呼吸,和疑问。

我觉得那些阴影深处,正有某种

岁月似的的东西,在迫使我变老。

这个叫张万新的人,

他穷得要命,

却不能领悟穷人留下的寂静,

基本上是个废物!

2009年7月14日

孙慧峰 21:53

张万新的整体不喜欢,只觉得第三节还好,而第二节和第四节,突然跳出来的言说或抒情,生硬而不协调–个人阅读感受。

叙灵 21:54

吕德安的结构是他独特的音调。是音调不是韵律。

李之平 21:54

@谭克修 [强]是时间变化下的论题。没法定论。扯也是扯而已

陵少 21:55

我觉得我们更应谈哪些是不好的诗的表现[呲牙][呲牙][呲牙]

蓝莲花 21:55

当代诗歌最缺少的不是语言创新,而是普世情怀

叙灵 21:56

说下这首不好的诗,毛病在哪?便下课。

木郎 21:56

叙灵兄选的诗风格迥异,但从某种程度来说都对诗歌语言的探索提供了一种可能。如果说,诗是语言的创造(实际上不仅仅是语言),那么对语言(形式、文化的解构)的拓展,无疑就成为衡量好诗的一个标准,当然,这只是如果。

叙灵 21:56

说下这七首诗里面不好的诗,毛病在哪?便下课。

涉江采芙蓉.龚纯 21:56

万新的诗,我读下来,觉得有些字句,似乎可修剪啊

李之平 21:57

吕德安的整体节奏在空间变化上体现 了一种难得的和谐。收放自如。很不错

涉江采芙蓉.龚纯 21:57

在我的标准里,特别优秀的诗,字句不可以动了

聂权 21:57

作诗无定法,无论哪一种方向的写作,都可能抵达诗歌的高峰。

然而,一定有一个类型的作品,最接近诗歌的本质,最接近诗歌本质的作品,一定是最好的可以传世的作品。

诗歌本质的找寻的过程很艰难,像我们找寻生活的本质一样艰难。

找寻到了生活的本质,诗歌的本质可能就找到了。

探寻的路程还长,但诗歌的本质里一定会包含一些词和词组:诗与歌、真实、法自然、原初的情感、尊重–人性。

孙慧峰 21:58

关于好诗的一家春秋之言

(一)

一看之下就爱不释手,再看还是好,过了一阶段再再看,还行,很久之后,又看,一般–这是眼目中快感型的好诗。

一看之下不可思议,再看意思多多,过了一阶段再再看,不禁莞尔,很久了,不看,但是脑子里还是有它的痕迹–这是能俘虏精神的抵达某种真实的好诗。

乍看之下不知所云,再看好像若有若无,过了一阶段再再看,原来别有洞天,以后看或不看,每想到不可说之物皆想到此诗–这是慢慢进入意识然后能自我繁殖精神领地的好诗(比如策兰后期的诗)。能同时具备这三种阅读反应的诗,完全没有,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二)

一看之下,就忽然心思大动,忽然想朗读给他人–这是能勾引情绪的好诗,属草莓型的可口的诗。

一看之下,忽然肃然,忽然哑口,忽然内心潮流暗涌–这是击中心脏的好诗,属电流型的能弹拨神经的诗。

一看之下,忽然就有一种心胸的豁然开朗,忽然就有了写诗歌的冲动,就有了灵魂说话的冲动,就有了爱情的发生,就有想把内在的自我沐浴一番的激动–这是开启他人心性中诗意的好诗,属于鸦片型的使人上瘾的诗。

能同时具备这三种阅读反应的诗,几乎很少,所以说,真正的好诗是很少的。

(三)

还有一种好诗:不写诗的人读不懂,但是让写诗的人忽然沮丧。这种诗歌,不能用日常情绪来感受而是要用理性的文学的眼光来打量–这是动脑而不是动心类型的诗歌,属于用智力较量,用才华角力的诗歌。这类诗歌,有概念性诗歌的外表、前卫诗歌的骨骼和传统诗歌的血。这类诗歌常常成为文学史中的资料,不太适合日常阅读,但却是文学研究者和后来的写作者之必读之必研究。

(四)

好诗还分世俗性的好诗和艺术性的好诗,或者说,分为大众眼中的好诗和小众范围的好诗–这两种好诗,因为受众不同,所以没法相提并论,一并论之,则有把流行音乐和交响乐放在一起评高下的味道–不同的口腔,需要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所以,写诗的人和读诗的人的审美方向、艺术修养、文学阅读造诣和智商、志趣等的差异和分野,常使各自笔下和眼中的好诗大相径庭。多元存在吧,不论是玩麻将还是打高尔夫,自己浑身里外都愉悦,对自己来说就是好的–这有点接受论的腔调,实际上,是来源论。

蓝莲花 21:58

现在很多诗,一看就是写出来的,做出来的,所谓中国诗人制造

涉江采芙蓉.龚纯 21:58

李志勇的诗,这首不是特别好的,但如南方狐说的,我很同意她的意见

邵风华 21:58

诗歌的标准很难说清。也非常难有一个人人都认可的定义。一个不懂诗的中文硕士生也能说一大段。但显然标准并不在他那里。为了说明什么是好诗,我经常会先说什么是坏诗和不好的诗。这样似乎更容易进入。像叙灵一样举例说明也是一个好办法。

叙灵 21:58

这首不如万新那首父亲完整而集中。

涉江采芙蓉.龚纯 21:59

万新这首,到最后的好显出来了

胡翠南 21:59

而戈的诗轻敲细打,貌似无用,实则暗藏巧妙。

黄弢 21:59

我最喜欢的是《一个人的游泳》:陈小三这首佳作符合我对好诗歌标准的认可,即言之有物,言之成理,言有尽而意无穷。其实不要去过分模仿甚至生硬创造现代性,现代主义的命名虽然和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不同,但美学实质并无区别。所有流派、主义都只是形式和技法,由过程表情达意的本质古今无异、中外无异、各流派无异。所以我刚说的三个言其实是古典审美的老调重弹,但意思是一样的:有实际的内容,有合理的逻辑与情感,有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今天的几首,我认为陈作更满足以上标准。

叙灵 22:00

而戈的诗,耐读。不信,可以试试。

楚雨 22:00

@叙灵 选的这些诗,有一个共同特征,有很高明的叙述能力、心灵空间与精神层面的抵达,所以基本令人无法挑剔。从精神层面和精神呼应来讲,我个人相对更喜欢前面的四首,杨黎的《小鬼》、吕德安的《曼哈顿》、陈小三的《一个人去游泳》、而戈的《麻木·第57首》。

叙灵 22:00

时间到了。感谢大家的参与!

叙灵 22:01

今晚的主题,应改为:我眼中的好诗与好诗人。

仲诗文 22:03

张万新诗里基本是个废物,应该在诗中表达出来,不应结论出来[呲牙]

邵风华 22:03

@叙灵 所举的例子中,金轲那首并不好。因为过于露。概念化。没有特别的发现。小三那首又过于巧,依赖于一个比喻。其它的我都认可。

叙灵 22:04

今晚,每个参与者都是主角。明天现场诗歌以平等和开放的心态接纳更多的好诗和好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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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诗歌现场”微信群羽微微诗歌讨论**

时间:2015年1月27日

讨论诗人:羽微微

主持人:邵风华

整理:羽微微 梁太平

讨论平台:明天诗歌现场

破碎世界的完整诗意

——推荐羽微微的诗

从羽微微的诗中可以观察到她眼中的世界:破碎,琐屑,充满疼痛,略带惊惶;与此相对应,她的诗歌的着眼点大多在一些细小的事物上:花朵,果籽,影子,旧名字,身体的细部(秀发、嘴唇、乳房),小小儿童,连疯子也是“小疯子”。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她心中的另一个诗意的世界的完整,仔细挑拣的词语,精致的抒情,对弱者的同情,对破碎的美的叹惋……王小波在《万寿寺》中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在羽微微这里,正是用完整的诗意与此世的破碎进行着柔韧的对抗。

下面推荐的10首诗中,我最喜欢的是《父亲、小侄子和我》。语言朴素,叙述从容,从祖孙之爱中泄露出父爱的残缺,隐忍中藏着惊雷,体现了诗人对父性之爱、乃至对人性的理解及其诗歌修养所能达到的高度。其次是《墓志铭》、《小疯子》、《她》和《嗨》。《墓志铭》是这一组诗中最完美的一首,语言简洁、准确,诗意自然、蕴籍,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而《但》、《旧名字》这样的诗,由于其用语的过于雕琢(前者)或过于平滑(后者),反而造成了意蕴的空乏。《花房姑娘》是一首富有灵性的诗,但不可泛滥,要防止写得过于聪明和习气的出现。

虽然如此,仍然难掩羽微微良好的诗歌天赋。随着对诗歌的认识和理解的深入,我相信羽微微作为一个本色的诗人会写出更多好的诗歌。

细品:

周瑟瑟:读了施世游发上来的羽微微一组,笫一首《墓志铭》与最后一首《小提琴演奏》,触动了我。她不动声色,属于冷静的诗人,知道诗在哪里,但不粗暴地使用经验,沉潜于个人的经验,经验如何使用,是轻轻转化?或用劲击碎?都可以。一个安静的人必写安静的诗,微妙的诗,而内心苦闷的人必写绝望的诗,撕裂的诗。羽微微应属于前者。

向卫国:读微微的诗最重要是细心,体会其中极微妙的感觉。她的诗生长于世界的缝隙中,以及语词的缝隙中,比如“浮于水面上的一根针”、“把针浮起的,那层水膜”,比如“但”这个转折。而在《她》这首诗中,是另外一种情境的“对影成三人”,很细致。《父亲、小侄子和我》这首诗的角度极怪,只能来自生活本身。

黄弢:《墓志铭》的立意无奇,书写过于口语化,所以没有触动我。反而是《隔着茫茫酒桌》和《旧名字》更有表现力。个人感觉羽微微的短诗要更出色。《她》是个人最喜欢的,这里的影子是无数个个人形象中的一个,诗人把她从人生经验中挑出来,其实是与自己心灵深处的对话,这种灵魂性的探索使得这首诗歌具备了神性气质,语言简洁流畅,所以我很欣赏这首。

罗霄山:施世游的《羽微微诗专辑》我更喜欢,有很多尖锐的真相被掲开,细节上的尖锐,来自对生活的洞察。整体来说还是比较喜欢这种举重若轻的风格。《父亲、小侄子和我》的这个角度我也比较喜欢,有隔山打牛的效果。《破碎》营造一种漩涡般众声喧哗的荒诞效果,我以为是这十首中最具异质的,这或许能给微微提供一个写作的途径,多样化的探索,才有创新的可能。荒诞,应作为今后的一个关键词。

卓铁锋:《破碎》这样的写作,痕迹有点重,跟羽的其他作品比,有很多不同。比如与《父亲、小侄子和我》这一首对比,虽然在形式上有相似之处,但恰恰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前一首讨巧,而且可能受阅读经验影响很大,显得有些发虚,后一首写的很实,收尾处喜欢,有神来之感。《花房姑娘》写得太轻,就没了重量。

懒懒:我喜欢《约等于蓝》,第一次读就被拿住了。所有《墓志铭》都不适合在诗人还在世时讨论。

细竹之语:《花房姑娘》,起调有一团和暖的喜气,三言两语勾勒整个春天之热烈恣肆意,笔锋一转,落到小我上,以春之热闹急切衬我之安静缓慢。细品,余韵悠长,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之妙。

一句话简评:

杨克:羽微微的诗如她的名字,语言轻盈飘逸

施世游:字面上四个字:举重若轻;内里子四个字:举轻如重。

翩然落梅:明亮温柔的,又绵里藏针。

仲诗文:澄明通透、举重若轻,张力十足,又柔软细致

冰木草:精致,灵巧

木郎:羽微微的诗有一个特点,就是感情的递进,应刻很适合朗诵

小葱:微微的诗收尾都非常漂亮,意犹未尽,充满想像

杨晓芸:喜欢微微的诗

徐小爱克斯:诗歌写的稍微羞涩了一点

心地荒凉:几乎没发现才情,诗写得太清浅了,好像每一首都没能深入进去。不喜欢这种风格。

轻和重

向卫国:中国有个成语,举重若轻。总体来讲,诗歌便是一种举重若轻的艺术;而在诗人之中,能做到举重若轻的并不多,羽微微是诗人中比较典型的一个。我们来看一首只有两行的短诗:

《道听途说》

听说明年的春天很好,很值得

再活下去

很难测度,诗人的意思究竟是在反讽现实很不值得让人活下去,还是真的觉得明年的春天很好,值得再活下去试试。这样的诗歌语气和文字,表面上都十分地轻描淡写,但稍稍一想,背后的重量便感觉出来了。比如《约等于蓝》,其实诗人说的不是“蓝”,她只是告诉人们对“美好的事物”要有耐心,因为最美好的,不是“事物”,而只是对“美好”的这种信念。

李之平:微微用轻的语言表达重的主题。轻轻举起,重重落下。举重若轻形容,很贴切。微微的诗自然也是她内在气质的体现,柔软而清淡。这样的文字如溪流抚慰,让人安静,缓慢,舒展。当然也会可能因此流于审美疲劳,对某些主题表达因渗透面与刺穿度不够,而让一些读者有胃口不满之感。不过,一个人在写作上找到适合自己的表达方法,努力完成属于自我的察看路径,也是对自身的厘清与擦拭。我认为一个作者无需讨好大多数人而写作,只要倾听自己心里的声音,在心的引导下表达最想表达的情感与思想,发现与灵魂对应的那份明光。这就够了。

争鸣

纳兰:《一个中年人》和《墓志铭》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作者喜欢在一首诗里关注一个点,而这个点就是一首诗的诗眼和亮点。总结一下:格局不够开阔,缺少张力,没有陌生化的感觉。

向卫国:我认为微微的诗最抢眼的是那个点,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而是在语气和语义转折处的那一丝微妙情绪。

胡翠南:羽微微的诗已相当完美,细微极致,挑个骨头,纵深但未见开阔。

向卫国:诗歌展开的方式可以尝试多样。

谷禾:《父亲、小侄子和我》最有痛感和动人。微微的诗,妙在结尾。可以更随意些。不动声色,才声色俱厉。当然,标准是什么:有才气的,优秀的,出色的,影响和辐射他人的,我是按高档建议的。

施世游:随意不是这种风格了。她这是坐在织布机上,手被针扎,面不改色地吮下指头继续跟你聊天的写法。

谭克修:看来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写得好的是哪些,选的十首诗,不算她诗里面最好的。

吴小虫:我个人读过羽微微一些诗,很有灵性的一个诗人,自足自在,光这点就很了不起,但容我放肆一句,微微的诗缺少格局。

之道:归根到底一个巧字,巧了就小了,大格局出不来。

小葱:不是所有诗歌都要大格局,精巧写好也不易。收尾都非常漂亮,意犹未尽,充满想象。或刹那,或永恒。不能说永恒就大于刹那的格局。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落点不同。

木郎:女诗人也可能写大格局,男诗人也可以婉约精致,只是视野和关注点的问题。诗人只写Ta认为是诗的东西(史蒂文森说的?)

李之平:无需刻意写宏大和永恒。为永恒而写也只留下瞬间,不如认真体会每个有感触的深刻的瞬间。

向卫国:在她自己的方向上已经非常到位,其实也就很够了。若要大突破,就要开拓新的空间。

还叫悟空:机巧中见灵性、见才气的写法,其巧思很有魅力。少有自然而然,略不经意中达成的诗意。

木郎:叙事很冷静,但有几首太淡了,口语的张力没有得到体现。

周瑟瑟:其实大家所说的不够开阔、缺乏张力等等,我觉得把这些问题不当作问题更有利于一个人的写作,我们不自觉已经被既有诗歌标准指使,以个人内心感受去建立新的审美标准更加妥当。

向卫国:潜台词、张力、陌生化等等都是诗的某种特殊表现,而不是什么诗都要的。

李之平:我也反对一天到晚陌生化不离嘴的。诗歌就是表达的真实,不是刻意刷抽象画。

谭克修:大家说到格局、开阔,我倒是觉得,女诗人,我们未必要用格局来要求,也未必要那么开阔才美。我也喜欢那种细微的、气息如兰的小诗歌。读羽微微的诗,就觉得她应该有一对隐形的翅膀,在你的听觉之外轻轻煽动,发出某种细微的声音。

主持人总结

邵风华:我觉得批评的意见格外重要,那是喜欢之上的高要求。期待微微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附录:施世游《羽微微诗专辑》、羽微微自选诗十首及讨论中提到的一些诗歌。

《墓志铭》

这是我的最后简介,我希望更简短一些,洁白的

大理石碑上,除了名字、性别、时间

还应该有一句什么?

如果你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建议就写上:

她曾深深爱过及被深深爱着

其中的“深深”

不要省略

◎约等于蓝



不可能一开始,就是蓝

要若无其事地泡泡茶,想想别的

打几个电话,或者把屋子里的书收拾好

如果外面不是阴天,就站在阳光下

假装是一株蔷薇,正在微笑



你知道,美好的事物都是慢慢开始的

不可能一开始,就是蓝

◎黑暗里那些泛着微光的

这么多年来,你总是站在镜子前面

想看清你的快乐

看清快乐的皱褶和纹理

那些快乐久久不来

你便固执地站着站着

痛苦向你浮现它的赤祼

你便摇头,否认等待的是它

还做出愤怒的表情

恐吓它们

还把自己放在黑暗里

黑暗里那些泛着微光的

是你多年来感动过的事物

它们因你的感动

而一直没有把你遗弃

◎隔着茫茫酒桌

对面是一个虚构的人,举着虚构的酒杯

他的醉意是虚构的

虚构他的那个人也是虚构

他们干了一杯

这一杯当然免不了要虚构

虚构若干年后,酒来酒往,宾客齐欢

唉唉,那么多美人残酒

当年说了什么话来着?

也是拍了肩膀

也是抱了胸膛

抵不过

三言两语,便勾起那么多提不得也

哥哥

《花房姑娘》

天堂鸟开了,勿忘我开了

紫色薰衣开了,金色百合开了

美丽的名字都开了

只是不要留意我

我要慢慢想,想好一瓣

才开一瓣

《一个中年人》

一个中年人,愿意变甜,愿意有一个秘密

像果籽般大小,掉在地上,就长出叶子

但保持沉默

哪怕是风吹过来,也不说

哪怕是春天的风吹过来,也不说

一个中年人,羞于甜蜜及无助

羞于被比喻

关于上面的句子,他只对“保持沉默”

感到满意

◎灼热

植物没有办法进入另一棵植物

它们如何热爱?如何利用一阵无聊的风

用叶子的声音说爱?

如何在地下,透过银白的根,利用岁月的延伸

隐蔽地,缓慢地接近着最近的一棵树?

如何饥渴的纠缠、尖叫

在地底下发出沉闷而轻微的回响?

石头正忘记它是石头,在一阵正午的阳光下

徒然地灼热

《旧名字》

我用的

还是旧名字。你看它,日显沧桑。

幸好音韵尚如往昔

你若缓慢默念

当忆起,我那时,秀发齐肩

略带惊惶

《小提琴演奏》

小小男孩

站在中央

琴声悠扬

我在哀伤

琴声

在变蓝的那刹那

有一个人,从侧门冲进来

阳光逆着

我的眼睛

我看不清

他的脸庞

《父亲,小侄子和我》

父亲给我打来电话

他很爱那个嬴弱的小小儿童

“他不在家,家里很安静”

他再次这样说。他有很多说过的话,期待我提问

他便再说一遍。有一次父亲放下饭碗,猜测着

“镇上的幼儿园也不很差吧”

我说市里的好。他看着我,然后点头

这个在年轻的时候,拥有无穷力气的人

这个可以一掌推开母亲,把她摔倒在地的人

这个在我孩提时罚我跪着认错的人

这个在镇上有着无上权威的人

这个我从没有感受过他拥抱的人

我热衷于跟他谈这个儿童

仿佛从中得到我的父爱

《哭泣的小疯子》

那个小疯子,在街上,扯着路过的人

投诉有小孩子扔石头给他

他相信路过他的那些人

他是一个多么善良和多愁善感的疯子

他给小孩子的石头扔中了,他捂着脑袋

一屁股坐在街上,哭了起来

他如此相信这个世界,特别是那些路过他的人

他哭得像个正在等待抚慰的孩子

他哭得并不怀疑抚慰即将来临

《破碎》

她在慢慢破碎,从她的眼睛开始

“你看,我眼里的风在动”。她多么美

然后是她的嘴唇

“快听,我在说一个秘密”。我凑过去

她用破碎的手示意:“要拥抱吗?”

到她的乳房

到她的腿,她匍伏在地上

整地的碎片

和一个秘密

她那么美,只剩下碎片

我伸出手指

我发现我没有手指

她在破碎前,一直在看我慢慢地消失

◎许愿针

针要浮在水面上。我的意思是

今晚无论什么样的月亮

针要浮在水面上。我要像

把针浮起的,那层水膜那样

爱你。柔韧。不动声色。

《她》

这许多影子当中

我独爱这一个,她美丽、单纯、勇敢

她曾陪伴我度过多少

暗黑的时光啊

就像影子也会舍你而去的那些时光

惟有她,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惟有她安静地陪我坐在那个人的身旁

风吹过,风很凉

我笑着低头,悄悄示意她

不要太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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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The Writer)“中国第四代诗歌专号”简要

《审视》总第9期“中国诗歌专号”于2014年11月在北京出版。 “中国第四代诗歌专号”集中后刊出了:人与、飞廉、小海、小西、马启代、从容、王夫刚、尹马、云飞扬、白鹤林、白连春、卢卫平、世宾、叶开、叶匡政、叶舟、左右、朵渔、江非、江离、刘不伟、刘川、刘春、刘珈彤、刘年、刘泽球、孙磊、孙立本、阳子、宇向、阿尔、阿斐、阿毛、阿翔、辰水、陈树照、陈先发、扶桑、谷禾、君儿、李成恩、李海洲、李宏伟、李季、李满强、李少君、李双、李小洛、沈浩波、宋啦、宋晓杰、苏非殊、巫昂、辛泊平、严彬、杨光、杨键、杨康、杨拓、杨勇、余怒、张进步、张灵、张伟锋、张翔武、张玉泉、张执浩、杜涯、金铃子、郎启波、郁颜、郑小琼、周瑟瑟、周瓒、草树、侯马、胡人、胡弦、柳向阳、泉子、施施然、炭马、哑石、赵思运、格式、贾薇、流苏、聂权、唐不遇、唐力、陶春、徐江、徐钺、黄礼孩、康城、梦亦非、萧乾父、曾蒙、道辉、董喜阳、董啸、寒烟、鲁橹、晴朗李寒、谢石相、谢湘南、游离、蓝蓝、雷平阳、楼河、路也、莫卧儿、墓草、谭克修、熊曼、熊焱、横、横行胭脂、颜梅玖、霍俊明、蔡根谈、戴维娜、魏克……等120多位中国当代实力诗人代表作品;

以及——

赵思运、霍俊明、刘波、钱志富、王士强、范云晶、李九如、赵卡、李壮、戴潍娜、耿占春、陶春、董喜阳、人与等批评家关于“第四代诗歌”的理论文章及对话。“中国第四代诗歌专号”由人与、刘川、刘波、郎启波、赵思运、谢石相、霍俊明等7名诗人及批评家共同发起,旨在提供一份生于1965-1989年间这一代人的诗学、美学样本。

《审视》(The Writer)简介

汉语诗歌写作年刊《审视》2000年在郑州创刊,追求先锋性、开放性、经典性写作及心灵性的终极诉求。它性格鲜明,充满奇思异想的活力;它兼收并容,有自己的侧重与追求。这本坚持了十几年的民刊如它的名字来历:“认识你自己”,“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价值”,始终在写作中认识自己,在追求中省察世道人心。它推出了大量厚重且极具价值的诗歌文本与理论,彰显了民间汉语诗歌的文化精神与魅力,在省察与认识中完成了自己的价值取向,提供了当代诗歌及艺术的民间范本。

创刊人:人与、郎启波

主要同仁:人与、郎启波、墓草、叶匡政、谢石相、何三坡、尹马、云飞扬、董啸、鲁橹、戴潍娜、李季、刘高贵、张玉泉、张灵、刘珈彤、绳子……

2015年1月25日,《审视》“中国第四代诗歌专号”发布会暨作品朗诵会在北京蓬蒿剧场举行:

主办:审视诗刊、凤凰网读书频道、蓬蒿剧场

协办:润声文化、蓬蒿文学朗读、凤凰网读书会

总策划:郎启波 严彬 唐娟

统筹:刘不伟 郭蘇一 李晓彬

宣传:谢雱

海报:李岳 毛雅洁

现场主持:唐娟

《审视》“中国第四代诗歌专号”发布会暨作品朗诵会部分诗人与读者合影

《祖母记》

作者:飞廉

从女儿的神情里,今晚,突然

我看见了你。女儿好奇,照镜,追问。

而你不曾留下照片,名字,更无

故事。你父亲是有名的“童百万”,

他教你狮子滚绣球、牡丹花开

等算盘绝技。直到出嫁,邻人才

知晓,那深院,原来藏着一位千金。

接下来,你生育两男五女。

时代的风雨,样样躲不过去–

土匪狰狞的黄牙,

国共激战,枪声击碎了屋顶的瓦,

土改,祖父落下早死的病根……

晚年,你终于过上了太平日子。

你很少出门。但恐惧,绝不会

因此放过你。政府强推火葬,

你怕,只好悄悄死去;

不经任何仪式,偷偷埋进土地;

第二天,世上多了一座不合法的

小土堆;第二年,长满青草,

供我归来哭泣。而去年,

一场史无前例的平坟运动,

抹去了你人间90年最后一缕痕迹。

2013年8月2日

《北凌河》

作者:小海

五岁的时候

父亲带我去集市

他指给我一条大河

我第一次认识了北凌河

船头上站着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

十五岁以后

我经常坐在北凌河边

河水依然没有变样

现在我三十一岁了

那河上

鸟仍在飞

草仍在岸边出生、枯灭

尘埃飘落在河水里

像那船上的孩子

只是河水依然没有改变

我必将一年比一年衰老

不变的只是河水

鸟仍在飞

草仍在生长

我爱的人

会和我一样老去

失去的仅仅是一些白昼、黑夜

永远不变的是那条流动的大河

《神降临的小站》

作者:李少君

三五间小木屋

泼溅出一两点灯火

我小如一只蚂蚁

今夜滞留在呼仑贝尔大草原中央

的一个无名小站

独自承受凛冽孤独但内心安宁

背后,站着猛虎般严酷的初冬寒夜

再背后,横着一条清晰而空旷的马路

再背后,是缓缓流淌的额尔古纳河

在黑暗中它亮如一道白光

再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简洁的白桦林

和枯寂明净的苍茫荒野

再背后,是低空静静闪烁的星星

和蓝绒绒的温柔的夜幕

再背后,是神居住的广大的北方

《哭庙》(长诗节选)

作者:杨键

一咏

傍晚总是缓缓地来到一条小路上,

如同一个缓缓的穿着老旧的的确良衬衫的温良老人,

这样温软,光线柔和。

不是魔鬼主宰我们,

而是自然纠正我们。

柳树、银杏树、松树,

没有高处,

只是一种气息,

一种荒凉烧出来的气息,

一种老旧的的确良似的温软气息。

《我的中世纪生活。洗澡》

作者:赵思运

我的家里很穷

兄弟姐妹也很多

我们都去小镇的公共澡堂洗澡

整个小镇只有一个澡堂

澡堂里黑乎乎的

找不到存放衣服的地方

通往水池的窄道黑暗而潮湿

把衣服放在那里既不卫生

也不安全

我们就把衣服脱在家里

然后赤条条地穿过长长的胡同走到澡堂

那些骑士或者有钱的人家

有仆人一直跟着他们拿衣服

看管他们的贵重物品

我们只有在家里脱了衣服

然后赤条条地穿过长长的胡同走到澡堂

我们这个小镇很小

拐两个街角

就会到达镇子边缘

在我们这里

我常常看到十几岁二十岁的女孩或者男孩

坦然地赤身走过胡同走向澡堂

见到人时

他们就捂住前面

微微一笑

流露出久已失传的天真

《请把我埋葬在你的床上》

作者:郎启波

我或许死于无从查明的疾病

我很早就老去,在祖国

熟悉的大街小巷里迷路

我年轻时特别留意辨别方向

那时城市比原始森林更茂密

我常迷失于花裙间的红绿灯

那时我的情人全部早我死去

一个死于旧朝的江南烟雨

一个死于京师的八大胡同

还有一个死在去边塞途中

抱歉我不能说出她们之名

如今——我只剩余了

最后一个年轻的情人,还有

些前尘的回忆,残存的诗句

我预感自己将死于一场意外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去,

请让我死在和你偷情的床上

床上的泥土柔软极了,

你可以轻易将我埋葬。

《伤口》

作者:寒烟

如果我有一个伤口

那肯定是世界从我这儿拿走了什么

那年冬天,我带着半颗心

走向大海

不是去寻找另外半颗

只想碎得更彻底,像一个末路狂徒

因此,大海的闪光才被我看成

一万把斧头的锋芒

一个伤口里有挥霍不完的黑夜

每个黑夜都是被眺望固定的尽头

大海泛滥我全身的血气

让我安静,让我着迷–

只有这更大的伤口才能把我安慰

只有这儿才有为伤口保鲜的盐

《童心祭》

作者:谢石相

翻来覆去中渐渐老去的床

越睡越清醒的夜

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坐起来哼一曲童年的挽歌

每每忆起从生命的河床上流逝多年的童心

我的脸上就会绽放出两朵底色鲜明的笑靥

一朵招展在金融界的职业性和风中应酬

一朵却凋零在梦醒后的抑郁里,强颜摇曳

那挽歌每一次从睡梦中惊醒童年的梦

那床头案几上一直盛开的瓶花就开了

那床头案几上一直闷骚的炉香就点燃了

惊飞一夜童年的梦,点燃一柱炉香

起初不过是焚烧黑里枯涩的笑靥

接着又把偶尔返红的童心渐渐毁灭

当笑容和童趣在相互的折磨里最终瘫倒在床上

黑夜和白天已然再次折腾了一个轮回

我又精疲力竭地撩开窗帘,但见晨曦

如夕阳,倾注在对面写字楼忧郁的脸上

慢慢流淌,冲洗出生命的本色

《一个非素食主义者的下午》

作者:霍俊明

一个没有落叶的南方城市

四季如暖棚里的植物没有变化

这是一个下午,超市在高档小区的拐角处

一条鱼已被扔放于案板之上

身体被活着切开,上下两截仍在抽搐痉挛

鱼眼瞪得更大,两腮在费劲地翕动

对于我这样一个非素食主义者来说

对于一个有着长年乡村饥饿症的人来说

这个下午第一次有了血腥味

我想知道是哪个混蛋

两眼不眨地实施了这场酷刑

他没有像其他同行那样将鱼摔昏在水泥地上再动刀

他没有像其他同行那样用铁钉的木棒击打后再动刀

他直接下了狠手

甚至还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而是直接了当,一劈为二

希望他不是因为老板不发工资而下了手

希望他不是因为失恋、失眠、阳痿早泄而下了手

希望他不是因为工作无聊一心想买iphone5而下了手

只希望

他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冷血暴徒

在这个下午

他对一个非素食主义者也下了手

《面盾》

作者:戴潍娜

云团被分割的傍晚。她在消失的语言中

寻找蒙面人的脚印,彷佛跟踪

地球苹果上,削掉的一片时间。

你的面目未曾显现。盾甲,一种逃离

古兰少女躲在树叶背后的

眼睛,有生之年裁剪出你一天中的动人之景

透过昆虫的翅,她看见盾脸上繁缛的花茎

像一片湖水,倒影出心头的缠蛇

那比日日夜夜更为漫长的鞭

雷电把你的柔情送进她耳骨深处

在那里,死后,骨头和骨头亲热

如同在无星的海面宅邸

尖刀般的浪涛上她与暗夜互赠诗篇

脚印叠着脚印在人间施善行骗

面盾–可以同时藏匿一个最好的人和一个最恶的人

难道要她跪下,清洗被你走过的有毒土地?

谜面戏台般升起,答对的或猜错的,永不落幕

她想切开的云团,原是一块生铁

饥饿一般的咸

你的面目成为一切奥义

最后一天,她会站进骨灰匣子

向生命中不可解释的事物–

尊严地回礼

《只是安静这个词》

作者:鲁橹

只是安静这个词

只是这个词

仿佛只是需要

也仿佛从来就在

只是安静这个词

只是这个词指引

你看见油菜花红花子树木

你看见海、溪流、岩石

静静地存在心若止水

可那些汹涌的根茎、摇晃、崩裂、暗暗地光

它们从来就在

只是安静这个词

只是这个词

对喧哗不见对繁荣不见

仿佛放弃的一段华彩

转身之后

万物都会看见自己的归路

只是安静这个词

只是这个词

我抱紧它犹如睡着……

《亲人》

作者:雷平阳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诗学(1)》

作者:余怒

街上很多车辆,

很多人头攒动。

他们移动得太快。

我不担心车祸,但起码的原则是:

车辆不能由一个内心孤独的小屁孩驾驶。

看完一场电影,我还沉浸在那些情节里,

有时禁不住自语两句。在街上溜达,要

注意一些一二三。其中一、时刻保持

各器官的一致;二、不要边走边吃

冰棍或羊肉串(以免产生满足感);三、不要

迷迷糊糊,睹物思人,春眠不觉晓。

看到两个怀孕的女人打架,我绕过去。

我有我的时间表,不能被她们缠住。

拐过一条街,我又看到了一群

流着血的老太太。她们完全不顾自己,对身后拖着的

长长的血迹没有表示出丝毫惊讶,反而使劲给一个

正在指挥交通的女交警鼓掌。

后者站在路中间,时而给她们一个微笑。

一个流浪汉,一动不动地趴在绿化带的护栏上。

他穿着T恤衫,背后印着:我是会飞的恐龙,谢绝性事。

(性事?他?笑话。我想这句话可能是针对

特定的某个人说的。我在估计他的年龄。)

我的论点是:车辆应当靠右行,地球是不能反转的,

否则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由持相反论点的家伙承担。

《大地》

作者:尹马

一个背着楼梯的人,有那么一天

会来到一座山上;一个爬上天空的人

他的北方、南方,他的胸膛

长着一片森林

金黄的、脱下故乡的森林

生长桉树和月光,藏着孤独

和我们的妻子

一个走下天空的人,有那么一天

会回到一座村庄;他的北方、南方

雨水正赶往一棵树

他在自己的身后,找到

我们的妻子

《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一个诗人》

作者:白连春

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一个诗人

我要紧紧握住笔,死在笔尖上

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一个农民

我要埋在庄稼地边,守着它们生长

我是一个穷人,但我不是死于自己的穷

我是一个病人,但我不是死于自己的病

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一个诗人

尸体腐烂了,心却完整地留下

在我的故乡,在我的祖国

在我一生侍候的白菜和萝卜跟前

在一棵草的根部。我的心是

一缕风,一片月光,一眼山泉,一声鸟鸣

一个农妇在秋天的深夜压低了的哭泣

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一个诗人

不埋怨,不退缩,不放弃,不投降

生为农民,我将永生做农民

生为诗人,我将永生做诗人

在时间苍茫无边的大海的波澜底下

我的死要成为一粒萤火至少把自己点燃

《玻璃清洁工》

作者:卢卫平

比一只蜘蛛小

比一只蚊子大

我只能把他们看成是苍蝇

吸附在摩天大楼上

玻璃的光亮

映衬着他们的黑暗

更准确的说法是

他们的黑暗使玻璃明亮

我不会担心他们会掉下来

绑着他们的绳索

不会轻易让他们逃脱

在上下班的路上

我看见他们

只反反复复有一个疑问

最底层的生活

怎么要到那么高的地方

才能挣回

《夜间的树林》

作者:世宾

它们合伙建造了音乐厅,它们的音乐厅

没有屋顶,也没有良好的隔音设备

它们是蚱蜢、青蛙、猫头鹰和一些甲虫

它们把音乐送到了邻近的窗口

没有谁要求它们,它们把歌唱

当成劳动中间的闲暇

它们时常行动在草丛中或枝丫上

山藤有时会把它们扶到林子上端

如果在雨天,水滴和溪流的哗哗

会加入音乐的多声部

萤火虫被认为是哑默者,它的职责

只是打着灯笼,在岩石和草丛的山坡上

向四处宣告黑夜的平安

《南关新村》

作者:左右

所谓南关新村,就是我租居的地方

它位于城南,坐落碑林

来这里的人,很难找对村路。转来转去,像童话里的迷宫

这里的砖房,大多四五层。很多房门

面面朝北,一年四季,难见阳光

我刚刚搬过来的时候,美女和台吧小姐

时常在这里出没,皮条客衣冠不整

小偷猖狂。每走夜里,总有人磕磕碰碰,打架骂街

我在这里居住一年,现在只剩下

老房东和没钱的穷小伙们

就连一直生意很火的西施美食城,成人用品店

小杏内衣坊,韩国发艺屋,马上要搬走了

夜里的星星,开始荒芜,灯影空瘦

交房租的时候,房东说,这里马上要拆了

《论我们现在的状况》

作者:朵渔

是这样:有人仅余残喘,有人输掉青春。

道理太多,我们常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

将词献祭给斧头,让它锻打成一排排钉子。

或在我们闪耀着耻辱的瞳孔里,黑暗繁殖。

末日,没有末日,因为压根儿就没有审判。

世界是一个矢量,时间驾着我们去远方。

自由,也没有自由,绳子兴奋地寻找着一颗颗

可以系牢的头,柏油路面耸起如一只兽的肩胛。

爱只是一个偶念,如谄媚者门牙上的闪光。

再没有故乡可埋人,多好,我们死在空气里。

《个人史》

作者:江离

我睡着了,在一个洞穴中

如果还不够古老

那就在两个冰河期之间的

一个森林中,我看见自己睡着了

在那里,我梦见我自己

一个食草类动物,吃着矮灌木

长大并且进化,从钻石牙齿的肉食类

一直到我们中的一个

那就像从A到K,纸牌的一个系列

今天,我出来散步

玩着纸牌游戏,我忧伤和流下眼泪

这全不重要,我仍然是没完成的

一件拙劣之作,时间的面具

只有一件事是值得注意的:

我醒来,如果有一天我醒来的话

发生的一切就会结束,就是这样

《拯救火车》

作者:刘川

火车像一只苞米

剥开铁皮

里面是一排排的座位

我想就像搓掉饱满的苞米粒一样

把一排排座位上的人

从火车上脱离下来

剩下的火车

一节一节堆放在城郊

而我收获的这些人

多么零散地散落在

通往新城市的铁轨上

我该怎样把他们带回到田野

《无言者》

——献给懦弱的人

作者:孙磊

无言者对有言者说:雨

会有一天大起来。

无言者的言不是沉默的。

对一个体制而言,

无言者的雨是鲜红的、热的、

轰鸣的。

无言者面对一处山水,

如面对一座立刀旁的监狱。

说无言就是说死,

说出雨,紧接着雨大起来

立刀旁全是沟渠,引浑浊的雨水

向更多的寂静流去。

《经过幼儿园》

作者:阿斐

院门一打开

花朵树苗们涌出来

淹没了家长群和我

这些未来的科学家、工程师

被剥削者和杀人犯

现在还只是一滴水

就形成泛滥之势

《剪》

作者:阿毛

她一直在做的:给鲜花除草,

给句子除词。

顺带剪掉枯枝败叶,

删除形容词、情景句,

甚或剪掉某些章节,和生养它的

旧日子,但她

剪不掉旧日子的黑白,

和弥漫的眷念;

剪不掉句子中的梁祝,

和彩蝶满天。

剪不掉内心中的荒原,和

荒原里的风声。

磨刀霍霍,喘气吁吁,

头发洒落一地——

几缕成为鲜花,几缕成为利剪;

不断地剪除,不断地绵延……

她有花香和隐忧,

我有佳文和剧痛。

《前世》

作者:陈先发

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

不必再咬着牙,打翻父母的阴谋和药汁

不必等到血都吐尽了。

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

他哗地一下脱掉了蘸墨的青袍

脱掉了一层皮

脱掉了内心朝飞暮倦的长亭短亭。

脱掉了云和水

这情节确实令人震悚:他如此轻易地

又脱掉了自已的骨头!

我无限眷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

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

暗叫道:来了!

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

碧溪潮生两岸

只有一句尚未忘记

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

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

说:梁兄,请了

请了―――――

《到玉树采诗》

作者:李成恩

农事多神秘,玉树多诗

我置身玉树,做采诗者

我背负纸,手拎一支笔

我在玉树的雪山与草原之间

随着牦牛与白云的移动

我确定我的步子--牦牛的步子

我确定我的姿态--白云的姿态

我确定我的身份--高原采诗者

我反对被称为无所事事的游玩者

我不玩山,不玩雪,不玩通天河

我只在白云上写诗,只在草原上

把我的词语、意象、节奏与音乐

全部拿出来与玉树交换她的诗篇

我到土地里采诗,通天河畔勒巴沟

农田勤劳,一年有四次耕作

我佩服不懒惰的土地

但我听到农妇一边撒种一边说--

牛若连年产子牛无力

田若常年产籽田无劲

--我从背上取下纸

记下这爱护土地的诗句

《陪父亲买斧子》

作者:李季

铁器摊前父亲认真地

挑了一把最大的

左看看右瞧瞧

然后用指头试了试钢口

然后在地上磕了磕

听一听声音摊主说八十

父亲没有讲价

爽快地付了钱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回价

我接过斧子其实它就是一块铁

生活的一部分

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土墙》

作者:李双

土墙呼之欲出

土墙没有声音它的声音

在月光越过女墙的时候有一次绊倒

小时侯我们骑上它

当它是集体的马

有一次我们想累死它

我们磨破了裤子

累死集体的马

土墙有一千次塌倒

土墙还要有一千次塌倒

但马

仍站在它站的地方

它汗淋淋的舌头

是家

在向后舔

《岳父在我的书房》

作者:沈浩波

岳父住进我的书房半年多了

我每天都能看到他

我和他相处的时间

比岳母和妻子加起来还多

那年他被推进火化炉前

我帮他换上黑色的丝绸寿衣

抚摸过他冰冷的骨头

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

修炼多少世缘分

才有资格亲近他的死亡

抚摸他不属于人间的脸

岳母和岳父关系不好

不同意把遗像挂在家中显眼处

我自告奋勇

将老头儿的照片搁进书房

倚墙放在左手边的桌上

我有时会对他抱怨:

“你女儿和你一样脾气暴躁

这事儿你得承担责任”

老头儿笑眯眯的看着我

拒绝认错

《也许有这样一个老人》

作者:宋晓杰

老到什么程度,反而转向澄明?

一张皱巴巴的脸,与孩子的天真

人间的水晶、星星一样,具有无法估量的纯度

并被仓促的生活赋予永恒的意味–

你看,连疤痕都是月亮的形状

曾是一条“恶棍”,黑,且硬

风暴也不能诱出他一星半点的眼泪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有了向善、向好的转变

洗尽隔年的灰土,擦净后半夜鞋帮上的湿泥

深一脚浅一脚,摸黑拔掉眼里的毒刺儿

用烙铁熨烫自身……对自己下手

必须干净利索,迟一秒,都不是他的性格

可是,他也有今天–

血流缓慢,不再穿林越户地追风

不怎么说话,却对所有他爱过和恨过的人微笑

瘦一点,枯一点,失水,缩小

无缘无故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眼中升起黄昏的柔光

在民谚和宗谱面前,略微低了一点点头

——只是,墙上那柄深藏在鞘里的剑,依然锃亮!

《纪实》

作者:张执浩

拎一只腊猪蹄去菜市

请最好看的肉案女剁成块

买一块豆腐一把韭菜回来

毛毛雨在中途落下

背书包的父母

磨蹭着不肯回家的小人儿

是否不过马路就能我行我素

路过读书院的时候我低头

看了一眼自己,我看见我

拎着四种颜色的塑料袋

走在五颜六色的人群中

而人群不过是不断溃堤的防波堤

《桃花》

作者:杜涯

最初看见桃花,是在我的幼年

那年春天,父亲和一群大人带着我

去给一个邻村的表哥上坟

走出那个村子,我便看见了

满园的桃花

当时我欢呼一声

一头扎进了桃林

那个上午,我在桃园中兔子一样

穿行着,桃花在我的头顶

开得绚烂而又宁静

猛然,我吃惊地站住

我看见父亲和那群大人

正坐在一座坟前哀哀地垂泪

一堆纸灰被风吹得

四处飘散,然后像黑色的蝴蝶

消失在桃花间

后来我知道,那座坟中

埋着我的从未谋面的表哥

他在十八岁的那年死于一场疾病

那个春天,我记住了桃花

还有纸灰坟墓大人们的泪水

后来我注意到,在我们的村边

也有一片硕大的桃园

每年,桃花都开得异常绚烂

那时,我常坐在门口

看着父亲走在路上

然后消失在桃林的那边

后来父亲死去,桃树也被一棵棵砍掉

如今许多年过去

那个地方不再有桃花开放

而故园的人也已相继老去

《生活》

作者:郑小琼

你们不知道,我的姓名隐进了一张工卡里

我的双手成为流水线的一部分,身体签给了

合同,头发正由黑变白,剩下喧哗,奔波

加班,薪水……我透过寂静的白炽灯光

看见疲倦的影子投影在机台上,它慢慢移动

转身,躬下来,沉默如一块铸铁

啊,哑语的铁,挂满了异乡人的失望与忧伤

这些在时间中生锈的铁,在现实中战栗的铁

--我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一种无声的生活

这丧失姓名与性别的生活,这合同包养的生活

在哪里,该怎样开始,八人宿舍铁架床上的月光

照亮的乡愁,机器轰鸣声里,悄悄眉来眼去的爱情

或工资单上停靠着的青春,尘世的浮躁如何

安慰一颗孱弱的灵魂,如果月光来自于四川

那么青春被回忆点亮,却熄灭在一周七天的流水线上

剩下的,这些图纸,铁,金属制品,或者白色的

合格单,红色的次品,在白炽灯下,我忍耐的孤独

与疼痛,在奔波中,它热烈而漫长……

《相对论》

作者:胡人

苹果可以使人进步

灯光发明了更多的眼睛

三十岁之后

我们停下来,仿佛被瞬间鞭策成人

我们有了厨房、皱纹

和一屋子的音乐

在陌生人群中,也能够侃侃而谈

我们可以使雨天变晴,粮食增产

我们吃下去,像外交部长一样聪明

有时候,我们会梦到去了另一个国家

一个看上去很孤独的国家

那里牛羊遍地,自给自足

像1840年前的清王朝

我们要么带去大炮,要么俯首称臣

我们最终走上了山冈

那么多的树木

那么多的岩石

它们有宪法和公积金吗?

当我们八十岁,去看海

想说说我们的一生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有大海依然浪花翻卷,向东流

《读茨威格的蒙田》

作者:柳向阳

昨夜读茨威格的蒙田,书中说

蒙田知道我那个时代完全可能发生

古罗马的帝王们统治下发生的

那些暴行。

这居然让我有几分惊喜。

让我想起十多年前

一次夜深时读王勃的《滕王阁序》

突然间的感动泪流。

今天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有幸

亲眼看到他们说的那些暴行

正在身边发生。我说:我辈之责任

千年不易。

《火车站》

作者:唐力

火车站,一个巨大的子宫

容纳了那么多的离别和痛苦

容纳了那么多的

泪水和欢欣。人声鼎沸,汽笛轰鸣

落日下沉,天空高远

亿万年的时光在楼群上

闪着微光。而在下面

一列火车,像一段撕裂的脐带

就要离开站台。我扛着我的身体

从火车站口出来,面对生活

我再次诞生,不是通过母亲

衰老的身体

而是通过巨大的,嘈杂的火车站

《猪泪》

作者:徐江

听过猪叫,见过猪跑

也吃肉,我没有见过

猪泪

一周前,在四号路市场

看见卖熟食的桌案上

有什么东西闪光

走近才知道,一个猪头

眼眶下有两道冰痕

它们透明着

一点不像冻住的泪水

也怪,熟得发白的猪脸

冰痕像泪水流淌

那时路灯

天哪,路灯是那么暗

甚至比不上

一瞥间我头顶的星星

夜晚,我看见猪泪流淌

而我不是

一个素食主义者

那一瞬,我走了过去

我想

也许有什么出了错

《钢琴》

作者:徐钺

海滨城市的下午,日光

在空调低沉的抱怨声中衰减

像镇定之后的癔症病人

晚报过早地送到,洗净的蔬菜

还在塑料盆里谈论价格

妻子还没回来

隔壁在放霍洛维茨,在他

刀头面朝的方向

心跳很轻,像被轻轻剁着的葱头

他认真地看着案板,有一次

将左手食指放到嘴边吮吸

但刀没有停

《途中》

作者:黄礼孩

水里的动物锐减,大海枯萎地动荡

阳光照不亮珊瑚花,午夜的风明明灭灭

没有人躺在甲板上,用星光铺盖睡眠

没有的,再也没有人写下愤怒的诗篇

呵,拿什么去换取明天的生计

没有人知道,水手在悲伤地看着大海的落日

航行途中干净的水和食粮,一如生命中的敬畏

现在也丢失了

《正午》

作者:蓝蓝

正午的蓝色阳光下

竖起一片槐树小小的阴影

土路上,老牛低头踩着碎步

金黄的夏天从胯间钻入麦丛

小和慢,比快还快

比完整更完整——

蝶翅在苜蓿地中一闪

微风使群山猛烈地晃动

《未有之前》

作者:刘珈彤

未有语言之前已有了爱

未有双眼之前已有了向往

未有睡眠之前已有了梦境

未有那样的你之前

已有了这样的我

《在星期一谈论死亡》

作者:李宏伟

星期一不应该有死亡发生,即使有

也不能留到晚饭后,公开谈论

星期一,我们应该围坐在一起

吃完每一道菜肴,劝尽世上的酒水

回想那创造的工匠如何用斧子分开山羊和绵羊

就此心存感激,然后选出一位母亲

去隔壁洗干净所有的碗筷

死亡亲历亲为,走完流程才打来电话

一旦接通就不能中途去转水果拼盘

你可以说喂,也可以直接喊出她的名字

开出维生素药片,准备到此结束

但她开始说话,普通话和方言交互切换

间歇还伴有哭泣,这哭泣让人慌乱

重中之重,是确定事故发生的距离

最近时不到一米,最远时二十米开外

嗯。你放下心来询问细节,安排反应

抽出线头,拉得更近一些,一圈圈

紧贴皮肤缠绕,加速度织就不会脱水的茧

再用力将它掷向珍藏已久的死人

谈论终于变成议论,议论终究变成感叹

尽管只是在外围转了转,却也让它分量减轻

也值得心满意足地打开电视,互道晚安

留下电话不声不响在餐桌上继续死去

而你自己,遣散走家人,独自钻进重金属

预计睡到星期二,也可能睡完这一次的星期天

《春日土拨鼠》

作者:聂权

挖呀挖

春风里藏着柳枝、果子和美酒

挖呀挖

春风里藏着解冻的蝼蚁和树熊

挖呀挖

春风里藏着风筝的脚、冰上奔跑的孩子们的心

春风里藏着一座宝库

温暖、明亮、富可敌国

挖呀挖,你兴高采烈地挖

你满头大汗地挖

挖不到这座宝藏的伤痕

春风,它不给你看

《医生王小二》

作者:严彬

王小二二十四岁时高中毕业

被分配到市精神病三院

那里住着几百房间轻度精神病患者

他们每天上班、下班

在无聊中度过周末

有十间房间专门用来恋爱

那里有门板,自来水,电视机

每天进来的人洗完澡

躺在门板上

看电视

第二天开始怀孕……

王小二三十岁时由于专业技术得到提高

转到市精神病一院继续工作

                                 2012.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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